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骑】晚来天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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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 Q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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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暗黑骑士观察着眼前的这位新认识的骑士。不同于伊修加德神殿骑士的盔甲,这人的盔甲样式花纹繁复,额头上戴着一顶雕琢精细的银冠,身后还拖着一条白色的披风,披风上描绘着交叉的单手剑和类似狮鹫的威猛身影。他的刘海隐隐遮住了一只眼睛,但黑骑看得出那是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就像伊修加德珠宝店里的蓝色托帕石。他的面容极其俊秀,一头偏橙的金发在后脑被编成长辫,妥帖地垂在背后。与那些冷漠的伊修加德圣骑士不同,面前的这个人脸庞上洋溢着属于冒险者的活力。

    骑士此刻正在把伊修加德松饼蘸上汤汁,一边咀嚼一边小口喝着一大碗混合奶油和芝士的洛夫坦山羊汤,手旁还有一盘菜包肉。温暖又可口的汤配上骑士最爱的甜口奶油,刚出炉的松饼软香蓬松,把骑士的胃熨帖得无比舒适。

    “唔,好暖和,好甜,伊修加德的特色口味太好吃了。”骑士灌下一大口汤,舔舔嘴唇上的泡沫,发出满足的喟叹。

    彼时,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一段不远的旅途,他刚刚交付完手上的任务。前两天他接下一个委托,内容是随从看护从尾羽集落到皇都的商队,车队押送着猎人们从陆行鸟之森捕捉的雏陆行鸟以及采摘来的毛栗子等食材和一些矿石。神殿骑士团会从尾羽集落的猎人手中买下陆行鸟投入军用,而皇都的某些贵人也喜欢这种玩物。

    只不过,西部高地野兽分布在各处,道路行进起来又极为费力,他们又碰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在隼巢和金砧塔之间遭遇一群野生龙鸟的袭击。身处狄兰达尔家的骑兵监视不到的地方,来不及找到任何援兵。黑骑的大剑刚刚割断一只魔物的喉咙,其他的龙鸟就蜂拥而至,试图咬死囚禁在笼中的幼鸟。黑骑和随行地其他机工士和龙骑士奋力抵抗,但怪物实在太多,黑骑面前乌压压的一片,眼看就要被一只龙鸟掀开头盔,一记盾牌猛击拍晕了三四只魔物。那人转瞬间冲到队伍面前,借助盾牌张开蓝色的以太屏障,给队伍的佣兵争取到了足够的反击时间。

    风雪中迷蒙一片,但黑骑看清了那属于骑士的剑盾,和一抹醒目的金色。

    声称自己迷路了的骑士和他一起回到皇都,突然说自己也有委托,问他是否有兴趣听听。黑骑想着骑士刚帮了他一个忙,也就带着饥肠辘辘的骑士来忘忧骑士亭吃饭,顺便谈谈这个无缝衔接的委托。

    黑骑两张松饼下肚,看着差不多吃完的骑士,忍不住问:“所以到底是什么委托?”

    骑士把汤匙放下,拿桌上的纸巾擦干净嘴巴,正视黑骑开始描述他的委托。

    “先说结论,我需要库尔扎斯西部高地的一种药草,名字是雪熔草。我有一个喜欢研发各种药水的黑魔法师朋友,她一直在炼制一种能短暂提高人体生命力和机能的炼金药,最近终于有了进展。”骑士一顿,说是朋友关系都算疏远了,黑魔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友。

    “她在古籍里找到了雪熔草,根据她的考证,这种药草生长在库尔扎斯极寒之地的温热之所,一冷一热相冲之下,本身就有极强的抗寒能力,是天生的能量载体。不多的剂量,搭配其他原料可以让人服用后,在几天时间内增强肌肉和骨骼的强度,记忆力、思考能力和行动力都大幅提高,四肢百骸有如新生。”

    黑骑一扬眉毛:“这种好东西,能发明出来用在伊修加德的骑士和龙骑士身上,龙诗战争中皇都的伤亡都会减少很多。”

    “确实如此,不过我的朋友说,这种药草极其稀少,没有量产的可能。”骑士把杯子拿在手里把玩,“他做这种东西,因兴趣而已。”

    “这种药水成品定价想必很贵吧?”

    骑士弯弯眼睛:“兴趣,和偶尔一卖的金钱收益。不过,多数时候她还是留着自己或者给别人用的……”

    黑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熟悉库尔扎斯的地形,所以需要找一个熟悉野外且战斗能力较强的向导。我知道西部高地自灵灾后大部分建筑已经废弃,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那片土地上只有少量的士兵驻扎,更多的是盘踞的野兽、魔物,甚至有龙族。我们不可避免要在人迹罕至的山路摸索,你除了要协助我找到药草以外,还要跟我应付一路上攻击过来的的魔物。你是伊修加德本地人,看样子经常做委托往返于库尔扎斯之间。通过刚才的战斗,我看出你有很强的防御能力和战斗力,所以……”

    “所以,我就是你心目中合适的人选。”黑骑交叉双臂盯着骑士,“我想问委托的报酬是多少?”

