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14】候鸟(暗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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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该话题包含 0个回复,1 人参与,最后由冷箫 更新于 8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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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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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一缕阳光自前些日子随着解放而残缺的基拉巴尼亚山脉那圆滑的缺口落下,平静地洒在那尊破坏神神像上。随着日出,悠扬的旋律与生气便在其脚下升起了,为阿拉米格解放重建而努力的人们正穿梭在日渐热闹的据点中。

    他仍是觉得这里更像他真正的故乡的,毕竟不知最初来自何方,达尔马斯卡又只像短暂停留的港口,只有阿拉米格——赤魔看着赭石的墙面——只有这里接纳了他,并有用真切情感关怀他的人。

    于是在听闻了基拉巴尼亚地区帝国军有所异动的消息,那位英雄又剑指此处后,作为没有归处四处漂泊的冒险者,赤魔没有什么理由不回到这片干燥的土地。他是一如既往孤身一人来的,获取边区那些被侵略岁月折磨警惕的过分人们的信任,在没有线人的联络下困难的很。阿拉米格人的韧劲与执拗,赤魔了解,也一并学来过,他并不急切,只是脱下惹眼的那袭红衣,钻进忙碌的人群中了。

    一起做什么,总比只是询问和口头上逞强要更有说服力。于是,阿拉米格仍跳动着的抗争的希望之火自投影的隐藏下向他表示了欢迎。

    赤魔便在这称得上破败简陋的据点住下了。他没有忘记四处走一走,穿过礼堂与山洞走去仍有绿意空气清爽的山区,去看一看那座所有赤魔法师心中的神塔——但也仅仅是站在残破立柱间远远的一望罢了。

    他只是浅浅淡淡又长久地望着,收回了目光,安静地转身回到据点为阿拉米格的解放奔波。

    解放的时日比他想的要快太多,赤魔曾设想是否会像那加雷马帝国漫长侵略一般反推回去,用下十数年的光景才将这片土地夺回。可“英雄”之力名副其实的令人震撼,迅速有力地驱散了笼罩在前路的一切迷瘴。

    过快的解放意味着仓促与断层,赤魔并不是很想将此描述为阿拉米格的解放有些太迅速了,在这条解放之路上死去流血的同胞千千万万,无数人等待解放已经太久太久了。

    但,仓促是实情,即使解放军已在尽力维系这个饱经沧桑国家的现状,他们也不得不接受并承认,阿拉米格已荣光不在了,无可复原,他国已经伸来了援手——也一并带来了渗透。那些残缺的部分会被新烧好的砖瓦填补,曾经的部分已经找不回了。但至少国家并没有死去,她顽强的活着,等她的孩子们自天涯各处归来。

    赤魔继续做着重建的委托,奔走在日渐忙碌的神拳痕,每天都平淡重复,且充实。

    只是他的好日子在看到那靛青色时就到了头。

     

    对方的动作蹩脚又生涩,赤魔看得出对方神情间的紧张与无措,在对方第三次用脚尖蹭地前他便先抬手示意对方停下这无意义的举动,随后转身就走。

    他终究是被对方缠住了,那个不知道是何居心,被自己按着有过一夜性事的暗黑骑士。赤魔难得的后知后觉,对方大抵并非是故意找寻自己的踪迹,只是因为对方是高地人,是阿拉米格人,谁又听闻故乡解放而不归心似箭呢?仅仅只是糟糕的巧合,命运让他们又碰面了,而更糟糕的是对方似乎仍对自己念念不忘。

    赤魔已经做好了应付对方的质问与先前经常经历过,常有的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但预想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等来的是对方仍然生涩但诚恳的邀请,希望能两人搭伴一起协助解放军和多方人士重建阿拉米格。甚至那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请求。

    好吧。他说服了自己,这样答应下来或许利大于弊,一个对自己行事风格心中有数的、也确实可信的防护职业的确能在合作时给予自身诸多便利。但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对方在满是旁人的委托窗口向自己提出这种请求,他断然拒绝真的令人生疑。

