【沉戬】爱为何物（全文）

《爱为何物》

原作向电影结局延伸。又名“逗狗要适可而止”：
杨戬有时候也明白，沉香现在这副样子都是自己惯得，这样的后果就是——等到他想拴上链子时候发现，不管用了。

年少不知爱恨，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与那人一同溺在湍流之中。 ​​​​

 

 

1.

 

野兽纵使是位列仙班成了神兽，骨子里也还是有未被驯化彻底的野性，这种野性体现在哮天身上，那就是疯劲。

老康偶尔对杨戬说，二爷你是不是也太惯着哮天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哮天刚刚追着蝴蝶跑到晾衣架底下，把整个架子掀翻，衣服都弄脏了。

狗狗惹事，当然是主人买单——于是杨戬帮着把脏衣服抱到河边，一边洗一边打哈哈笑着说，没事嘛，孩子贪玩就让她玩呗。

这坏毛病，早在封神大战的时候就养成了。他的三尖两刃枪上沾着血味，他身边跟着的狗常年嗅着那股腥，胜仗之后杨戬寻不到哮天，吹了几声口哨，循着气息找过去，却见到哮天踩在尸体堆里刨着什么，过了会叼着只断了的人手过来，杨戬看那手上的佩饰记起来这人可是先前谋划了一场偷袭，他的狗崽子报复心和玩心极强，估计把猎物给玩断快断气了才咬断喉咙。

他的外甥身上也有股子难以驯服的野劲。这跟沉香的出身经历有关，要形容的话，等同于将没懂事的孩子塞到了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他以为沉香跟了他，那股戾气会逐日消解，却没想过有些血性早在孩子的心肝脾肺生根发芽——体现在沉香身上，就是肆意妄为，越发没有分寸。

当然杨戬有时候也心知肚明，这大概都是自己惯得，他觉得沉香这孩子省心懂事，也不想多加干涉，大部分时候都由着沉香性子来，这样的后果就是——等到他想拴上链子时候发现，不管用了。

“二爷，你说咱家这小少爷从回来就开始整日摆着张臭脸，跟谁欠他似得，你也不管管？”

老康终于看不过去，找杨戬私底下聊小孩教育问题。

沉香这次独自远行走了有五年，久别重逢本以为会出现什么亲人相逢两眼泪汪汪的感人画面，结果反倒是俩人成天跟赌气似得，脸色难看，饭桌上都不说话，搞得老康老姚两人尴尬极了。

“我也不是不想。”

杨戬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拿下遮阳的斗笠，叹一口气，他反省了一下，又道：“这事是不是怪我啊？”

老康看他一眼：“二爷您有自知就行，正巧来活了，我跟老姚带着哮天出去几日。”

意思是最好趁他们回来之前把沉香那事给解决了。

“你们留我一个，也怪尴尬。”杨戬摸了摸脑袋。老康笑道：“您自个儿造下的，自个儿还去！”

杨戬心里叹气，感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杨戬认真回忆起来，从华山回来的那头几年，是沉香最可爱的时候。

那会杨戬借玄鸟之力冲开天眼，神魂俱损，又历经天地浩劫，在天灾动荡中为逃避金霞洞余党和天兵追捕流离转徙 ，他与沉香相处时日不多，虽血脉相连但缺乏了解，反倒是历经一番患难与共，不再那么生分了。

杨戬教他九转玄功，七十二般变化，沉香天资聪慧很有悟性，又见过他受伤力竭的模样，生怕哪日醒来舅舅跟母亲一样也没了，整日里黏着他“舅舅、舅舅”地叫，晚上还会在睡梦中爬到他被窝里去。

待到风平浪静，他们在人间找了一处落脚地。他们杨家的人都向往人间烟火，若非如此也不会与凡人相恋成婚。

杨戬自小拜入仙山，承载厚望，成为庇佑天地万民的神明，若非后来的事变，让真相水落石出，他或许会成为摒弃人性，如家族血亲那般神魂陨灭，成为补天的瑰石，但如今他深知天地浩劫乃是不可避的命数，岂非他一人能左右，便也放下了职责和压力。而落到沉香身上，杨戬只期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生平安喜乐足以。

起因是他们在人间游历时聊到了风月之事。

神仙大多数时候总是含蓄的，不擅直白的谈情说爱，哪怕是情投意合，情到浓时，话到口边了也变成止乎礼的说说风月。

沉香显然还没到考虑风月的年纪，他父母亲的爱情故事倒是早就传为人间佳话，特别是再掺和点改编了无数个版本的二郎神阻挠妹妹与凡人相爱的狗血纠葛，更是让无数深陷情关的少男少女听闻落泪。

在人间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沉香和一只小鸟相遇了。

沉香把快被冻僵的只剩一口气的小家伙带回来，杨戬用仙力助它恢复，跟沉香说如果今后好生养着，这动物有灵性，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哮天一样的神兽。

沉香听信了，把这当做历练的一种，一直照料到春天，小鸟羽毛丰满，精神气足，还很黏人，每天早上都要跳到沉香的脸上啄来啄去，把他叫醒练功。

只是哪天清晨，小母鸟又拐过来一只小公鸟，沉香起初觉得它就是寂寞了想要个玩伴，后来那小公鸟也不走了，两只鸟成日里腻歪在一起，直到沉香发现自己再去摸小鸟的时候，小鸟好像不认他一样，发狠地啄他手指。

“它好像不亲我了。”

沉香盯着手上被小鸟咬出来的几个细小伤口，困惑地对杨戬说。

“哎，没办法。”杨戬拿了叶子从笼子缝里面伸进去逗里面的两只鸟，母的那只凶狠地咬坏了叶子，旁边的公的小鸟也跟着帮腔叽叽喳喳的叫。

“这鸟啊，有了伴之后就不认人了。”

杨戬慢悠悠道。

“不过啊，也不见得是坏事吧？从它的角度来看，这人家有了心意的对象，恩恩爱爱，是好事啊。”

看小孩一脸失落，杨戬想着安慰的话。

“估计很快就要有了。”盯着那笼子那对爱情鸟卿卿我我，互相理毛的样子，杨戬说道。

“有什么？”

“爱情的结晶。”

 

沉香尚不能明白“爱情”的含义。

那只许久没跟他亲近的鸟今天忽然愿意从笼子里出来落在他的斗笠上，但沉香伸手去摸还是被啄了，后来仔细一看，原来它是想把他的斗笠拆了带回笼子里做窝，好安心下蛋。

沉香叹一口气，晚上练完功之后又找了适合做窝的干草小树枝带回来，坐在笼子前看着它们一起搭窝。

“怎么了？你羡慕了？”

杨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接着便是响起一阵清灵的口琴声，地上的落叶纷纷起舞变换成两只小雀的模样围着沉香转。

沉香兴致恹恹，抬抬手把那落叶佛去，说舅舅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哄了。

杨戬倒也不气馁，笑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好，那你说说想被怎么哄。

沉香没接他话茬，继续盯着鸟笼子，忽然想起一事：“舅舅，你之前说的‘爱情’的结晶，是什么？”

“哦，鸟蛋啊。”杨戬说，他眼看着两只鸟儿就不知羞地要开始踩背了，尴尬地咳了一声，用手在沉香眼前挡了挡说“还盯着看那？别耽误人家办事。”

沉香脸上一红，慌忙起来，两人离那笼子远了点，坐到一边继续又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我想问的是……”沉香的表情很困惑，“爱情。”

杨戬恍然，原来刚刚话里的重点是在前面而不是后面。

也是，对沉香现在的年龄来说有点小，但这孩子早熟，会对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感兴趣也是迟早的事，况且本来从华山回来之后，杨戬见他时常因思念母亲愁眉苦脸，如今胸中能有其他令他雀跃之事，也算是好的方向了。

但是要说爱情的话，杨戬琢磨着要怎么讲，这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就开始头疼起来，他们杨家的“爱情”要说起来，还真没有一帆风顺的，都是坎坷和曲终人散的收场。

“但也并非是‘恶果’吧。”杨戬喃喃，沉香抬头看他，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其实你早已见证过。”

“什么？”

“你啊。”手从脑袋落到了肩膀，稍微收紧把沉香搂入怀中，低垂下的目光里盈着满月。

“你在这里，便是你父母之间爱情的见证啊。”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还都是美好的画面，沉香盯着他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万家灯火的点点星光都聚在瞳孔里的银河里。

杨戬给沉香准备了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给小孩买的各种凡人的玩具，小纸人、风车、木雕、蛐蛐笼子、灯笼……沉香刚见到时候总表现得不屑一顾，说那都是孩子玩的东西，分明自己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走老远了眼睛还往那瞟，心里惦记着。杨戬借口说内急，实则溜回去偷偷给他买了一大堆，沉香嘴上说才不要这种，眼睛里的雀跃却藏不住，杨戬笑笑道谁跟你买的，我自己想玩的，你帮我拿着。