    “酬金是我那个朋友付,她开价一株草五万金。底薪还有十万……”

    “这么有钱?”黑骑手一抖,刚拿起的杯子咣一声砸回桌上,杯里的奶茶都洒出去几滴。他大为震撼,所有问题都吞回了肚子里。他重新开始打量面前的这位骑士,用非常热切而惊讶的眼神盯着骑士,敲击着心里的算盘。要是这次委托能成,不,他一定会完成这次委托——想来报酬比得上他干至少一个月。

    “嗯……我那位朋友算是富商之女,你知道的,乌尔达哈最不缺的就是商人。”骑士低头浅笑,杯子里的饮料已经见底,“不过她自小就喜欢捣鼓魔药啊魔法之类的,她家也有这个资金支持她。她学成后不仅是个黑魔法师,还是个优秀的炼金术师。她的兴趣之一就是复原上古魔药或者创造新的药剂。”好吧,其实骑士自己也是个不错的炼金术师,这也是他跟黑魔玩到一起的原因之一。

    原来是富二代。黑骑心想,真羡慕啊,不用像他一样四处奔波谋生。

    “她愿意出这么高的酬金为的就是尽早拿到这种药草,不知道你对库尔扎斯西部高地有多少了解。”骑士收拾了一下吃完的食物,取出一卷羊皮纸示意黑骑,“我想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商量一下这次行动。”

     

    天色渐晚,伊修加德基础层的街道本就冷清,只有那些石制建筑的窗中透出橘色的灯光。冷灰色的云照常笼罩在伊修加德上空,欲雪的天气对伊修加德人来说司空见惯。

    黑骑带着这位多金的雇主左拐右拐,一路上并未多言。他们最终在一栋低矮的建筑前停步,窗户并未透出光亮。骑士搓搓稍冻的双手,仰头凝视着灰色天空说:“我上次来伊修加德也是这样将要下雪的天气,走的时候下着小雪。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放晴的时候。”

    “偶尔也是有的。”黑骑示意骑士进屋,点起屋子里的灯。“自我有记忆起,伊修加德的雪就好像不会停一样。但是,”他转头看骑士,“就算是西部高地,如果你见过那转瞬即逝的晴天,也会觉得非常美的。”

    黑骑把大剑靠在桌子旁,转身拉开两张椅子。骑士把他的那卷羊皮纸摊开在桌上,露出的线条勾画黑骑非常熟悉,那正是一张标注非常细致准确的库尔扎斯西部高地地图。

    “黑魔和我说雪熔草的范围就锁定在西部高地。根据这种药草生长环境的提示,我们应该留意冷热相冲,两极分化严重的地方。根据我的了解,最适合的地点就是龙涎。”

    黑骑认同地点头。传说龙涎是由龙族所喷吐的灼热吐息而形成的温泉。在寒冷化逐渐加剧的如今,纯天然温泉已是十分稀少,所以常有野生生物为取暖而来到那里。

    “我今天已经独自去西部高地转过了,只是一路上野兽太多,加上不多时开始下雪,道路难辨,还未到龙涎我便迷了路,碰巧遇见你们。”骑士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龙涎实地寻找这种药草。不知道你对那块地方了解多少。”

    黑骑用他的捕鱼人之证起誓,龙涎那两处池子他都去泡过。“我有段时间确实常去龙涎,也在周围一带转过,那里有很多被霜雪覆盖住的龙族尸体。那两处池子……确实不知从何而来。”黑骑的指节叩击着桌面,向着记忆的更深处探寻,“我似乎记得,有一些地方值得探索,或许有一些地方能通往石壁深处。”

    “那好,准备好了我再联系你。到时候你带路。”骑士递给黑骑一枚通讯珠。

    “其实你可以用以太水晶先传送到尾羽集落,再向东南行进到西部高地,走不远就是龙涎。那个费用对我来说有点贵,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这样确实省时省力”骑士抬眼看他,“但是呢,其实我更愿意和你同行。”

    面前的金发男子歪着头,晶蓝的眼瞳盈盈一笑,宛若不冻的湖泊,橙黄的灯光为他笼罩上一层温柔的色调,那是与雪原上搏杀时狠厉凌冽所不同的俊秀面容。黑骑的呼吸微微停滞,第一次对上了这位骑士的视线。

    “你不是说,库尔扎斯的晴天,是我见了就不会遗忘的景象吗?”

     

    2.