    但他曾经不止一次遇到纠缠不休的麻烦时,向来会斩钉截铁地拒绝。

    只是和普通合作委托别无二致的搭档而已,赤魔如此向自己解释。

     

    和对方的合作已经快半年的光景,神拳痕与阿拉米格各地的重建也已经迈上令人欣喜的正轨,黑骑的心情时常是雀跃的。普通的早晨,他和平常一样把自己从平板床上拎起来塞进洗漱室洗脸,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便扭头穿戴起衣物。但临出房间他又把头探去洗漱室有些模糊的镜前接水把翘起的几缕头发压下去,左左右右又审视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房间。

    他数着号牌顺着楼层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一间门前,和以前一样的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扉。

    咚咚咚。

    没有人回应。

    黑骑把头往身后敞开的窗口探去,此时已一片大亮,楼下陆行鸟车驶过的车辙声与人们的交谈声已能传进他的耳中。平日里对方早已起床出门等在他门前了,虽然也偶尔有待他来敲门唤出的时候,但……

    他思量着,又敲了上去,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但仍然沉静无声,隔音并不好的房间内并无回应。

    黑骑有一丝恍然,又不敢深想,于是他转身下楼,去接委托的窗口,去接待外来人的停靠驿站,又去临近山区还未修缮的那个洞口。清凉的风自另一边吹来拂过他的脸颊,他没有见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和两年前一般无二的,在他还沉醉在安稳现状里时,对方已经毫无留恋地离去了。

    仍没有一句道别。

    黑骑茫然地站着,他搞不懂这一切是为什么,他明明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已经平复下复杂的心境用相对平常的相处方式和对方接触,而对方也平静接受了。这半年也没有任何争执和不悦的事发生,他甚至已经觉得这样很好了,但为什么对方又走了?

    最初令他好奇的、吸引着他的谜团变得更为庞大了,他的疑惑却从未得到过解答——即使他为了显得没那么有所图谋未再提起,但在赤魔身旁所感受到的一切也没能满足好奇。除却这份探求,有一种莫名的、让他胸口胀痛的感觉令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觉得鼻头发酸。

    是啊,或许是觉得委屈吧。明明,莫名被如此对待的人是他才对吧,如果有什么被自己冒犯到的地方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让他忘不掉呢,为什么不明确的说明去拒绝自己呢。

    真是个……奇怪又令人生厌的人啊。

    但好想再和他见一面,如果是误会,还是想和他说清。

    可这偌大世界又去哪里寻觅对方呢?即使对方并未有意藏匿行踪——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去寻找他,只是浅淡的离去罢了——自己去找这样一个像飞鸟一样的人,天空太广阔,他站在地上能望到的只有令他窒息的蔚蓝。

    昂里克本以为手握起这柄大剑为的就是不再迷茫,为自己寻觅一个坚持的目标,可如今他又跌入另一片迷雾里了。

    可生活是还要继续的,没人为他驻足,时间和变化在他碌碌生活间匆匆而过。寒冬已经越过,新一年的盛夏再次到来,红莲节的烟火炸响于夜空中,璀璨而炫目。

    他看着逐渐暗淡的烟火燃着白烟坠落,像他已然不报希冀的幻梦。黑骑觉得,这场梦也该醒了。

    但他仍是又见到那袭红衣了,在最普通平常的一天,天空在过曝的阳光下发白,地面蒸腾起的燥热气流扭曲了地砖的纹路。黑骑看到对方那熟悉的、并不直挺的脊背时,仿佛被艳丽的颜色刺痛了一般垂下了头,但待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的踌躇和迷茫已经被一种可怖的决绝代替。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生活已经同对方毫无关联,但再见面的那一刻,黑骑心中那些他自觉已放下的情绪像冲堤的洪水一股脑地涌出,愤懑与难言的苦涩令他胸口发堵。他只是大步走去对方身侧,同对方那张永远没有情绪的面具对视,一言不发地用着他那蛮力扯着赤魔离开人群,在周遭细碎的闲言中把对方半拖半拽的带进了他已定好过的旅亭的房间中。对方除了被抓住时有些许的反抗,之后便顺从的接受了黑骑的所有行为。