明明……明明到这里还是好的，杨戬甚至以为这样平和的生活会持续更久……

四季轮转，一夜之间枝头的春梅落了结成霜雪，沉香在下雪的第一天对他说——我走了。

每逢冬日，杨戬总犯懒，喜欢睡到日上三竿，那日他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沉香迎光而立，清晨的日光晃得他看不清虚实，朦胧中却只看出太阳的金线勾勒着不再似印象里那般单薄的背脊肩膀轮廓，沉香的个头逐日挺拔修长，不知何日长成为皎如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杨戬只以为他是寻常练功，或者弄点吃食，便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去吧。”

 

这一去就是五年。

 

杨戬跟大伙讨论沉香这次出走，几个人围在一块，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小孩叛逆期到了，不爱跟着大人了。

杨戬也有过那个时期，多少能猜到小孩心里想着啥，念着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就没多操心，想着总有一天，孩子在外面玩累了总会回来的。杨家人血脉相连，骨子里都是念亲恋旧的。却没想过，重逢的一日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尴尬。

杨戬于是反省自己确实有过错，让外甥见识到了自己不太体面的时候。

三日之前，杨戬正在花楼里执行自己的“计划”。他故技重施，幻化成妓女的模样，好容易让盯上的目标放下戒备，勾引到了塌上，沉香却忽然闯入。

那画面堪称精彩，日后杨戬每次回忆都脸上发燥。

他，准确点来说当时是她，正衣衫待解，入戏颇深，那男子裤子都挂膝盖上了，忽然一声巨响，沉香破门而入，杨戬还没看清，他便上来一脚将那男的踹到地上。

好一个捉奸在床！

杨戬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先是愣愣盯着沉香的脸看，五年未见，眼前的人已不能用小孩来称呼，继承了杨家的血脉，五官自然是生得俊俏，成年之后，眉骨轮廓的英气就更明显，沉香的面相更向杨婵，原本那眼眸应当是温润的，却总蹙着眉头，视线中带着逼人的寒气，现在更是杀气凌然。

杨戬回过神来，衣服也不顾穿好便大喊一声“别让他给跑了！”

那男子兜着裤子一面喊着“我啥也没干啥也没干啊”仓皇而逃，沉香快步追去，却在门前戛然止步，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早已在门外等待多时，她垂眉低叹，对男子念道：“周郎，我找得你好苦。”

沉香收起匕首，杨戬把衣服穿好走过去，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解释来龙去脉。

这女子名为莺儿，乃是狐仙一族，曾因犯下天条被罚在人间历经九世情劫，这一世便是最后一劫。她原本投生成官家女子，却不料家道中落，她与这男子本有婚约，然而家族事发之后对方便弃他而去，莺儿辗转流离成了妓女，某日在二郎庙祭拜，杨戬恰巧路过，听到了便说帮她一帮。

负心汉知道莺儿的下落，便从不踏足青楼怕被缠上，杨戬幻化做女子，先是在市井与他偶遇，几次幽会之后以处子之夜诱他上钩，这才把他骗上来。

“你？处子夜？”沉香听他一通天花乱坠的讲述，却只抓到了几个重点。

“呃，我确实不算是，这不是，为了……”

杨戬话没说完，沉香的脸色更黑了。

“倒是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他试图转移话题。

“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沉香咬牙。

“从结果上说，也差不多收尾了，不算不算。”杨戬挠头，事实如此，就算没沉香闯入，他也不可能跟那男的苟合，莺儿早已候在门外，就等着当面质问那负心汉。

沉香一肚子火，瞪她一眼，她的女子模样个头比沉香还要矮上半截，他视线往下就瞥见她刚刚匆忙中没来得及系好的衣服又有点松了，直往下掉，胸口的一片雪白丰腴。

沉香耳根一红，上手拽了拽她的领子，语气不悦：“把衣服穿好。”

 

老康走之前帮杨戬复盘，说也不能怪小孩，你估计把沉香给吓到了。

沉香学其他仙法功夫都学得很快，唯独杨戬的七十二般变化却总是不得要领。杨戬道这变幻之术变形容易，然而要想惟妙惟肖浑然天成那你得足够了解你变化的东西，意思就是小孩还是见识太少。

老康说沉香跟着你学功夫，本以为这厉害法术千变万化，出奇制胜，谁料你居然用来寻欢作乐。

杨戬摇头，叹道我倒是真希望沉香能像寻常小孩那样想着法子寻欢作乐。

沉香第一次将七十二变学以致用，是他们从华山回来，在人间遭遇天兵追击之时。当时人间天气异变，又遇暴雨灾洪，原本那些卒兵是伤不了杨戬的，奈何人多势众，混乱中杨戬跟沉香被分开，他处理完这边的一群人，担心沉香的安危立刻四处寻找，在他们来时避身的民间二郎神庙。

门外的瓢泼大雨与庙内的死寂仿佛两个世界，杨戬没听到动静，心跳加快，他快走几步，忽然见到地面一片血色。

那血迹像是有人被生生撕扯又拖行了数十米，血量极大，他心里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顺着痕迹往前走，又见到巨大的野兽脚印和毛发，他记得此次前来追杀他们的天兵中是没有仙兽的，那么……

他最终在二郎神像的后面找到了那头野兽，沉香将七十二般变化与从申公豹那学来的分身术结合，一片浓郁的暗色雷云中坐卧着庞然巨兽，巨兽外形似狼，通身毛发漆黑，隐隐闪着雷光，金色的兽瞳在黑暗中森然恐怖，嘴边的毛发上沾满了血，露出的犬齿正在咀嚼着什么，杨戬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他深知沉香犯下了噬神之恶。

二郎神像的阴影笼罩着这头巨兽，神像背立，将所有的光都堵在身前。

杨戬走过去，野兽先是警惕地看着他，眼神又逐渐聚焦，慢慢恢复神智认清了来者之后，目光里的凶戾之气逐渐消减，它低下头，蹭了蹭杨戬，把血污蹭了上去。

杨戬把力竭变回原貌的小孩抱出来，沉香在他怀里睡不安稳，一刻不停呢喃着什么。

当年封神之战时，杨戬也曾险些犯下过错，陷入敌人陷阱，受心魔所困，无边法力若不加以约束，任其滥用恐伤及无辜，乃至生灵涂炭，如他这般强大的神仙心里都有一根弦，知道跨过去会是怎样的炼狱。

老姚原本鲜少在这方面发言，得知此事也劝道“该教。”

杨戬道：“若有天罚，我替他受着便是。”思考一阵，又道：“会教的，再等他长大点。”

 

2.

 

这第二件让杨戬认为沉香跟他生气的事，就发生在第一件事后不久。

狐仙心结已了，九世情劫即将到头，临走之前，来杨戬居处拜访。

杨戬说不用谢，来都来了，带什么礼物，说着揪着哮天后颈丢到一边，让沉香把姑娘带来的银两收起来，顺便出去时候带上门。

沉香在外面等了一时片刻，却不见那两人出来，心里怀疑，又联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暗叫不好，扭头跑回去，一开门——

便又是一次“捉奸在床”。

他看到那狐仙向杨戬倾身，嘴唇都贴到一块了，沉香顿时气急攻心，冲上去大喊“妖孽我宰了你”，狐仙被吓了一跳变回原形，被沉香拽着狐狸尾巴提起来，杨戬大喊快放下，尊重一下你狐仙奶奶好不好！

“那是狐仙的礼仪，就跟哮天爱舔人是一样的。”之后杨戬解释，但有花楼那事在前，怎么说都仿佛是在狡辩。

沉香脸色阴沉，杨戬好说一番，最终也不知他真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总之被杨戬按着脑袋到狐仙面前赔不是，之后杨戬又替狐仙布施了送仙法术，有二郎真君的神力相助，待她回到天界，定能法力倍增。

经历这两次沉香是彻底不给他好脸色了，杨戬原本还想问他这五年经历如何，怎么说舅甥两人这么久没见面也得叙叙旧，聊聊天吧，却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

沉香一大早又跑没影了，杨戬最近光想着怎么哄他的事，也睡不安稳，不到午后就醒了。心里念叨着这孩子也不知道给舅舅做个早饭，走也不不说一声，不会又去个三年五载吧。

倒是瞧见沉香的行囊没拿，知道了他不会不告而别后杨戬才放了心。

他们在人间的住处远离闹市，很是清净，先前还有老康老姚跟他一块钓鱼，还得陪哮天玩球，这下两人一狗一消失，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杨戬心里琢磨着怎么回事啊我这是混得也太惨了，人嫌狗厌的么？谁都不待见。

这下清闲了，也无聊了。杨戬溜了一圈，本来打算要么回去睡个回笼觉吧，忽然想到先前他化作妓女在花楼里干活时候，还带了点池塘里的荷花莲藕回来。

他想起一故人，灵机一动，回屋里把东西给拿出来。

沉香去了趟市井的糕点铺，他还记得杨戬最爱吃的口味，以前杨戬爱吃但是犯懒不想跑，沉香就一大早的起来跑几里路过去买，杨戬起床时候看到桌子上摆着糕点，问沉香累不累，他摇摇头，说不累的舅舅，我就当晨练了。

道理沉香都懂，但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他原本计划还要再过几年再回来，在路上却听到一些流言风语，说那二郎真君落魄得竟做起了皮肉生意……