    不知道是不是骑士有意的,他们出行的日子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

    天晴的时候,库尔扎斯西部白色的天空透出一点蓝,途径黑铁大桥,雪峰沟壑一览无遗。黑铁上的白雪经年不化,反射的阳光刺痛人眼。桥下冰河封冻,山风穿行,依稀见得魔物慢行其间。

    “有一种天气叫钻石星辰,有时见于晴天,空气中的冰晶如钻石一般,灿烂夺目。”黑骑放眼晴空万里,颇为怀念地说。

    他们骑着自己的陆行鸟,骑士的那只,鸟甲由妖灵王的羽毛所制,行走在这蓝天白雪之中,竟绚烂多彩。

    二人边行边聊,时而遇见魔物拦路,边取出武器解决。这样的好天气,都不曾见到大批魔物肆虐,比那日黑骑回来时情况好上许多。

     

    “就是这里了。”黑骑多喂了陆行鸟一颗基萨尔野菜,拍拍它的头让它暂时离开。

    此处为横亘的山脉围绕,投下一片阴影。冰雪凝冻的崖壁可见得零散的飞龙尸体,冻在峰路接连之处。然而在这背阴的底部却生有两口温泉,水汽蒸腾,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骑士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走过去,摘下手套探了探泉水,果觉十分温暖。

    “在这附近的地表并未见到有什么药草。”黑骑望了一圈,抱臂盯着沉思的骑士。

    “我听说你们伊修加德传说中,龙涎是龙的吐息所化。你真信?”骑士站起身,走近温泉附近的石壁,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种传说,我自然不信。”黑骑说,“喏,你看右边那口温泉,有一个类似火山口的细小穴口,水似乎就是从哪里喷涌而出的。所以我猜,这附近的地底,必定有巨大的热源和暗流。”

    黑骑说完,自顾自绕着石壁贴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你看。”经过一段时间沉默的行动,黑骑在外面某块阴影处停住了,他指着一条石缝,招呼不远处的骑士过来。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处石壁仿佛不是整体,你看这一人高的石缝,就像是用一块契合度不高的石头堵住,再累以年月的冰雪封堵住的。”黑骑用手抚摸着这一处岩石,眼神一凛。

    “你让开一些。”

    话音落,黑骑取下背上的双手巨剑,用力一击,削铁如泥的剑刃便硬生生插入石壁的缝隙中。黑骑屏气凝息,将暗黑之力灌注其中,双手一震,面前石壁便生裂纹。黑骑把大剑拔出来又是生猛一砍,石块应声而碎,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来。

    骑士心里一惊,面色不露声色却暗自腹诽:他最开始看见黑骑这个背着一把巨剑的铁罐头利落地切开野兽的喉咙和胸腹,在腥风血雨中自如地挥动武器时,就觉得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佣兵。后来黑骑摘下头盔,看到那头杂碎的黑发,一张冷肃的面容,以及嘴角下的一道疤痕,骑士认为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暗黑骑士。

    “竟是如此。”二人站在洞口前凝视良久,最后还是骑士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二人取出先前在机工房购来的矿灯,一前一后走进洞口。那洞穴狭窄不已,缓缓向下延伸而不至陡峭。走了约莫四分之一星时,穴口逐渐变大,再往前行进片刻,便豁然开朗,他二人走入一处开阔的洞窟之中。

    脚下地面走上去略微有些粘稠,奇异的是一路黑暗,四周墙壁上反而发出蓝白色的光芒,似是嵌入了大块的水晶,墙根底下光芒更甚。

    进入这里许久,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黑骑将矿灯放置一旁,准备看看这个神奇的洞窟。

    他走近墙壁,发现地面上莹蓝色的光源是由一种植物发出的。更细细辨认后,地面上还流淌着一些纤细的红色水流,交叉在植物四周,如同暗红色的纹路。

    “我觉得这个就是……”黑骑转头寻找骑士,看到对方已经露出惊喜的神情,“这就是雪熔草。”

    骑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附近流淌着这种红色暖流,在附近恐怕有一座死火山,这里不过是熔岩的细枝末节。”

    黑骑动手采摘这些药草,把摘下来的放在带来的小木盒里。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骑士的耳朵在黑骑动手之后,从上方捕捉到一丝响动。他立马抬眼望去,瞳孔猛然收缩。

    洞窟的上方,俨然趴伏着许多只似鸟似龙的骨架,如同蛛网笼罩在洞窟上方。说是趴伏,但它们已经都死了,那些惨淡的骨骼,诡异的姿势,像极了洞窟外面雪峰之上的尸体。

    倏然一只手臂破风而来,正在黑骑走神之时袭向他心口,而他只来得及本能一侧,那一拳正落在胸膛上。

    黑骑未能及时把大剑格挡在自己的胸口上,生生地承受了那一拳,铠甲居然发出濒临碎裂的响声。他觉得自己被一把伊修加德龙骑士的长枪的高跳击中了前胸。他向后退行卸力,骑士连忙上前抱住黑骑的肩膀,帮他分担这股巨大的力量。

    那鬼魅般的身影逼得黑骑和骑士后退远离那些雪熔草,自己蛰伏在阴影中,等待着下一次出手。

    骑士看清了,那是个半人半龙的“生物”。它浑身上下覆盖着龙的鳞片,漆黑若炭,手脚已经化作利爪。它缓缓地转动肩膀和手腕,全身骨骼依次爆响。他们仿佛是在跟突然从黑暗中浮现的妖魔作战。糟糕的是,骑士感觉它的“视线”锁定住了自己。

    怪物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缓步逼近,一旦越过那个安全距离,就将加速取走人的生死。骑士握紧剑盾,心脏把血液迅速地泵向全身,冷汗已经沁湿了里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骑士在原地读了一个圣灵,在怪物闪躲之际一个调停冲上前去,单手剑试图砍断怪物的手腕,如果那个怪物还有手腕的话。