    已经被情绪冲昏头脑的黑骑并未注意到这份顺从,他称得上粗暴地把赤魔按在床上,用那种复杂而愤怒的目光凝视着始终沉默着的男人。

    对方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抬起手开始解开自己外衣复杂的锁扣。黑骑盯着赤魔面具投影上那像沟壑般眼睛的裂痕,像是想透过这层虚无的幻影去同对方对视似的。但他终究移开了目光,解开扒下对方的腰带与裤子,把自己舔湿的两根手指塞进那个生涩干燥的洞口,对方的身子被疼痛牵扯着微微颤抖,但黑骑并未在意这些反应,只是草草扩张几下后解开裤带把自己已经硬起的性器挺了进去。

    黑骑听见床上的人发出强忍下的惨叫,但他仍坚定而缓慢地捅进去,他能听见赤魔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自己的老二被夹得青筋直跳,隐约间还有些许热流湿润了内里,或许是出了血吧。但黑骑并不在意,他如今只想发泄,去狠操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难以忘怀的男人,他不想做任何解释听进任何话语,他只想把这个男人的此时此刻全部抓在自己手中。

    黑骑急切地开始操弄,从正面压上去耸动自己的腰胯,想要把对方操开似的掰开对方的臀肉,试图将那个穴口再扯开些。

    赤魔不算单薄却纤长的身子在疼痛和强迫产生的快感逼迫下无助地弓起又落下,他面对强迫未曾说过一句话,黑骑也一直没有开口过,整个房间只有喘息声和交合的水声。赤魔只是仰着头,在痛苦的欢愉里试图别过头去,但这种行为被黑骑视作回避,他将赤魔的头掰回正视他的方向,双手交叠着掐在对方长长的脖颈上。

    赤魔的顺从在呼吸逐渐挤压消失的威胁下短暂的消失了,他用他那双戴着黑手套的手去试图掰开黑骑加在脖颈上的枷锁,可他逐渐失了气力,身下的折磨仍在继续,他选择了沉默之中的妥协。

    黑骑感受着对方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弱,理智稍加回笼的他收回了双手,随后他便听见对方猛地嘶哑抽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他

    被对方后穴一下又一下不规律的绞紧缠的头皮发麻,又一顶泄在了里面。

    咳嗽的间隙里对方哑哑地闷哼了一声,身子瑟缩着,但黑骑只是抽出去看了看自己阴茎带出的白的透明的和混杂了些许血色的液体,沉默着又挺了进去。

    赤魔的顺从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失去了反抗的气力,黑骑能听见他硬生生堵在喉咙里的呻吟,自己身下这具躯体逐渐陷在自己带来的痛苦和快感里发抖,他觉得自己心中某些膨胀的情绪被填满了,愤懑一点点浇灭下去。

    他看着对方脸上覆盖着的面具的投影随着他挺身的动作变得模糊闪烁,又有些错位的偏移。大抵是对方头部投影着面具的饰品摇摇欲坠,不需半刻他便能看到对方藏匿于面具下的真容。

    但黑骑只是啧了一声,别过头去,扯着赤魔的手臂将其翻过来背对着自己,按着对方的后颈,又用拇指与食指隔着衣物丈量对方有些偏移倾斜脊柱的长度。赤魔漏出牙关的呻吟和叫声被埋进被褥里,但漫长的沉默的性事中传来了第一句话语。

    “谢谢,”有人沙哑地说着。

    黑骑没有回应。

     

    赤魔从昏沉中醒来,疲惫与刺痛自他有了意识开始便坠的他发昏,他更想再这样睡下去,但他是在承受罪责,他必须醒来。

    于是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试着撑起自己身子从床铺上坐起,他习惯性的扶正自己额头上松动的头饰。脖颈上被人扼住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让他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正抬手抚上脖颈赤魔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接着便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后背轻轻地拍抚。

    赤魔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他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睡,眼下一片青紫,那对灰眼珠带着复杂的情绪注视向自己。

    先前那场糟糕的性事的的确确是自己默许下进行的,赤魔把其作为一场他应当承受的惩罚。比起自身的痛苦,若有若无的愧疚更让他无从安心,可他实在也是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又找到他的,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对方这次再见情绪如此激动,明明上一次相见时对方的反应还历历在目,为什么相同的行为引出了对方的失控?