他割了那两人的舌头，便踏上回程的路。

总不可能跟杨戬一直置气，沉香买了满满几盒糕点，又去买了两只烤鸡，提着一边往回走一边打腹稿，想着待会要怎么给舅舅一个台阶下。

时间差不多到中午，杨戬这时候应该刚醒，糕点有点腻，还是得泡壶好茶。沉香计划得好好的，一进门却闻到一股喷香的饭菜味。

舅舅醒了？在做饭？

沉香的心情瞬间开朗了，他很久没尝舅舅手艺了，他满心期待着踏进厨房，却没见到想见的人，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着。

那是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一边做饭还一边哼着歌，身上穿着的衣服沉香太熟悉了，那不就是当年自己的衣服。

“你是谁？”

沉香丢下手里的东西，目光一沉，快走几步到小孩面前，对方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他，一大一小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这么对上了。

 

“哄——”一声巨响。

在屋子里面补衣服的杨戬吓了一跳，手里的针一划，把布料上刺破一个大洞，他盯着那块破布摇头叹气，思考着要不等下再改改，又忽然想起刚听起的巨响，恐怕发生了什么，慌忙跑了出去。

杨戬匆匆忙忙跑到厨房才发现不但厨房被炸了，午饭泡汤，倆小孩还扭打到了一起。虽然其中一个已经不是十二三岁的年龄，但在他眼里都一个样，都不让人安生。

杨戬轻巧得一招九转玄功，身法敏捷地冲到两人之间迅速将他们分开，一只手把十二岁的沉香拎起来，另一只手用胳膊肘卡着大沉香的脖子。

“杨戬？他是谁！你给我解释清楚！”年龄稍大的沉香龇着牙怒视他。

杨戬叹气，感慨这什么修罗场，硬着头皮说道：“是我想起一位故人……的法子，吹了一口仙气，用河里的莲藕变得。”

“舅舅——”莲藕做的小沉香用相当委屈的眼睛可怜巴巴看他，杨戬心里一软，旁边另外一位看得胸口冒火，怒吼道：“不许你这么叫他！”

“他是我舅舅！”小沉香猛地抱住了杨戬，两人瞪起眼来倒是一模一样的凶悍，威胁道：“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就杀了你。只要没了你，舅舅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杨戬尴尬地咳嗽，小声道我可没教你这么说，果然另外一位急了眼，眼看着额头的莲花印都要冒出来亮元神了，杨戬赶紧收回仙法，小沉香在他的怀里变回莲藕人偶的模样，沉香作势要来夺，他赶紧护在身后。

“怎么了？有了个假外甥，亲的都不要了。”沉香冷笑。

“毕竟也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点感情吧，而且他也是你啊。”杨戬尝试打圆场。

“舅舅你真当骗三岁小孩。”这没哄好反而更煽风点火了。

杨戬露出略带歉意的表情，说道：“他只是我的一口仙气，由我对你的记忆凝结而成，你这一去五年，音讯全无，总得给我留个念想。”

这话管用，他说完之后沉香忽然沉默了。

杨戬小心把莲藕娃娃收好，观察沉香反应，生怕他再冒出火，火气倒是熄了，还似乎留下点火苗，热度一路烧到了耳朵根。

“当真么……”沉香脸红语塞，语气都比刚刚放软了许多，他这几年个头窜高了许多，但依然比杨戬浅浅低上一点距离，这样由下而上地看过来，眸子单纯无辜。

“你当真一直念着我？”

这小狗视线光波谁挡的住啊？杨戬连连点头，倒也没撒谎，道：“念想极了念想极了，你今后想去哪至少知会我一声，寄信也可以，让我知道你平安。”

“那你为何……”沉香又有点急切，又低下头，咬了下嘴唇，紧张地问道：“为何念着我？我以为我去或者留，在你心里都一样。”

原来是因为这事闹别扭。

杨戬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眼下正是和解的时候。

“傻小子。”他摸了摸沉香的头，慈爱地说：“因为我是你舅舅啊。”

 

3.

 

沉香炸了厨房，晚饭的事就由他来负责。杨戬那一通亲情牌不知为何没打好，说完那句“我是你舅舅”之后又惹得沉香脸色变臭，不过臭脸是臭脸，饭还是乖乖做了。

“汤好了，喝吧。”沉香“咚”地一声把汤罐子放到桌上，杨戬正靠着椅子打盹，吓了一跳，赶紧道“好啊好啊我正好饿了”，端着碗刚准备乘，却从汤罐子里捞出一块莲藕，顿时大惊失色。

“你把我的小沉香炖了？！”

“我倒是想，你那什么莲藕，受了你的仙气，切都切不断。”

“你还切了？”

“逗你而已。”沉香哼了一声，从身后掏出用布帛包好的莲藕娃娃丢给杨戬，“还给你的宝贝外甥。”

杨戬赶紧接过，仔细检查一番确实没什么刀印子，冲沉香笑了一笑：“你也是我的宝贝外甥。”

“少拿这话唬我。”

沉香不吃这一套。

两人相顾无言，死气沉沉地吃完了晚饭。沉香的手艺倒是比以前好了一点。杨戬想起来当年沉香还没闹脾气离家出走之前，他们刚一块生活那会，沉香勤劳主动得很，杨戬做饭时候他就在旁边打下手，主动要切菜洗碗，跟着舅舅学做菜调味。杨戬炖汤时候回忆起以前的事，说道以前在家里面，母亲就喜欢给我们煮这个汤，杨婵最爱喝，能喝好几碗。沉香闻着碗里的香味，意味深长地叹息：“这是家的味道啊……”

杨戬吃完饭摸了一个桌子上沉香带回来的糕点，对方的目光就追着他的手，不表露声色地观察他，导致杨戬吃个餐后甜点都紧张起来了。

熟悉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杨戬喜欢吃这家糕点，里面除了特有的鲜花果子的甜，还放了清新的薄荷，非常解腻，再配上茶水简直极品。

“我想吃好久了，辛苦你买来了。”

他说道。

沉香的脸色缓和许多，还有点得意：“你的口味我是记得的。”

“嗯，今后你要是忙，我就让莲藕小沉香帮我买。”

“杨戬，你诚心惹我是吧？”沉香暴怒掀桌，觉得这藕今晚还是得剁。

 

晚饭一通乌龙闹腾完之后，杨戬回房间铺床，问沉香要不要一块睡。

沉香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把我当小孩。”

“知道你长高了，这床我都改大了，咱俩睡不挤。”杨戬乐呵呵说，还拿出一床被子，“被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来跟你舅聊一聊夜话，舅想听你这两年游历有没有遇到什么心仪女子，舅给你参谋参谋。”

“不必。”沉香皱眉，扯了扯领口，“我这些年在外，习惯一个人睡了，舅舅早些休息。明早我要早起练功，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就一点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

这小孩，真不可爱。

杨戬心里吐槽，刚准备躺下，忽然想起什么，又坐起了身。

 

沉香心情烦躁睡意全无，胸口那阵憋闷的酸楚又泛上来了。他时常回忆起决心踏出门外，决心离开杨戬时的那一天那一刻，一开始总以为是一时冲动使然，后来细细回想又仿佛是命中注定……

像是有羽毛落在胸口一样，起初以为是轻飘飘的，带了点痒，会让他禁不住笑，还以为是甜的，可后来那羽毛刺入心脏肺腑，与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便使他每每想起杨戬的脸，都胸口一阵阵刺痛。

他回忆起来小时候养的那只被小公鸟拐走生了蛋的小母鸟。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幼鸟从蛋壳里冒出头，没长毛的鸟类光秃秃像只小怪物。

在胸口结下缘的这一片羽，是结出恶果还是情的结晶，是否也滋养着某只小小的怪兽……

沉香弄不清楚，人在感觉到危险和痛苦时想要逃离是本能，他决心离开杨戬也是如此，希望能够在旅途中寻到答案，反倒是归来之后更陷入迷茫了。

也许应该跟杨戬谈谈。

沉香想起先前跟着杨戬学功夫时候，杨戬是很有耐心的老师，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做一遍给沉香看，也不会过度关心到每一步都教得细致，留够时间给沉香自己琢磨。他认可沉香的悟性天赋，而与此同时，沉香每每有寻不到要领的地方问他，他也会循循善诱，耐心解答。

闹剧也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

他想着估计舅舅也不会这么早睡，便折返回去，同塌就同塌吧，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就再做一次小孩，跟舅舅聊聊心里话。

沉香原本是这么想着，敲开杨戬的房门看到眼前一幕顿时理智也好冷静也罢通通炸飞——

杨戬怀里正搂着那个莲藕变的小沉香睡得一脸安稳，沉香走近一看，那小畜生甚至还诡计多端的变出了狐狸一样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

杨戬其实没睡着，那股子杀气不要太明显，只是他眼下这桩被抓了个现行，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干脆装睡，直到实在憋不住，沉香一步步接近，他脸都忍僵了，眼皮突突直跳。

“杨戬——”