    剑锋砍上手腕,一路拖出火花,有鳞片的地方竟是硬若青铜。

    骑士被一股暴力强行震退。怪物试图去夺他的剑,于是挥臂横扫打在骑士胸口,被骑士用盾牌贴在心口挡住。他踉踉跄跄地恢复平衡,单手剑在手中不住地震动,领会到了这个怪物的肌肉和骨骼有多么强大。

    “见鬼,这东西究竟是人还是龙。”说话之间,骑士又用盾牌挡下一击。

    “应该是长期食用雪熔草的生物吧,已经丧失神志,变成龙化的异端者那样的东西了。”

    黑骑缓缓下蹲,骤然发力,挥动巨剑冲上前去斩向它的脖颈。

    脖颈处的软鳞最易得手,怪物直接出爪抵挡,堪比刀剑。

    兔起鹘落之间,他们的武器和利爪已经相互撞击多次,一串又一串的火星在刀光剑影中炸开。骑士和黑骑高速地交换位置,由黑骑负责主攻,骑士会用盾牌防护好黑骑的破绽,再用单手剑给出同样强劲的攻击。或是由黑骑在前方拖住敌人,骑士在转瞬间利用神圣魔法在远方协助。他们二人不用言语,及时地互相递上“至黑之夜”或是“干预”,如同一对配合了许多年的默契友人。

    “我觉得普通的物理攻击太难伤到这个怪物了。” 一滴血珠沿着单手剑繁复的纹路滑过,坠落在地。骑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一道红痕在缓慢延伸。

    黑骑在剧烈喘息,他的至黑之夜在这个怪物面前一爪即破,挥舞大剑又着实耗费体力。他把暗黑之力缠绕在剑身上,这种战斗方式燃烧着他的魔力,却会伴随着物理劈砍灼烧那个怪物,在方才的交手中,他发现那个怪物似乎更害怕魔法的伤害。

    黑骑和骑士对视一眼,心念如电,身形一闪,一左一右持剑与那怪物对峙。

    黑骑忽然大剑支地,浑身散发出越来越强的杀气,随后毫无征兆地伏低向前跳斩,从下方一闪而过,巨剑的黑红之影闪现,由下向上斩击怪物的下颌。巨剑砍在怪物的鳞片和利爪上,他根本不收剑,以完全相同的力量由上至下斩出了第二剑,同时,裹缠在他身上的暗黑之力向下流动,赫然在怪物的背后凝聚成英雄的掠影!接着是第三斩、第四斩、第五斩、第六斩……*黑骑每斩出一剑,怪物就巨震一下,也退后一步,后背夹击的掠影以同样的速率砍击在后心和脖颈处。交击处火星四溅,前一斩的火星还没有熄灭,新一斩的火星又溅了出来,最后火星如瀑。

    骑士看准时机,握着单手剑弹跳上前,一把巨大的金色宝剑拔地而起,刹那间穿透了怪物的胸膛和脖颈。信念之剑、真理之剑、英勇之剑相继刺出,将龙形人钉在了半空,喷涌而出的暗血溅在黑骑脸上。他二人的配合使得怪物几乎无法出手抵挡,在一番爆发后颓然跪在地上。

    “哈啊,”骑士的手腕放松下来,他准备向前查看怪物的死况,眼见得面前已经“死了”的怪物突然全身通红,眼睛一瞬间点燃有如火焰。

    “骑士!”

    那龙形人突然暴起冲向骑士,骑士立起盾牌准备抵挡,却见人影一闪,那变形的骨骼突然生生转向,扑向了一旁已经挥剑跳跃到半空中、毫无着力点破绽大开的黑骑。那怪物的利爪只需一眨眼,便可碎裂那漆黑的、已经快要碎裂的胸甲,割开黑骑的胸膛。

    骑士的惊呼还未脱口,他的手已经本能地伸向前去,一条绿色的线缠绕上黑骑的手腕。

    血肉连同侠义甲胄一同破开,骑士的身躯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摔去,撞上洞窟坚硬的石壁摔在地上,视线的最后是怪物分隔的头身和黑骑冲上来、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的神情。

     

    3.

    骑士在陆行鸟的咕哎叫声中悠悠醒转,窗外鸟鸣啾啾,混杂着不同人的交谈声、脚步声,车轮碾在土地上行进的声音。风将树木潮湿的清香送入屋内,骑士虽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肯定不是伊修加德。他的记忆很清晰,更何况胸口的皮肉之痛提醒着他,之前刚经历一场血战,自己应该是从西部高地被运到了这个地方。

    手碰到了一个盒子,他摸索着打开,赫然便是一整盒的雪熔草。

    他想要起身,又被伤口撕扯的疼痛拉了回去,身上被换了野外猎人们常穿的布制衬衫,此刻已经洇上血色。除了胸膛上被抓挠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外,他感觉自己背后也一定有大小不一的淤青,随着身体的动作隐隐作痛,头也有点晕。