    先前他便已思量了一遍,而如今他也并未发问,他等待着自己面前沉默的男人开口。

    赤魔看着黑骑在长久沉默的对视间最终露出些许颓废脆弱的神情,他向自己道歉,停顿了很久,收回了抚在自己后背的手,十指交叉攥在一起摩挲着,说了一些话。

    他说他真的想搞明白,想弄清楚自己好奇的事物。这一切的起因真的只是简单的好奇赤魔本身为何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黑骑说着说着苦笑出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你如此的不满和愤怒,自己真的没有多余的目的——但刚干过混蛋事的自己也确实没什么解释的资本。

    赤魔安静地听着,眼前年轻人诚恳的话语令他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滑稽与悲哀。这些话何其相似啊,像命运又让他再面对一次曾经选错的选择,故意来看他的笑话。

    因为我曾见过另一个,和如今坐在我旁边诚恳道歉的你相似言行的人,而我选择原谅与接受的最终结果,让我痛苦后怕至今。你或许是真心实意的,你觉得委屈或不满,但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赤魔在心中默默说着,可他终究把那些斥责的话语咽了下去,而他真正回应的只有浅淡的一句,“那你自己亲眼来看吧。”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睁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应他的话语,原本颓废的神色被难以抑制的喜悦一点点代替。赤魔只是把头转开,松掉力气躺回床榻上,他真的好累,无论对方再露出什么蠢表情他现在都只想昏昏沉沉的睡上一觉。

    不过至少,他还记得帮自己清理一下身子。赤魔不顾身旁人试图再开口但又压下去声音的询问声突然这样想。

     

    两个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半年多前那样,两个人搭伴合作,一起去接下委托,一起攻略迷宫,红色瘦高的去听蓝色偏矮的说那些长篇大论的天马行空。只不过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有一人终有一天会再离去,毫无留恋,也不会道别。

    黑骑早已做好了赤魔再次不辞而别的准备,对方就像一只向往自由的飞鸟,他只能将对方捉在手中,却无法不让对方向往天空。只是当再一次面对空荡的房间,他仍不自控地失落,和失落一同浮现的,是想再次同对方见面的期待。

    赤魔察觉了一些细碎的情绪,当他的猜测被一点点证实,他选择在这段麻烦关系向更糟糕方向发展前收拾好自己尽快离去,他多希望自己只是自作多情。他走的匆忙,更像是在逃,他也笑话自己从来面对感情只会逃避,伤害自己留下愧疚,又伤害他人。

    但他已经习惯接纳自己的不堪,更希望借此让那些纠缠不休的人看清自己真实而溃烂的嘴脸,停下无谓的追赶吧。

    他真的不值得。

    可若一切都顺遂他的想法,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了,越想逃避什么便越会相遇。当那靛青身影欢快地向自己走来时,赤魔甚至有了想转身就逃的冲动。他看着对方,曾被他简单归为黑色的棕黄色打卷短发变长了,胡茬看起来也有阵子没打理了。但对方看起来的精神状态和态度同上次相比起来又有了极大的差别,那对粗眉毛欢快上挑着,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他坦然的笑容又变回了两年前二人刚刚相识时的模样。

    赤魔大概明白了,或许说他早已做过无数次假设并试图推翻,但再见面此情此景却再次肯定了猜想。他比起对方本人更早的意识到了,愚笨迟钝的年轻人那一份可怜的感情。

    数年间,这个男人或许对自己说出的话与索求的目的确实并非虚情假意,他或许真的对自己动心了,也确实在这漫长而糟糕的离别与重逢间爱上了自己——但这一切源于误会,如果没有自己所做的错事,或许之后这一切都不会发展至今。

    赤魔不想接受,也不敢接受,这究竟是真实还只是另一场徒有其表的骗局?