沉香咬牙切齿地嚼着他的名字，杨戬无心责骂他没大没小的直呼长辈名字，赶紧睁开眼，这次倒是有先见之明紧紧抱住了怀里的莲藕小沉香。

“舅舅……”莲藕小狐被吵醒了，困顿地揉了揉眼，往他那软软的胸口上又蹭了蹭。

沉香提菜刀剁了他的心都有了，偏偏这小畜生还顶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别别别！你怎么晚上睡觉还拿匕首啊。”杨戬见他掏刀了，连连摆手，“我就搂一会，半夜行不行，三分之一个半夜行不行！”

说完这话杨戬觉得不对劲，这怎么，自己变出个玩具乐一乐，还得经过沉香的同意？不过确实，要是他变出个其他人的模样倒也算了，用了沉香的外形，总得让本尊点头。不过看沉香这架势，恐怕怀里的是男子是女子是猫是狗他是都不可能消火的。

“凭什么？”沉香气到眼眶都红了，“你先前说是因为想留个念想，现在我就在这，你还要他作甚！”

“这不我问你要不要一块睡你没答应么。”杨戬心虚地说，怀里的小孩扒着他的肩膀往上凑，杨戬刚好低头，小沉香的嘴唇就贴到了他的下巴上，像动物讨欢一样用舌头舔了舔。

某人充满杀气的目光烤得杨戬头疼焦虑，他安抚地摸了摸小沉香的脑袋，又揉了揉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看向本尊。

“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杨戬笑道，他在沉香扑过来的前一刻收了仙法，让小沉香变回原本的莲藕。

“你就是故意的！”沉香挤上床推他压他，像只嗷嗷乱嚎的狼狗，杨戬一边笑着一边用胳膊挡着嘴里不停道歉，他“嘶”一声抽气，沉香这小子居然弄得他有点疼，等被按到床垫上的时候，抬头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罩住的家伙，恍然发觉狼崽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

对于杨戬这样千百岁来的神仙来说，沉香在人间不过半百的时光昙花一现那样短暂，他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像沉香这个年级的时候整日里头会如何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赌气发火，现在他眼中的所有人和事物的节奏都放缓了，而偏偏沉香就是那股总是搅乱他的激流。

“咱们得公平点来算。”杨戬悠哉道，干脆懈了力气，任由沉香压着他的手臂拉过头顶。

“你一去几年，我没管过你，我无非是找点乐趣，你也别管我。”

他下巴都没绷紧，说话语气完全是玩似的轻松，但这轻飘飘的语气却恰恰划到了眼前人的心窝里，沉香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崩溃，生气和怒火都撑不住了，摇摇欲坠的，嘴唇都微微发抖。

“您不想管我了是么？”

杨戬一愣，不懂他是怎么理解到这个层级的，他又想摸人脑袋了，抬了抬手才想起还被压着呢，只好叹气。

“你这么爱管，倒不像我外甥。”

沉香歪头。

“像我的娘子，但谁家的娘子这么不通情达理啊。”

他说罢自己先禁不住笑了，沉香实在忍受不了他这副没正经的模样，胸口疼得厉害，他开始后悔找杨戬谈这事了，说到底他就是引火自焚，救火投薪，如今落得进退都两难，杨戬与他近在咫尺却如那画中人一般若即若离，不肯给他确切的答案。

讲不通道理的狼就用行动索取，沉香猛地咬住了他的喉咙，感觉到身下人一僵，那阵笑意也瞬间没了。沉香牙齿没用力，舌头舔着颤动的喉结往上，回忆起刚刚那小畜生亲过的地方，舌尖舔上了杨戬的下巴。

皮肤的温度抵在舌尖是微凉的，很微妙的软，他从没跟人如此亲近过，猛一下感到心惊，本能的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舅舅是否过界，但杨戬没躲，他心里又起了侥幸的心思，继续用唇舌轻薄。

杨戬呼吸一滞，脸上的笑意全然没有了，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倒是这份短暂的愣怔失神让沉香得逞，开始肆意妄为地对待他。

那些毫无经验的吻乱舞章法，虽说是亲昵的举动却与成人之间的性与爱不同，掺杂着孩子气的泄愤，把杨戬的下巴脖子弄得一片潮湿，细碎而频繁的吻从下巴蔓延到了脸颊，之后叼住了肖想的嘴唇，牙齿忽然用力。

“嘶——”杨戬吃痛，腥味溢了出来，他皱眉抬眼，迎上黑暗中一双灼灼的目光。

聚在瞳孔里的灯火星光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身上，掀起燎原之势。

 

 

4.

 

沉香自小到大感受到的“爱”多半都伴随着疼痛。

绑在手腕上的灯芯埋入骨髓长成了根茎，浇灌血和眼泪，在胸口盛开一片鲜血淋漓的莲花，每一次绽放都痛不欲生。

母亲留下的发绳灼烧了他，他在噩梦中烈火焚身，醒来时盯着手腕上的疤痕，想着倘若这是母亲的爱，为何总是让他如此痛。

他总觉得谈及“爱”是狼狈的。

明明已经受尽白眼，遭人嫌弃，不愿再信任任何人，但一旦有人对他多留下一丝温柔，他又不受控制地迫切卑微地想要抓住——

他曾经以为申公豹视他为子为徒，当他被师门里一群道貌岸然的畜生欺凌得遍体鳞伤的时候，那醉鬼递给他一个装了水的葫芦，他以为是药，灌进嘴里，被酒辣得胃痛到痉挛，罪魁祸首在旁边哈哈大笑，他恨得想爬起来给眼前的混账一匕首，直到对方亮出元神，问他想不想学武功。

他不怕吃苦，能学到功夫就行，有了力量就能报仇，就能救人，他不信什么仁义道德，正道派论，他只知道这天下的规矩都是强者说了算的，他们想杀生时说是为了天下苍生，欺凌同门说是肃正门风，做尽恶事却把自己伪装得一身清白，他只觉得恶心。

白天在山上干脏活累活挨打挨骂，晚上跟着申公豹学功夫弄得遍体鳞伤，有几次申公豹实在是看不下去，弄了点药帮他敷上，后来又从山下带了点孩童喜欢的甜的零食，又凶又惨的小家伙眼神都不一样了，困惑在他的眼珠子里转了一圈，流露出一丝柔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那片刻只是申公豹的一时兴起，总之从那天之后，申公豹对他的教学变得比以往更加严厉苛刻，后来看他学成差不多了，便对他也不管不问，整日里找不见人，直到他们开始共谋重修宝莲灯。

有一次沉香按照申公豹的计划，任务归来却伤痕累累，回到酒馆的楼上，这厮喝得烂醉如泥，他心下觉得委屈，有些事明明以申公豹的能力出面就能轻松解决，那人却似乎乐意见他总是身处险境，仿佛只要计划能成，自己是死是活都没有干系。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暂时共谋的“合伙人”，非亲非故。

沉香把申公豹叫醒，说着这次计划自己杀了多少人，拿到了多少情报。申公豹打了个酒嗝，拍了拍他的肩，夸赞道“不错，这心狠手辣的劲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可千万不能心软，也别轻易信任别人，包括我。”他接着说，眼神意味深长，“你心软的那一刻，就是你小命没了的那一刻。”

他一直很爱惜自己的匕首，刀刃一旦沾染上血，生了锈就不够快，要多打磨，反复练习，才能杀人狠绝，才能活下去。

沉香一直在努力训诫自己成为一把刀。

申公豹教他武功，把他打磨得锋利；婉罗帮他杀人，让他走上修罗之道。

有过几次，他身心俱疲之际，也曾试图向他们讨要过一丝温存，他虽不会轻信他人，但也能分辨出好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似在那噩梦一般的山上时那样充满嫌恶，有时候也是暖意的，温柔的，但那目光总是穿过自己注视着别的东西。申公豹在他的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婉罗在他的身上怀念起故人……当沉香意识到他与他们之间的联系脆弱如丝，能拧成一股，全靠着共同的目的，他就觉得下意识讨要“爱”的自己格外狼狈。

别人凭什么爱他。

他于是又开始思念母亲，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唯独爱他不求回报，没有缘由的至亲之人。

他一直都明白“爱”是痛苦。

思念是痛，离别是痛，可望不可即是痛，求而不得是痛，不惜全力劈山救母却只换来永别是痛……

直到遇到杨戬。

和杨戬在一起的每一日，都让沉香感受到过去未曾有过的“满”。

他虽埋怨过杨戬既然身为自己的舅舅却未曾上山看望过自己，却也没有不知好歹到将自己的苦难完全怪罪到杨戬身上——即使他知道杨戬对此有愧。

他习惯的生存方式是利益互换，他看不到杨戬能在自己身上获得什么，那人毫不追求回报的对自己好，教他武功，照料他，给他吃食，买玩具，换新衣服……还有更多更多，会在夜晚陪着他睡觉，容忍他的脾气，颇有耐心地一遍遍教，用一言一行向他证明——