    骑士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闭眼试图通过睡眠来无视肚子里的饥饿和身体的疼痛。诶,黑骑呢?他脑子却飞快转着,黑骑应该没有回去,应该就是他雇的这个暗黑骑士救回了自己。他可以问黑骑解开脑子里所有疑问。骑士可以出声叫喊,但想到黑骑很可能不在附近,便也作罢。

    约莫又过了两星时,天光渐染昏黄,陆行鸟咕哎的声音多了起来。骑士口干舌燥,正想挣扎起来下地,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重靴踏地声,屋门开了。

    “黑骑…”骑士见着他像看见亲人,想翻个身又痛呼出声。黑骑连忙走过去把他按回床上:“别动,你伤口还没长好。”

    骑士欲哭无泪:“渴了,先给我倒杯水。”

     

    等骑士咕咚咕咚把三杯水灌进肚子,黑骑才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今天做委托顺便多采了一些沙利亚克之指,止血效果好,回头交给医师换药时给你加上。”

    “所以我现在在哪儿?”

    “尾羽集落。你的伤比较重,龙涎离这里最近。我经常辗转于龙堡和翻云雾海,落脚点通常就在这里。这里的医师治疗野兽抓伤很有一套,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养伤,痊愈得差不多再回皇都。”

    “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多了,不过还好,没有什么致命伤。你被击飞出去时身体和头都撞在石壁上,我就说你们骑士既然是防护职业,就该戴上头盔,比你们那个头链或者翼冠都好上太多。”黑骑揶揄他。

    他们暗黑骑士常年行走在崇山峻岭或林海雪原之上,与野兽搏斗的经验良多,着装一贯是密不透风的铁罐头。早年间他被野兽在嘴角下抓了一道伤疤后,任务间基本都把自己包装得严严实实。

    骑士无视了他的嘲讽,关心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黑骑坚韧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波动,回想起那根牵在他手上绿色的以太连接:“我会在你痊愈后再回皇都。尾羽集落的委托也很多,酬金也还算可观,我小时候就经常在陆行鸟之森捉捕陆行鸟。”

    “你很缺钱吗?”骑士注意到他似乎经常做委托。

    “当然,要买房的。”黑骑转身出门,对骑士挥挥手说,“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待着,我去给你弄点晚饭,晚点再给你换药。”

     

    被饿了两天一夜的可怜骑士在黑骑端饭进来时,感觉自己能吃掉一头牛,恨不能冲过去大快朵颐。他忍着疼痛坐起来靠在床上火速炫了一整盘千层长颈驼焗饭和菜包肉,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份俄刻阿尼斯炸肉排,又在黑骑惊诧的目光中吸食了一盘无花果果冻,吃完舔舔嘴,眼角瞟到桌上的绿宝石汤,被黑骑抢先端走解决掉了。

    “那个索姆阿尔栗子蛋糕很好吃,能不能……”

    “不行。”黑骑继续解决着他那份高地干面,头也不抬回绝了骑士那明显的暗示。他又不能动,再吃下去怕是要积食。

    “就吃一块……”骑士哼哼。

    “那你自己去端。”黑骑拼尽全力忍住大笑,只留给骑士一个无情的侧影。

    骑士不说话了。他认命地踢了踢被子,准备继续在床上躺尸消磨大好时光,突然眼睛一亮勒令黑骑讲讲他昏迷之后的事情。

    “你当时吓死我了。”黑骑说,“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你从那个洞口拖出来,又用陆行鸟把半死不活的你驼到尾羽集落,然后……”

    然后,他差点把附近的治疗师都扛过来给骑士疗伤,被告知骑士没事后才松了口气,一边做委托一边照顾这个病号。

    骑士被他逗得咯咯笑。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骑士一抬眼看见黑骑抻着一卷绷带,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露出小鹿般受伤的目光。

    “疼了说话,虽然你说话我也不会放慢动作的。”黑骑狡黠一笑,其实他说得也不是没道理,近十年的冒险生涯中,他很少照顾伤员,大多时候都是简单粗暴地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咬咬牙就过去了。

    黑骑扶着骑士的肩膀,搀着他慢慢躺下去。骑士解开扣子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别过头去,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架势。

    骑士的胸膛上横亘着三道从锁骨延伸到腹肌的狭长伤口,犹如干涸土地上的裂痕,翻卷出的皮肉随着呼吸的抽动还隐隐溢出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猩红。黑骑之前在处理骑士伤口时就看过这具精壮的肉体,虽然被利爪切开,但掩盖不了平素刻苦训练留下的紧致有型的肌肉。

    黑骑把先前覆盖在骑士胸口的药草尽数揭下,两指剜出一块新制好的药膏,小心地涂在骑士的裂开的伤口上。伤口比先前已经好了一些,看来骑士的恢复能力不错。他一边想着,手指一边迅速地涂开药膏,耳朵捕捉到骑士的吸气声还是有意识放缓了力道和速度。