    他不想被欺骗真心,但倘若是真的呢?

    他劝说自己没必要用稳定的生活去赌没有任何兜底的他人的真心。可好笑的是,他也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惶恐不安,不安于对方是否会再找来用那种亲近的态度对待自己,笑着接受了自己糟糕的态度和行为,无论自己走去哪里仍然会再找来同自己见面,并对自己张开怀抱。

    或者说,即使他并不愿承认,自己已经从心底相信对方会再在这茫茫人世间找到自己。

    多么令人欢喜的事啊,为何落在我身上却让我如此痛苦和绝望呢。

    意识到如今一切都是自己误会导致而产生的愧疚和焦虑让赤魔变得愈加沉默,但黑骑并无察觉,在他眼中赤魔似乎一直是如此,一直平淡,一直回避。他已经让自己学会了接受,毕竟对方并不是从始至终无动于衷,他是很看得开的人,不会被简简单单的问题困住脚步。

    赤魔却过的日渐恍惚,他觉得自己几十年平复下来维持在微妙平衡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波澜——也许早就有所动摇,只是他并未在意。他被人从自我拷问和复盘人生情感的自我世界里拽了出来,他不得不将目光驻足于当下的现实,而现实入眼的满是他只想回避的关系。可他已经不能装做未曾知晓的模样,每天早晨房门叩响的声音仿佛催促他做出选择的倒计时,他只能庆幸面具盖住了自己所有神情,能够维持住表面最后一点体面。

    可他终究还是逃跑了,在煎熬和焦虑里挣扎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丢盔弃甲般落荒而逃。

    他深陷恐惧之中,他活的已足够不堪,他不想再陷进这种模棱两可无法自证的关系里。没有准确的答案,没有能让他自己信服的回应,过往的背叛和嘲笑此时都刺痛着他,焦虑让他无法平静下去进行往日的思考,而始作俑者的寂寞让他又无法决绝地放下,让他始终报以一星半点的希冀。

    也许呢?

     

    赤魔又一次不辞而别了,黑骑只是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脸给自己鼓劲。没什么好失落的,这已经第四次了,即使未来还有第五次第十次甚至更多,自己也绝对能将对方找到。一次两次可能只是巧合,事到如今他更相信这是自己的天赋。他的自信论谁来说都会嗤笑一声太过幼稚,但对黑骑来说,只要他自己相信就够了。

    而还有另一个人对此深信不疑。

    濒临崩溃的男人笃定黑骑会再找到自己,无论他再走离多远,再过去多久,总有一日仍会再见。于是他的“逃跑”实际上仅仅只是费了黑骑不到半月的时间,只需稍加打听便能得知他如今的行踪。

    黑骑并没费太多的功夫便顺着讯息找到了把自己丢在一间小酒馆角落的赤魔。

    黑骑从没见过赤魔喝酒,无论是雇主庆功宴上款待的好酒,还是去库尔扎斯出任务时暖身用的酒水,亦或只是发酵出些许酒味儿对他来说只能称为果汁的讨好女孩子的果酒。对方从来都是把自己打理的整洁又体面,也不容许自己失去对事情一丝一毫的判断力,即使对方曾在自己疏忽下受了重伤也冷静指挥他更有效率地处理险境。

    可如今眼前颓废趴附在桌面上,周围或立着或躺倒着四五瓶劣质酒酒瓶,又正在往自己面具下灌着新一瓶酒水的人是谁?