爱本该如此，你本就值得拥有全部。

沉香想起杨戬曾经对他说的“你在这里便是你父母爱情的见证”，又在心底里小声补充，那舅舅在这里，与我而言，就是“爱”的本身。

可又似乎不太对劲，和沉香过去感受过的爱不同，他没觉得痛。

而后过去数年间，当那阵熟悉的阵痛又出现时，沉香明白了。

他开始意识到杨戬能给他这么多，是因为杨戬拥有的足够多，堂堂二郎真君福佑百姓，受他恩泽的人普天之下有那么多，近了讲还有哮天，老姚、老康叔叔们，稍微远一点讲，还有不知哪来的狐狸小仙，自己亦或者是他人在杨戬眼中全都一视同仁。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杨戬给他再多也远远不够，他想讨得的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这种求而不得的痛，才是他熟悉的“爱”。

 

“你凭什么……”沉香一边心急火燎地咬他，从脸颊到嘴唇一路留下牙印，还隐隐渗了血，一面愤恨地念道，“你凭什么不能给我最好的。”

他去扯杨戬的衣服，去碰对方的胸和腰腹，手又急又乱，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脑袋乱成一团，他既想狠狠报复杨戬，想让他痛一点，但又想多靠近一点，多拥有一点，心口的饥渴和痒似乎只能靠身体触碰来缓解。

“谁都能碰得你，你对谁都一样，怎么就不能多给我一点……”

他想说得再有气势一点，在外游历之时他素来都是寡言的，开口冷厉，下手果断，却在这人面前一点都撑不起来，鼻腔里隐隐泛着酸楚，嗓音哽咽。

怎么……这还是要哭起来了。

杨戬投降，最见不得小孩这样，知道逗人逗过火了，他想解释什么，刚一开口沉香又凑过来用牙齿蹂躏他的嘴唇，扰乱他的呼吸，说不清是撒火还是撒娇更多一点，直到他明显感觉到压制自己的身体浅浅地蹭，他心下一惊，一阵尴尬头皮发麻，心里又了然。

原来是这样。

“慢点……”在喘息的间歇，杨戬贴着他的嘴唇用嘘声说，接着主动吻了过去。

那是与稚嫩的，笨拙又焦躁的啃咬截然不同的吻，先是含着嘴唇，唇腔的津液弄湿了一点，舌尖舔开唇缝，口腔里完全是热和软，被吻的人浑身一颤，然后僵住了，连带着压制他手的动作也放松了，杨戬趁机抽回手，捧着他的脸颊变换着角度亲吻。

沉香的反应有趣极了，呆住一样，他还没如此近距离观察过杨戬的脸，杨戬吻他时轻眯着眼睛，颤动的睫毛往上像是坠着一片光，往下是含着水一样的眼眸，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脑袋热到不行，分明是如此温柔的动作，却比粗鲁的方式更磨人心。

交叠的双唇发出水声，杨戬捧着他脸颊的手往下，虎口贴着下巴，这样的动作就分明多了一些强制的意味，杨戬顺势一个翻身调转两人姿势，跨坐在沉香的身上，这样亲起来比仰着脖子要方便舒服多了，但他再靠近的时候沉香却扭头避开了。

沉香耳根和脖子都是通红的，胸膛因为气息不稳而起伏不止，杨戬报复心大起，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把脸转过来。

于是就对上一双湿漉生气又迷茫的眼睛，哪还有刚才啃人的半分气势。

“你当我这么随便，你想来便来，想停便停。”

他说罢便附身咬上去，沉香条件反射闭上眼吸一口气，却没感觉到疼，稍稍睁开眼看到舅舅贴近的笑脸，眼睛里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牙齿没用上多大狠劲，舌头伸进来缠住他的舌根，抵着纠缠舔吻。

沉香不得要领，被他一番技巧挑弄地连呼吸都要不会了，胸口有阵阵鼓鸣一般，又出乎意料地痒，他头晕目眩，浑身的热流从脑子涌到四肢，汇聚在下身双腿间尴尬的部位时他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杨戬。

杨戬擦了下嘴边的血，刚才被沉香咬破的地方还没这么快愈合，他低头看着身下人一副狼狈的模样，头发衣服都散乱了，领口一片湿热的汗。

沉香坐起身来，这会才稍微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杨戬。

“你……”

“不是你要做这害臊事的么，怎么反倒自己脸皮薄起来了。”

杨戬看他说不出话的样子，觉得又气又好笑，但是心里倒是有了主意，这招管用，看来对沉香还真不能用软的。

“我要做，你便给么，那如果是换做其他人，你也能给吧？”他谈及此事，又回想起那狐狸和莲藕人对杨戬的亲昵，话语里又隐隐有了愤恨的意味。

“你说得是什么话。”杨戬头疼，伸手过去揉了一把沉香的脑袋，对方抬手想拍开，他一躲，然后变本加厉地揉。

“我给你的本就是最好的。”

 

胸口的那阵痛又发作起来。

五年之前的某个下雨的午后，他和杨戬刚从市集里买了糕点准备往回走，他们只撑了一把伞，杨戬把大半个伞都向沉香倾斜，连带着还有让雨夜也不再寒冷的笑意。

雨伞上串联的雨珠把天和地都连成一条河，他想要的不是倾向自己更多的伞翼和偏爱，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与那人一同淋在雨里，溺在湍流之中。

 

 

5.

 

在尝到“爱”之前，他先学会的是“恨”。

华山一行，抽丝剥茧般把所有真相都摊开在眼前。从他中计下山开始，便一步步走在那些人为他铺好的棋局上。纵然沉香知晓了杀害“师父”的人是婉罗，他也没有置身事外。倘若他当时真有力量，那他也丝毫不会怀疑自己面对恨之入骨之人时不会手软。

欺师灭祖，戕害同门——那是沉香第一次杀人，纵使仅是作为“帮凶”，他都尝到了刀尖舔血的滋味。

憎恨之人从自己眼前至此消失，却并没有让沉香好受。他在逃亡的夜晚里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对方死之前扭曲狰狞的脸反复在脑海中回荡……

沉香从未怀疑自己将来也肯定是要下修罗地狱的，到那时再遇到他，恐怕又是恨意纠缠。

他没后悔过，只是每每午时噩梦惊醒，看着被烛火照应得染红的手心时，忍不住念想，这双脏污的手，在救得母亲之后，是否还有资格拥抱那思念之人。

下山之后，为寻找宝莲灯，沉香盯上了某个妖怪帮派的头目。

沉香跟着海老大干的第一桩大事，是抢劫了一艘船。

为了取得海老大的信任，他得拿到头功，那会他虽跟申公豹习得了功夫，但为了隐藏身份，没法随意使用分身术，又初出茅庐，急功近利，险些栽了跟头。

这本也是黑吃黑的戏码，这艘船队的领头是一群猪妖，半年前跟海老大抢地盘，害死了他们不少兄弟，梁子一旦结了，仇是必须要报的。

沉香依然利用自己灵活敏捷的长处，趁乱直接突入敌营，他下手狠厉，一进船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两头护卫，而当他的匕首已经抵在那领头猪妖粗壮的脖子上时，忽然听到一声啼哭——

他眼睛一瞥，船舱的箱子后面居然躲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他仅分神了片刻，胸口猛地遭到重击，那猪妖一拳击得他吐血，接着从旁边拿了长刀迎面劈来——

好在海老大的手下赶到及时，最终沉香也只是伤了一条左手，断了几根肋骨，看在他皮开肉绽又不要命的狠劲，海老大最终认可了他的功劳。

沉香的计划得已顺利推进。

那只领头的猪妖没有被立刻杀死，而是在船舱里被各种刑具伺候着，每日日夜夜整个船队都回荡着那猪妖尖锐凄厉的惨叫，成为了所有人喝酒时嘲讽的谈资。

沉香没感受到一丁半点的痛快，本来海老大的仇怨也与自己无关，只是听着那声音，不觉心里犯怵，决心自己将来跟这群没人性的狼妖们反目的时候定要把它们杀光，万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除此以外，唯一发愁的是被带上来的小女孩。

那是个人类小孩，是猪妖们在人间作乱时候，无意间发现给带回来的，领头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养。而今，她又成为了孤身一个。

狼妖们懒得搭理她，说等船到港，随便找个地放把她给扔了，要是路上嫌烦了就宰了吃。

那小女孩小小年纪凶得很，被关在笼子里，谁靠近都龇牙咧嘴，比妖怪还像妖怪，明明年纪很小，骨子却够硬，断水绝食了几天昏过去的时候还咬着牙。

沉香那日跟海老大办事回来，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脑袋差点给人开瓢，斗笠下面缠着应急的纱布，回到船舱里时候发现小孩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去盛了稀粥，伤口忽然在这时作痛，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视线里有红色蔓延……

“滴答。”

额头的伤口不知何时重新裂开渗出了血，沿着脸颊到下巴的一条边很痒，有一两滴落到了碗里。

沉香走到笼子里，昏迷中的小孩蜷缩着身体贴紧靠近墙壁的那侧，他不得不整个人也钻进笼子里才能靠近她。

尚在发育中的单薄的肌肉裹不住骨骼似得，他弓起背时，皮肤仿佛变得更薄，隐隐透出脊椎的轮廓，这样看上去他跟那小女孩也似乎没太大的区别。

他掰开她的嘴把稀汤水灌了进去。

隔天之后，她终于肯吃东西了，沉香靠近她时也没再咬人。天黑之后，往常总能听到的惨叫声今天没响起，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养父”没撑到最后，再不能过来接她，压在胸口的委屈和苦楚一瞬间爆发，她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仿佛要把内脏都给嚎出来。