    不知道疼痛和羞耻在骑士的脑海里哪个居多,骑士有点不好意思看黑骑,又忍不住想瞄两眼黑骑的神情。他调整着呼吸,身体还是在黑骑的手指不经意间擦到他两粒乳首的边缘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黑骑一边上药,眼角的余光一边观察着骑士的反应,看骑士压抑时翕动的鼻翼,看他眼底闪动的眸光,颤动的眼睫像是在黑骑心上扫过。

    “你坐起来,我给你后背的淤青擦点伤药。”

    骑士闻言,两臂发力挣扎起身,感觉一只臂膀及时贴了上来,似有似无地搂着他的腰身,方便他把上半身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温暖的鼻息喷吐在后颈,微凉的触感在后背蔓延。骑士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配合黑骑褪下上衣。绯红攀上骑士的脖颈和脸庞。骑士眼睫颤得更厉害了。

    “你那天为什么对我用保护?”

    冷不丁的,骑士被耳边的问话震得愣神又回神。黑骑趁机把手贴上骑士的腰身轻轻摸了两把,手心的触感果然不错。

    “呃,我当时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你会用自身保护花钱雇来的佣兵?”

    “我父亲做自由骑士的时候,就经常用以太连接替队友扛下一部分伤害。他现在也活得挺好的,老了握不住剑盾后还转行当了医师和炼金术师。”

    黑骑沉默不语。他跟骑士配合的的时候就感觉到,骑士给支援减伤是因为对方需要。而他的献奉和至黑之夜,大部分情况下给予的对象都是雇主。

    “你像这样因为使用保护受重伤的情况有几次?”他其实想问,骑士曾经也像保护他一样,保护别人而躺在床上受病痛折磨。

    “保护是骑士的天职。”骑士看着黑骑的眼睛,正色说。

    好吧,黑骑明白他的意思。骑士的佩剑和盾牌安静地靠在他的大剑旁边,单手剑上的金蓝色相互缠绕,刻写着忠诚正直的誓言,盾牌伤痕累累,刀剑斑驳的刮痕与高贵的徽饰交织在一起,同生共死。于是他听见自己说:“歇着吧,我就在你旁边。”

    他等骑士躺下去后开始拆卸盔甲,掀开对面的床褥钻进去,抓起桌子上供冒险者消遣的书翻了几页,上面的文字都进入不了脑子后他干脆就那么干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皮沉重地张不开前,他转头看了一会儿骑士的侧脸,在骑士呼吸平稳后也进入梦乡。

    黑骑的梦里,绿色的以太反常地缠绕上暗黑之力,犹如安抚暴躁的野兽,在他脑海翻涌的情绪和痛苦中注入一丝安宁。

    4.

    骑士一大早就被通讯珠的声音吵醒了,接通后迷迷糊糊听见对面大叫“骑士你没事吧”才完全清醒,恍然想起来自己委托做完后还没联系这个真正的委托人。他之前跟黑魔说完计划后就让她等自己的消息,黑魔一定是等急了。

    “你终于醒了,我上次打过来,你的那个同伴告诉我你出事了,可把我吓坏了。这要是武僧知道了他又该说我给你出坏主意害你受伤然后踹我啊啊啊……”

    骑士偏过头看了一眼准备出门的黑骑,对方给了他一个“祝他好运好好聊”的眼神。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骑士在通讯这头安慰她,“哦对了,雪熔草我都给你采回来了,有不少,等上好了给你带回去。”

    骑士闲来无事干脆跟黑魔多唠了会儿嗑,把采药草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挂断之后已是中午。他正躺着想事情,外面乍然有人敲门,得到骑士的回应后,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说都是那位暗黑骑士走之前嘱托的,还特意放了一盘索姆阿尔栗子蛋糕。

    “他还给了我几个金币让我找了几本书和近期的艾欧泽亚晚报,说是怕你无聊。”那个男孩递给他。

    骑士对他表示感谢,也给了他几个金币。小孩蹦蹦跳跳地出去了,让骑士有时随时找他,他很乐意效劳。

    骑士抖开最上面的那张报纸,左下角的专栏标题写着《对话杰林斯:银胄团建制和自由骑士》,他津津有味地读了下去,开始期待黑骑晚上回来的时间。

     

    伤口长出新肉、愈合、结痂,这一切在骑士身上,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黑骑每天结束委托回到尾羽集落,给他讲述一天的见闻,看着骑士一天天好起来,跑到集落里帮点小忙,或是到药房自己捣鼓。骑士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背倚七天树的枝干,或者坐在那条穿村而过的宽慰之河的支流旁边,仰头看着天空,享受身为自由骑士闲暇的时光。

    集落坐落在山脉和森林的怀抱中,头顶是七天树繁茂苍翠的树冠,往东步入陆行鸟之森,树干如同野兽的四肢盘踞在土地上,垂下的藤蔓牵拂人衣,人兽比起来是如此渺小,那是猎人们最常去的处所。集落里水车低鸣,水流静谧,鸟雀的啁啾呼应着野生陆行鸟的咕哎声。猎人们忙碌的营生日复一日。