    赤魔昏昏沉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他也清楚自己的酒量并不好,甚至称得上差劲,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想到这一个逃避现实的方法了。这不是间好酒馆,自然也没有好酒,仅仅只是发黄的酒液里掺定了水,他机械地咽下味道浅淡的液体,从中似乎品出些许苦涩。门口有人推门而入,铃铛的碰撞声令他绷紧了身子,他模糊的视野里能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赤魔多么希望自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不应该选这样一个地方的,没有好酒,没有整洁的桌面地面,只有一片杂乱和一个醉汉。他现在看起来绝对糟糕极了。

    可他还是抬起头去看对方。真奇怪啊,赤魔在面具后悲哀地笑了,为什么自己在和他对视时如释重负呢?

    因为他这个懦夫最终还是把对感情的选择权,自私可悲地交付给了面前的年轻人。

    叫做昂里克的暗黑骑士,让他避而不及的人,最终又找到了他,于是称得上草率随意,他结束了长久的踌躇,选择了接受。

    赤魔脸上投影的面具一直盖住了他的所有表情,黑骑并不知晓赤魔现在脸上满是无奈却又解脱的神色。年轻人担心地向他伸出手臂,他只是摇摇头,摇摇晃晃地撑着桌面起身却无法站正,一阵阵的头晕伴着反胃搅得他恶心。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黑骑担忧目光下伸出的手,轻靠在对方身上,感受着对方身子突然绷直又紧随着用了些力的搀扶。他轻声笑了,从身上摸出约莫差不多的酒钱放在了桌上,向柜台那边摆了摆手。

    赤魔迷糊间感觉黑骑似乎是想将自己扶去能躺下休息的地方,于是他看着黑骑向四周望着寻找落脚的目的地,便扯了扯对方的衣服,缓慢地开口,“你不是一直想搞清楚关于我的事吗?那我们就去我已经租下的房间,我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赤魔忽略了对方脸上的愕然,揉着太阳穴自顾自地指起了路,年轻人忙不迭地只能暂时将掀起惊涛骇浪的心理活动抛之脑后,认真地搀着赤魔走向了目的地。

    只不过赤魔大抵还是高估了酒馆老板的胆量,那些酒里就算兑水也仍保有不算少的酒精,他几乎是强撑起的精神在走进租住的住处时瞬间熄灭下去,整个人就直接瘫在黑骑身上,在对方焦急的神色里沉沉睡去了。

     

    已经很多年没睡过如此深沉的一觉了,混沌一片,仍是没有任何梦境的残余,也没有繁杂思绪和自我拷问,只有简单的暗色。待到赤魔睡醒,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他床头矮柜上点着一盏小灯,火光在玻璃罩中随着赤魔挣扎着坐起带起微弱的气流而跳动。他就怔怔看那盏灯出神了好半晌,直到被一声询问提醒,这间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赤魔转过头来,黑骑正坐在床头称得上乖巧地将手合拢攥紧放在腿上,脸上有关心,更多的是他满溢的好奇。这大概是赤魔第一次如此认真且不带偏见情绪去仔细看黑骑的长相,粗眉毛下那双明亮而大的灰眼睛正注视着他,宽脸盘上的胡茬看得出有打理的模样,棕发乱翘着,刘海盖住了右眼上那道短小的疤痕,脸上在脸颊下又明显的有晒痕分割出的颜色。

    一个普通平凡的高地男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他安静地看着黑骑的样貌,看得年轻人甚至有一点发毛,虽然那目光不像审视,但也看的他不自在。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赤魔,”他突然的开口让年轻人一个激灵,一边坐得更直一边点点头,“我是艾什瓦民族的精灵族。”赤魔边说着,边将手伸向后脑,在解开什么东西似的。

    他脸上由棱镜投影的幻象骤然消失了。

    这是黑骑和赤魔相识将近三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见到对方的真容。

    黑骑曾幻想过无数次赤魔面具下的具体模样,他也曾偷偷将手伸进对方投影之下试图用手描摹出轮廓,但被赤魔一掌拍掉。在他想象里,赤魔的脸始终只是一张面具,他在面具上刻下了严肃古板,刻下了冷淡刻薄,赤魔绝对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严厉的人,毕竟连他的呵斥都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但他此时此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瞬间推翻了自己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赤魔看起来……实在是太温柔了,像自己儿时街道被阳光镀上一层暖色的温柔长辈,他在对方脸上找不到一丝狠厉的神色,他在意许久的对方右耳上的伤疤一路蔓延到了对方高挺的鼻梁,而那双浅浅的蓝眼睛像他本身一样平淡地注视着自己。于是黑骑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赤魔正在朝他微笑,像笑年轻人青稚的反应。