小孩的声音尖锐吵闹，沉香却没捂耳朵，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哭到没力气。

这一次又似乎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人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他怀有杀意，成了帮凶。

断绝在手上的生命并不仅仅是目之所及的恶，而是复杂的人生。

沉香清楚地记得在山上的时候，那待自己残忍的“师父”在面对师尊时谦虚恭敬的模样，也与其他同门师兄弟谈笑风生，下山历练时行侠仗义是他们的本分，而就是这样的人，用极近肮脏的话语辱骂他，用仙器法宝教训他，在他的身上和脸上留下难以恢复的伤，而比起皮肉，他的心更是早已伤痕累累。

收养这小女孩的“养父”，是头杀人如麻、四处烧杀掳掠的强盗猪妖，做过的恶事不比海老大少，那么这死不足惜的混账在从人间的战火中收养无家可归的人类女孩，奋不顾身地为了保护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而落入敌手时，流露出的那一丝短暂的情感……能称之为善吗。

“哭什么。”沉香闷声道，他将额头的纱布拆开，被浸红了的纱布的丝线已经和伤口开裂处的碎肉黏在了一起，每碰一下都疼得他眼冒金星，他咬紧了牙，水光在眼眶里打转，但最终也没落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被鞭子抽晕，昏迷中脑海中依稀闪过的画面——摇晃的婴儿床，头顶的铃铛，缠绕在自己手间的母亲的头发……而后风云变幻，他小小的脸颊贴着冰冷的胸甲，似乎有谁低下了头，温柔的目光像是薄纱一样拂过他的心脏……

待到梦清醒，那化作碎片的记忆消散之时，也把他流泪的能力一并带走了。

“哭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沉香说道。

 

 

…

 

比起思考的如何去“爱”，似乎“恨”要更简单一点。

 

沉香决定从今日起开始“恨”杨戬——

于是他列下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不再纵容杨戬，意思是，他决定今后不给他那个懒舅舅做早饭了。

但谁料到他心思被猜准似得，早上刚睁开眼，杨戬就把早餐端他屋里，殷勤到就差要直接掰开嘴喂他。

沉香白眼一翻，并不领情，但肚子不配合地叫了，杨戬还真端着碗递到他嘴边，他眼睛往碗里瞥瞥，开口第一句：“你的莲藕外甥呢。”

杨戬眼皮抽了抽，把碗放到一边：“别惦记了，今后舅舅跟你保证，你在的时候我就不玩了。”

“我在的时候？意思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要他陪你了！”沉香抓住了重点。

“所以呢，你还想甩下我跑到哪去？”杨戬倒也不否认，支着下巴欣赏他炸毛时候的脸，沉香反应过来这人又在这气自己，便端起了碗，闷声干饭。

“别着急，我做得多，吃完还有。”

“舅……”沉香脑子里想着扳回一局的话，停筷说道：“你做饭是不是比以前难吃了。”

杨戬脸色一愣，完全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那是，感觉现在做饭都没你做的香了，原本你的厨艺还是我教的。那今后，就有劳你指点指点我了。”

跟杨戬周旋总有种拳头打棉花的感觉，以前沉香还尝试在斗嘴中取胜，现在他学会直接放弃，不多浪费精力。

他刚撒了谎，杨戬做的饭还是好吃，一碗不够他又添了一碗，杨戬笑着给他盛饭，说不错不错胃口大了证明要长个，再等几年说不定要追上你舅舅我呢。沉香撇撇嘴，说你等着吧，迟早摸到你头顶。

吃完早饭，有灵兽给杨戬送了一封信，以前都是哮天来拿，最近他们不在，杨戬就用仙法委托了附近了野猫野狐之类的小动物来帮自己打理一些日常的琐事。

写信给他的是附近的土地神，好像是最近晚上有狸猫妖怪作祟夜间赶路的行人，想让杨戬帮忙解决一下。

这些年在人间，杨戬经常救济一些周围的小神仙们，比如之前狐仙的情劫也是，毕竟要在这地方久住，跟他们打好关系多多往来总有好处，实际上那些小神仙也确实委托他办事给的酬劳也都挺不错，有时候是银两，有时候是很方便的小法宝。

杨戬跟沉香说出去办事去去就回，让沉香看家，出门百米之后他忽然想到什么，骤然折返回来跑到屋子里面把他的小莲藕随身装着，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阴冷，扭头就见到沉香抱着手靠着门盯着他。

“呃，忘拿东西，不好意思。”杨戬挠头。

沉香翻了个白眼，掏出身后的一样东西丢给他。

是一把伞。

“外面快下雨了。”沉香说，“晚上早点回来，我做晚饭等你。”

 

 

杨戬拖着两只小狸猫来到土地庙前，挨个在它们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小狸猫委屈唧唧泪眼婆娑却也不敢叫太大声，连连说道二爷俺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土地神谅他们只是晚上吓唬吓唬人也没真的犯过打错，也就警告他们今后不要再犯，让杨戬把他们放了。

那小狸猫奉上了两壶好酒当做赔罪，一溜烟跑没了。

杨戬活干完了也打算回去，临走前土地神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酬劳。

这小小土地庙风雨飘摇的，还要护佑当地村民，杨戬倒也不好意思，讨要得多了显得像趁火打劫似得。

“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我最近却有一事困扰。”

土地神摸摸胡子，让他说来听听。

“我有个外……”杨戬摸摸脑袋，刚想说沉香，又忽然想起他跟沉香那事，实话讲出来有点尴尬，便换了个说法：“我最近，身边有个小娘子。”

土地神倒上酒，来劲了，说你慢慢讲。这村子方圆百里谁成亲谁二婚谁家的倒霉蛋当了冤大头的八卦事他全知道，平常没事做就最喜欢唠这有的没的，杨戬今日可算是找对人了。

“总跟我置气，哄不好，也可能怪我，先前就是想逗逗她乐一乐，没想到把她惹急了。”

看杨戬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土地神拂尘一甩，对他使使眼色，杨戬凑近耳朵，听对方在耳边说：“缺些雨露，满足便可。”

 

 

杨戬晚上回来，身上沾了酒气，沉香以为他又出去鬼混，摆着脸，但还是把做好的饭给端上来了。

杨戬在餐桌上跟他讲了今日的来龙去脉，说只是两只小狸猫精作怪，倒是奉上来的这酒确实不错，让沉香也尝尝。

沉香没接，他从以前便不喜沾酒，跟着申公豹的时候就觉得喝酒误事，他本就觉得杨戬对自己事情不正经的，喝了酒就更谈不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格外压抑，夜晚的雨降得大了一些，倾盆的雨点砸得屋顶劈啪作响，汇聚而成的溪流沿着屋檐落下来，加上飘起来的湿重雾气，形成包围着屋子的雨帘，一瞬间沉香心中产生了仿佛置身在孤岛中的错觉。

他抬头看了看杨戬，两人没聊天，杨戬不知不觉就多添了几杯酒，脸颊浮现一片晕红，连连犯困想打哈欠。

“舅舅若是困了，今日就早点休息，我来收拾吧。”沉香刚起身，杨戬却快一步起来一把拉住他。

“过来，跟我讲讲。”

抓住沉香手腕的手往下握了一点，手指贴着掌心变成牵着的动作，慢慢往自己怀里拉，沉香由着他拉着往前一点，胸口的闷气消减了一点。

“讲什么。”

“还在生我什么气啊？”他喝了酒，声音闷闷的，夹了点鼻音的软糯，听上去倒像是在跟自己外甥撒娇了。

“您是不会理解的。”他垂下头，倔强地抿着嘴唇。

杨戬握着他的手心用力了一点，笑着哄：“说说看呢，如果我不理解，你便教教我可好？”

兴许是知道喝醉的人脑袋也记不太清楚事情，说便说了，大不了明日后悔了也可以跟杨戬说你只是醉梦了一场。

沉香又憋了一阵，不情不愿地开口：“我每次想起你，都觉得……很难受。”

 

杨戬并不是第一次在沉香面前醉，过去也有过一次，他们刚在人间安顿下来的一年春节，一群人晚上吃完饭，杨戬跟老姚老康他们多喝了酒。沉香照顾醉酒的人还是有经验的，把舅舅扶到床上转头去煮醒酒汤，也不嫌累，忙活一会就端着碗进来。杨戬喝完，拉着他的手，脸红着不说话，也不让人走的意思，沉香问他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过了一会，杨戬问出一句：

“沉香，你是不是恨过我。”

那是沉香过去没有见过的杨戬，他多少能看出自己的战神舅舅还挺喜欢在自己面前摆点架子的，哪怕是不正经的犯懒，也不会流露出如此局促不安的神情。

杨戬的脸上出了汗，额鬓的碎发都是潮的，睫毛上也沾染了湿气，于是当他抬眼的时候，瞳仁里的光好像一下子被打散了，那一瞬间，是他距离战无不胜的二郎真君最遥远的一刻，他好像不再那么无坚不摧了。

“一开始有……”沉香说，“但后来没有了。”