    黑骑背着大剑大步流星。骑士最近总喜欢编些花环草环,用他“顺手”捡回来的一些植物,就如他此刻立在门前,手指翻转编织着不同花样的模样。

    “欢迎回来。”骑士将一个雏菊花冠戴在黑骑头上,“送你朵花。”

    “我也送你束草。”黑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束蒲公英插在骑士的发辫顶上,顺手薅了把骑士的呆毛。风一吹带走了那些绽放的白色种子,黑骑轻轻地笑起来。

    骑士和黑骑并肩走着,黑骑侧头看他,暮色缱绻地落在骑士的发梢和肩头,勾勒得眉眼也比以前更柔软。

    “你伤口不疼了?”黑骑进屋放下大剑,看见骑士的剑盾被擦拭得焕然一新,心头一动。

    “偷了好几天懒,我已经好多了。”骑士接过黑骑手里的头盔放在一边,眼睛亮亮地看他,“我今天终于学会了做你们伊修加德口味的洛夫坦山羊汤和焗饭,你要不要尝尝?”

     

    酒足饭饱,骑士提议要给黑骑做盐烤香鱼尝尝。他俩坐在溪流前围了一处篝火,骑士串了两条鱼拿在手里翻烤。

    “我打算明天就启程返回乌尔达哈。酬金换算成一袋亚拉戈白金币放你床上了。”

    “嗯,你回乌尔达哈,我回皇都。”黑骑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堆篝火安静地燃烧着,火光在黑暗中映红了黑骑脸上的一块,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骑士突然黑骑离篝火坐得有点远。

    “一开始还能同路。”骑士又给手里的烤鱼翻了个面。

    他们本就因为意外才多相处了这段时日,虽然初见时与其他雇主和佣兵不同,做委托时也有那么一点默契,相处起来也还算融洽,但总归要分道扬镳。黑骑在心里默想,一股异样的情绪逐渐酝酿成形。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骑士自顾自烤鱼,黑骑头枕胳膊躺在地上看星星。龙堡参天高地毗邻库尔扎斯,气候却更像湿润的格里达尼亚,晴天的时候漫天繁星如盖,此刻就笼罩在他们头顶。

    香味弥散出来,骑士把烤好的鱼撒上盐,递给黑骑。

    “你要不要来乌尔达哈看看?”“你还没看过钻石星辰。”

    两人吃着烤鱼,却同时开口,黑骑先笑了:“有的时候做委托会去乌尔达哈,你们沙都的商人最喜欢讨价还价。”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家都是剑术师出身,你要是来沙都,我可以带你去看剑术竞技场的决斗。”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在乌尔达哈的银胄团学习剑技,凭借出色的战斗能力和缜密的思维一路晋升,当上了皇家的贴身护卫。后来银胄团建制缩减,荣光不在,他也做上了自由骑士,还在冒险过程中结识了我母亲。”

    骑士回忆着往事,嘴里说个不停,说到振奋处语气高昂,抽出他的佩剑,脸上有一种奇妙的韵味流转。黑骑盯着看他认真的表情,嘴里含含糊糊地应和两声。

    “那你呢?”骑士说完了,猛地回头看黑骑。黑骑被那种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试图从脑海里找出字句拼凑。

    “我的父亲原是云雾街出身的,后来龙诗战争缺士兵,他就去学了龙骑士那种专门对付龙的战技,也算是立下了不少战功。”

    黑骑不自觉放轻了呼吸,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许久未见已然模糊的面容。

    “后来我们迁出云雾街住到基础层那栋一般平民住的屋子,他却突然死了。”

    骑士身躯一震,小声说:“对不起。”

    “我以前跟着他,学习在雪原上狩猎、生活,本来以为自己也会成为龙骑士。”黑骑笑笑,黑色的眼瞳倒映着火光“但是后来龙诗战争结束了,伊修加德被扭曲的历史公诸于世。其实我的父亲不在了,我也不想学枪,再之后倒是被暗黑骑士的水晶选中了。”

    黑骑反复摩挲那块茶色水晶,尖锐的棱角像是黑骑盔甲上的刺。

    在长久的静默中,骑士挪过去靠在黑骑身边。一阵风吹来,面前的篝火烧得更旺了,在夜里劈啪作响。

    “有空跟我去冒险或者做委托吧,那枚通讯珠就留在你这里了。”骑士揉了揉他的小指。

    黑骑也没看他,但是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干脆利落地回答他:“好啊。”

    “等我回去在穹顶皓天定居,叫你过来喝酒。”

     

    自从走出了尾羽集落进入库尔扎斯西部高地后,眼前就只剩下了白色和灰色。

    隧道仿佛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一头是西部高地的冰天雪地,一头是参天高地的树木葱郁。酷寒令崇山峻岭终年覆雪,昔日的鸟语花香化作寒冷和死寂,冷杉和枯松黑色的枝干直指苍穹,犹如黑色的墓碑。

    西部高地今日又是阴云密布,叫人生出更浓稠的离别情绪。暴风雪欲来,抬头可见铁幕,他们二人急急行路,争取在雪落下前赶到皇都。

    交汇河的尽头便是隼巢,过了那道铁门就是皇都,继续行进数日,就能望见萨纳兰的烈阳。

    乌尔达哈有很多向日葵,和骑士的发色一样灿烂夺目。分道扬镳之际,黑骑又想起来那天骑士回头,金色的发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刻在伊修加德的冷灰中愈行愈远。

    骑士突然回头,对黑骑招手,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笑容。但黑骑想着那双深邃明亮的蓝色眼睛,如同库尔扎斯最深也最美丽的不冻池水,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隐没在落下的雪花中。

     

    5.