杨戬抬起头，那些总是被他掩起来的愧疚在眼底一点点倾泻，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赶紧扭到一边，缓了缓才重新看向沉香。

“舅舅是我的家人，但你也有自己的无奈和选择吧，你有自己的生活，而我也有我的命数……舅舅？”

那天晚上到最后，杨戬没让他把话说完便拥住了他，沉香的手迟疑着也环住杨戬的腰，本是被安慰的却反而像是要安慰对方。

耳边的呼吸声从急到缓，杨戬的声音如同叹息：“抱歉。”

 

“我知道你对我好，恐怕这世上再不会有其他人对我这么好了。”沉香继续说，“是你告诉我，我被亏欠了哪些。”

他过去曾认为，就算是血亲也不一定有缘分做家人。

他曾经想过在师父、申公豹、婉罗……他们身上讨得一些关爱，却发现这世间的关怀与爱意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若你对他人无用，他人又凭什么爱你。

“就算我不告而别，就算我给舅舅你添了麻烦，我对舅舅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你也不会离开我。因为我们是家人，这本来就是我该得到的。是你告诉我的。”他的掌心微微冒汗，杨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

“但我越是……越是发觉你对我好，越是知道这本来就该是我要拥有的，就……就越能体会到，你以前说过的‘亏欠’。我心里明白你当时有苦，你的无奈和被欺瞒的事，但是……”

难以纾解的情绪涌上胸口，让他鼻腔也泛酸，声音苦涩。

为什么被给予了更多的爱，却反而感受到更多的痛了。

他过去之所以没有那么恨，只是因为没被爱过，不知道原来自己本该能得到哪些。而一旦清楚了，一旦被给予了，思想起过去，就越发觉得委屈和不知足。

这是你能给我的全部了吗？你给我的这些，分明也能够给他人，为什么不能给我最好的，为什么不能只对我一个人这样……

“我想过恨你，好像这样更容易一点，至少我知道该如何看待你。”沉香吞咽了下喉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说的话语在胸腔里翻滚，原本应当是惊涛骇浪，却压抑着只吐露出几波浪花。

他越说下去越难以压抑情绪的冲动，纷杂的情绪凝聚在他的瞳仁里，好似易碎的琉璃珠，他咬紧牙，瞳孔里带了血丝：“但是……我又找不到恨你的缘由，舅——”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到杨戬的怀里，自上而下的吻落下来，先是停在他鼻梁上的伤疤，然后是嘴唇。

 

哭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感觉到脸上有湿意，微痒的滑落时沉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他有点慌了，觉得丢人，拿手臂去挡，又被杨戬抓住手臂强硬地掰开。

“让我看看落了几滴狗豆子。”上扬的语调带着些捉弄人的意味，杨戬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做什么啊……”这下连抗拒的声音里都带了鼻音了，沉香躲闪着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时候总是充满着亲人间呵护的温柔、宠溺和偶尔的无奈，但此刻似乎又夹杂了一些与过去不同情感，就像是从杨戬身上飘过来的酒香味一样，香甜，勾着人的醉意下沉。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杨戬醉了还是自己醉了，轻柔的吻再度贴过来时比起刚刚的浅尝即止多了几分缠绵缱绻，杨戬的舌头舔过他的唇缝，勾着他的舌尖舔吸，些微的刺激在唇间炸开，汹涌的情潮一下子就抑不住了，沉香猛地睁开眼，用上了牙齿。

“嘶……”杨戬抽气，又气又好笑：“怎么总咬人。”

“你喝醉了。”沉香露出了不甘心的眼神，“醉酒的人说话不算数。”

“看来我在你心里面这么不可信啊。”杨戬垂眉。

虽然知道他定是装出来仿佛自个儿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但沉香还是愿者上钩，忍心不得。

这太犯规了，那双眼睛明明平日里总是把真心藏在不正经的笑里，却又在这时这刻，收敛了游刃有余，故意把弱点露出来，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每一句话动容。

“那我便多说给你几次，如果我醒来忘了，你就提醒我。”他把沉香的手牵到胸口，手指缓缓插入对方的指缝中，贴紧了掌心扣紧。

“直到你愿意相信为止。”

 

 

6.

 

在杨戬面前，沉香好像总是会一败涂地。那人赢得轻而易举，云淡风轻之间把他的所有攻击都化作软绵的云朵，发甜的蜜糖。

他们回到了卧室内，没关紧的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凉风吹进来打散了室内的旖旎。

在亲吻上沉香没有经验，全凭本能地亲咬，牙齿也不知道收着，急躁起来就会咬杨戬。他喘得厉害，脑袋晕乎乎，说来唇齿相抵也不过就是肉体接触的一种，怎么感觉却如此不同。

杨戬被他弄得又疼又烦，翻身把沉香压在身下，虎口卡住他的下巴，稍微用了劲，带了点强迫的意味让他把嘴张开些。

“慢一点，嘶……还咬？”杨戬循循善诱，但沉香哪里肯听话，甚至还想低头咬他手指，杨戬笑了，他喜欢训小狗，越是够劲一点的越是能激起他征服欲。

杨戬低头又吻过来，卡着沉香下巴的手往下压到了脖子，像是掐着的动作，但只有拇指和食指用了一点劲，整体还是放松着的，他的掌心贴着那片浸了汗的皮肤，感受着喉结在手心里上下滚动。

这一次连舌头都带了驯服人的力道，舌尖抵着上颚舔了一圈，酥麻的刺激就逼得沉香发出了幼犬一样的哼哼，嘴里面被玩弄得黏糊，承载不住的津液沿着唇边流到下巴，唇与唇交叠的水渍声都清晰得让他耳根发红，分开时杨戬一边贴近了用嘘声说“呼吸，别憋气”，一边还含着吮了下他的嘴唇。

怎么可以亲得这么下流……

浑身燥热得很，沉香笨拙地去解自己的衣服，又被杨戬按住手。

“我来。”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漂亮，沿着沉香起伏的胸口一路摸下去到了腰上，勾着绳子的一点扯开。

下雨的冷风窜进来，沉香缩了一下，杨戬低头，嘴唇贴着他的小腹亲了一下，身体慢慢往下。

“舅舅……？”

接下来要做的是？

沉香没经历过这个，过去连那些凡人间流行的写花间风流的小说都没瞧过，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却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下面硬得厉害，对方还煽风点火地在那吹了口气，然后隔着裤子用手去揉，用唇去碰……

“别……”过于陌生而强烈的刺激让沉香下意识想躲，但真的避开了又心痒难耐。

“还以为你这几年就长个了，这也长得挺快啊。”杨戬心情极好，扯了他的裤子还打趣说。

他们以前一起洗澡沉香还偷瞄过，那会只感慨他舅舅不愧是战神，肌肉柔韧线条漂亮，不知从何时开始凝望着的目光变得浑浊，不仅仅是崇敬，想要的也不止于家人的关爱。

“自己弄过没？”杨戬握住他的性器，勃起的东西变得更大，顶端泛着红，戳着他的掌心，他用虎口压着，手指圈住上下去套弄，确实是大，来回几次手都有点酸。

沉香压抑的鼻音都变得湿重了，一下子喘得很急有种上不过气的感觉，刺激一阵一阵，小腹要烧起来似得，一会觉得杨戬的动作太快，一会又觉得太过温吞，总是不够，他抬腰往上顶，贪恋杨戬温热的手心，急得额头脸颊红潮一片，汗水在绷紧的腹部集聚成一片水泽，沿着腹肌的线条往下滴落。

忽然最敏感的性器被更柔软湿润的东西包裹住了，他抬了脖子往下去看，就见杨戬埋头用嘴含住那处，他瞪大眼睛，清楚地看到那根是如何被嘴唇一点点包覆住龟头，又含深了，随着吞吐的动作，在杨戬的脸颊上顶出清晰的形状轮廓。

沉香的喉结上下滑动，他本能屏息了，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爽得简直要晕过去。

他还记得刚刚杨戬的舌头在他的嘴巴里面是怎么情色地搅动，此刻那根挑拨人的舌头舔弄着他的龟头，舌尖刺激着上面的小孔，从茎头沿着柱身舔到下面，嘴唇含着鼓胀饱满的双球。

身体上最直观的刺激是一方面，看着杨戬眼神迷离又认真，脸上被蹭得泥泞泛红，沉香胸口的躁动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

他本就不是乖顺老实的性子，越是宠就越想得寸进尺。

沉香抬了抬下身，在杨戬又一次把性器整根吞入的时候，两只手压着杨戬的后脑，没轻没重地往上顶胯抽插。杨戬被他一阵动作顶得猝不及防，呛了几下，没分寸的小崽子根本不给他喘气的余力，继续侵犯他的喉咙，杨戬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没什么用，他腾出一只手牵住沉香的手，捏了下虎口，对方才缓下来。