    在阿巴拉提亚云海的深处,库尔札斯高地无尽的云雾之上,即便是白天,天也总是灰蒙蒙的,太阳苍白地挂在天际。太阳落山之后,天幕上的云又厚重起来,像是要下雪,只剩住宅区的灯火疲倦地照亮云雾的一角。

    黑骑跟骑士饭后躺在院子里的两把躺椅上,一边聊天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旁边放着两盘无花果果冻跟栗子冰糕,被骑士抓着送进口中。

    桌上放的一壶酒已经饮去了大半,两人旁边的烤架上,红泥小火炉暖暖的升腾着,还热着一壶东方特有的梅花酒,酒香四溢。

    “这坛酒与艾欧泽亚的味道不同,但是好喝得很,比起利姆萨·罗敏萨的也毫不逊色哎。”骑士已经饮了两三杯,脸颊微微泛红。

    “那火架是我在东方狩猎火龙的时候买来的,那套酒具是在延夏搞到的,比黄金港的便宜好多。”黑骑转着手里的酒杯,叹了口气,“那几坛酒可不便宜,我花了酬金的三分之一才买来的梅花酒,据说是埋了好几年在梅泉乡的梅树下,浸透了雪的清冽和梅的幽香。”

    “我知道,你当时就顺路去看我,还让我帮你运回伊修加德。”想起一个月前的事,骑士咯咯地笑起来。

    “你不知道去黄金港的船票有多贵,我也是捞到个人不错的雇主,他非要去剥那个火龙的龙鳞。”

    “嗯,东方的龙和伊修加德的一样么?”骑士支起下巴看着他。

    “它们角和龙鳞的形状、身体上的翅膀都不太一样。”黑骑若有所思地想着,眼睛盯着篝火,“不过它们都会喷火,体型也差不多,狩猎的时候很危险。”

    “而且那个雇主是个治疗师,我一个人要抗下火龙的所有进攻,身上烧伤了好几处。”

    骑士发出短促的惊呼。

    “我在那里还学会了叉鱼,有时候还帮渔民捕捞那些带壳的水生动物。哦,你知道么,我见到了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当时一剑拍碎蚌壳差点用力过猛……”

    “我听说延夏时常雾蒙蒙的,那里好看吗?”

    “我当时被呼来唤去送东西、给菜地浇水除草,差点在九曲十八转的山道迷路,我再也不想去茨菰村了……”

    “不行哦,你不去怎么买到这么好喝的酒。”骑士晃着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倒在躺椅里舒服地哼哼。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旅途中间的趣事,不时拍手大笑,不知不觉间已经饮了三四坛酒。说到激动之时,骑士干脆站起来歪在黑骑身前,看着他不住地笑。黑骑眼睛一亮,干脆问他你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黄金港玩,骑士弯腰抓乱他的头发,又用手抚上他脸上的疤痕,问这道疤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黑骑还没说话,骑士头一歪,栽倒在黑骑身上,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骑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庭院里依稀有雪花落下,落在脸上触感轻柔。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酒已经被他们喝得差不多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靠在黑骑身上,头枕着黑骑的肩膀,而黑骑的手臂自然地环在他腰上。自知这样过于亲密,他跟黑骑相识也并不久,但骑士此刻心里说不出的安逸,竟然不愿离开这样温暖的怀抱。

    他跟黑骑都喝多了,脑袋还晕乎乎的,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他一动,感觉到黑骑的头蹭着他头顶,脸颊干脆贴上黑骑的胸膛。

    “好想去延夏看梅花。”骑士喃喃,他知道黑骑醒了。

    “那我们之后一起去。”黑骑醒来看见骑士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心里如同溢满春水般柔软起来,借着酒力搂紧骑士。

    此时此刻,黑骑才真正意识到他对骑士的好感,已经不止于一个好搭档、好朋友,他想更进一步,他想日日这般抱着骑士,听着雪落,闻着酒香,做一个香甜的美梦,醒来后吻上骑士的发顶。

    “我不仅想跟你去延夏。”黑骑斟酌着开口,“我还想……以后都跟你一起去别的地方。”

    他低头去寻骑士的眼睛。

    蓝盈盈的,还是那么好看。

    骑士没说话,抬起头在黑骑的下颌亲了一下,又舒舒服服地靠在黑骑怀里。

    好啊。黑骑心想。他把嘴唇抵在骑士额头缠绵,闭上眼睛感受怀里人的身躯,享受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真正的温存。黑骑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哈罗妮啊,不对,严格来说他并不信奉哈罗妮,总之现在他要和骑士在一起,非常幸运他能和骑士在一起。

    让雪下得再久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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