“嗯……”杨戬发出暧昧不清的笑意，似乎是在夸奖他听话，嘴巴里面还含着东西，他埋头又做了几个深喉，感受到沉香终于忍不住了，下身抖得厉害。

快感是层层递进的，在濒临爆发的那一刻又来得猛烈，龟头被湿软的口腔挤压着，随着吞咽的动作一下下被吸着榨取一样，沉香的胸腔像是遭到一阵剧烈的电击，心脏肺腑都酥麻了。

沉香的手被杨戬紧紧握住扣紧，高潮的时候猛地攥紧了，他爽得发出绵长的呻吟，小腹绷紧还往上顶着操弄对方的嘴巴，浓稠的精液一股股喷出来。

射出来后的那一阵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在脑袋里，过了好一会那阵快意才缓过来，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忽然想起来，抬头去看杨戬。趴在他腿间的人从头到脸都被浊液弄脏，呛了几下，连遮掩着天眼的头巾都湿了。

杨戬把头巾摘下来，用手擦掉鼻尖上的精液，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这个人……到底是……故意的吧！

沉香受不了，把杨戬拽上来，一边亲一边扯拽他的衣服。

“哎哎，别急啊给我扯坏了。”杨戬顺着他的动作一边脱下衣服，沉香翻身压在他的身上，下面刚刚泄过的那根还吐着余精，就又硬起来戳着杨戬的腿根。

“做什么？想进来？”杨戬被他顶蹭了几下也有些气息不稳，喘着气看他。

那双眼睛里对情事的懵懂半分都没有了，只剩下露骨的进攻性。

刚开过荤的小崽子需要更多肉来喂养，沉香亲着他的脸颊和下巴，下身一刻不安分，没了衣服的阻碍，光裸身体之间稍微多摩擦一会就能点起火来。

“让我来想想。”杨戬拉着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小腹，停到一个位置。

“你的话……能进到大概这个位置吧？”他轻眯起的眼睛上扬着轻挑的弧度，尾音里卷着情色的慵懒，沉香哪里忍受得住，眼眶都憋红了，掐着他的大腿分开，一边往里挤一边恶狠狠道：“我想干你……”

“从哪学的这话。”杨戬吻了下他的眉心，倒是继续哄着：“让你干让你干，也没说不让啊。”

杨戬正想着这下一步如何教，沉香动作却慢下来，他手伸到下面握住杨戬的东西，把两人的性器贴一起用手摩擦。

“怎么了？”杨戬笑着问他，其实倒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沉香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带着点不甘心的，又找回了分寸。

“让您先舒服一下……您还没有……”

“停，别给我用敬称。”杨戬脸色一变，沉香倒是抓住了他把柄一样，贴在他耳边叫：“舅舅……师伯……怎么弄您比较舒服？”

“你这小兔崽子……”杨戬忍不住笑骂，耳根沿着脸颊一圈却红了，下面的反应更明显，被沉香握着又蹭，舒服得连连呻吟。

沉香的吻往下延伸，从绷直了的脖颈到锁骨，舌头舔过肩线，继续向下到柔软饱满的胸肌，嘴唇含住乳头舔吸。

杨戬还没被碰过那，觉得有点痒，又被弄了一会，麻意泛开，隐隐有些刺痛，他低头见沉香果然又用了牙，扯着那一处咬着玩，乳尖很快就红肿了。

沉香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一双眼睛无辜又狡黠，嘴唇吸着，松开时发出“啵”一声。

“您喜欢这个？”

没完没了了是吧。

“是啊，我喜欢，但更喜欢这个位置……”杨戬仰头深喘了几声，握着沉香的性器塞进大腿中间，那块的肌肉放松下来完全是软的，他稍微夹紧，前后动作了几下，就见得沉香一阵表情迷离失控，又学得极快，往里挺着操干。

外面的雨声渐渐吵闹了起来，噼啪砸在窗边，涌进来的风吹动了床头放着的风铃，那还是从前在凡间集市上杨戬给沉香买的，不过风铃里面里面的配件坏了，摇晃也只有闷闷的声响。沉香一去五年之间，杨戬就一直把它放在那。

风雨中隐约雷声阵阵，压过了屋内激烈的呻吟叫床声。

杨戬在高潮的余韵中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那只沉香捡回来的小鸟，想到了少年的不告而别，想到了那双眼睛里化不开的愁苦和自以为隐瞒的很好，自以为分辨不清，却早已暴露无遗的恋慕……想到了同样是瓢泼大雨之夜的庙内，化身巨狼猛兽的少年犯下的噬神之罪，又在最后想到了杨婵临终的托付……

若是哪天有天劫降下，有世人责怪他们有违天理伦常，便由他受着便可，连那玄鸟之灾，殒天浩劫都经历过，又有何可惧。

“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何不责怪你？”

杨戬轻轻撩起沉香脸上汗湿的头发，将鬓角的一缕勾到耳后。

放肆了一晚上的狼崽似是预感到了什么，露出一点怯懦却又倔强的眼神。

“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沉香问他。

“若是世人皆知不可为之事便不可为，那天底下或许就没那么多麻烦了。”杨戬笑了，“也就没那么多乐趣了。”

“您不是因为同情我吧？”沉香忽然想到，急切地追问，又嗅了嗅，杨戬身上的酒味很淡了，他不确定道：“明天醒来还认账吗？”

杨戬心里嘀咕我在外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我也没那么说话不算话吧……啊，倒是说了不用莲藕小香逗他，还逗个不停，这也算么？

他没回答，眼看着沉香眼睛里的慌张不安越发浓了，便叹了口气，凑过去捧住了那张委屈的脸。

“我若不许，若是责怪，你便能罢休？若能罢休也不会自个儿跑出去几年琢磨不透了吧。”他的语气一点点变得郑重，眼睛里的光聚成一片足以照亮面前人的星河。

“我许诺你，不会轻视你的感受，你的那片真心我接下了，定会回应你。”

你若想要家人，我便是你的家人；你若渴求爱欲一时贪欢，我便陪你享乐。

“但即便如此，你还要说，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便去寻。我活这千百年，也不敢说能通晓世间万物，你如若哪一日能明白心中渴求盼望的，无可替代的真心是为何物……那到时候，换你来教教我，可好？”

纷繁的情绪在沉香的眼睛里变换辗转，他好像从这一番话里走过了数年。

再不会感受到疼痛的爱，付出的真心不会令他狼狈不堪，就算落下眼泪也会有人比他自己更心疼……

“怎么回事啊？”杨戬忽然语气一转，又变得玩味起来，他眼睛往下朝着沉香腿间的东西一个劲瞟，调侃道：“这一晚上让不让人消停啊。”

哪有人一边哭还一边硬着的。

倒也挺可爱就是了。

“还不是因为你……”沉香咬紧嘴唇，难为情但又兴奋期待。

“怪我怪我，那就……”杨戬拉着他的手往下，一路摸到自己腿间，摸到那一整晚都仅让狼崽浅蹭过的隐秘的穴……

沉香的呼吸瞬间就紧了，杨戬轻声道：“再教你点更快活的事吧。”

 

 

7.

 

几日后老康老姚哮天忙完回来，两人一狗还在打赌杨戬能不能哄好他外甥，但是因为一边倒的都认为哄不好，赌局不成立，开不了盘，最后只好作罢。

回到家之后几个人傻愣了眼，沉香不但跟他舅和好了，那桀骜小子还性情大转一样，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还给几个人做好了饭，招呼他们快点过来。

老康只觉得背后发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过去他跟老姚，哮天多跟二爷说几句话，这小孩就一脸阴狠地直盯着他们，如今怎么这么……如沐春风？

“二爷，您这回哄沉香，用了什么招啊？这么管用？”

吃完饭老康忍不住偷偷问到，一边偷瞄着正在洗碗的沉香，他身边还跟着个同他十二岁时候一模一样的什么仙法变出来的小沉香，听话的帮着他一起干活。

“哎呀……”杨戬靠着栏杆叹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腰，又开始疼了，他掏出口琴在指间把玩，玩了一会脑海里又浮现起这几日被折腾的画面，手也酸了，便又收了回去。轻飘飘说：“没什么，缺些雨露，满足便可。”

“哈？什么……什么鱼？”

“跟你说也不懂。对了，过些日子还要麻烦你们看家，我跟沉香要出去一趟。”杨戬说。

“哦，你们去哪啊？远门吗？”

“陪小孩出去散散心。”

“沉香也不是小孩了吧，你再这么叫他，小心他又跟你置气。”

“知道了。”杨戬摆摆手，伸了个懒腰又不知道碰到哪了，疼得抽气，一边叹气一边朝沉香那走过去了。

“行，二爷您放心去。”老康在他身后说，倒是盯着杨戬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刚刚好像瞥见二爷的脖子上……有咬痕？

看来他们甥舅俩估计小打了一架吧，男人嘛！以前行军时候，军营里谁看不惯谁，有啥矛盾，都是打一架打出来的！这沉香……这几年功夫这么厉害？还能把二爷伤着了？哦，多半是二爷惯着让着吧。

“就是您出发前可悠着点，别伤着了下不了床！”

老康朝他喊了一句，杨戬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抬头瞧见沉香正一脸不知道得意啥的笑着看他。

“舅舅若是不行，晚上就别勉强。”

“不行……什么不行！谁说我不行。”杨戬咬牙，扑过去就对着沉香的脑袋一通乱揉：“好小子，今天晚上给我等着！看谁下不来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