    “我要先向你道歉,”黑骑试图遮掩神情的动作被赤魔的话打断了,“很抱歉先前对你并不友好的态度和行为,长久以来一直在消磨你的精力与情感,”赤魔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看着黑骑逐渐困惑的模样,他继续说下去:“是我擅自定性了你的目的,并做了肮脏的事妄图解决我所以为的原因。给你带来了如此多且漫长的麻烦,真的很抱歉,”他说这话时将头压得很低。

    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做了很多不应当的事。黑骑想要为对方辩解的话卡在嗓子里,他发觉有一份释然,或许自己确实想要一份道歉。而自己要尊重对方明显已然构思数遍的话语。于是他咽下那些话,斟酌着话语,但最后只是把鞋蹬掉爬上床去,凑到对方面前,认真而诚恳地给了对方答复。

    “我不怪你。”

    赤魔抬起头来看他,黑骑觉得那目光能看穿他的一切想法,于是他急忙又补上一句:“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怪你了!”同时为了给自己的底气增加分量,他瞪大了眼睛和赤魔对视。

    “我相信你,”赤魔闭上了眼睛,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当他再睁开眼时,便又换了一副神色,黑骑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赤魔要戴着面具了,绝对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对方脸上藏不住情绪,和自己一样。“那一些需要说在前面的话就结束了,现在我来向你解答你一直以来好奇的东西。”

    “我不想掺杂我的个人情绪,所以我会尽量客观的描述,它们数十年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打转,不必担心我对前因后果有所偏差。”

    赤魔在黑骑示意可以开始后便飘远了目光,仿佛定格在了某个极遥远的地方,他再一次重复这个熟悉的过程,去扒开过往细数自己曾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遇见的人。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位听众,而复盘结果由他而定。

    他从艾什瓦民族的由来讲到他的初恋与达尔马斯卡的繁华,从流浪至阿拉米格讲到穿上这身红衣,从濒临崩溃的精神讲到时至今日疲惫不堪却已然稳定的自己。说的话有些太多了,赤魔不得不中途摇晃着下床试图倒一杯水喝,被黑骑眼疾手快地扶住并帮了忙。白开水熨过发干的嗓子,赤魔看着黑骑忽地有些感慨,“我从未想过我会和他人如此讲述自身的经历,更从未想过会是你。”黑骑悻悻地笑,趴在床上说那我还真是荣幸。

     

    令讲述者口干舌燥的长篇大论终究有结束的时候,当赤魔的故事讲完,黑骑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确切知晓了赤魔身上发生的事,是什么改变了赤魔,将其摧毁又重铸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从始至终好奇的原因终于有了明确的解释,由他自己听后得出的信服的解释,他的好奇心本也应当随之消失的。

    但黑骑此时此刻也才恍然,原来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年长了不知多少的男人已然产生了更多难以言说的情感,被粉饰在好奇的遮掩之下。早已不仅只是好奇而已了。

    他安静地看向床面,忽地抬头看向赤魔,有些干瘪的发问:“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赤魔被问的怔住,犹豫了片刻,他点了点头,“……是的,我又要走了,”他很抱歉的看着黑骑,“听闻博兹雅的义军组织解放了博兹雅,达尔马斯卡也一并从中解放了,我想回去看看算是我的故乡的地方。”

    “但,”黑骑刚想说出口的话被赤魔的大喘气噎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要多久,我会回来找你。”

    你要等我。

    赤魔看着年轻人,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出口。

    接下来也确实是赤魔已习惯去做的步骤,他把自己的上半身凑过去拥抱对方。黑骑回避了过多的动作,只是闪烁着目光在赤魔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如果要走就好好休息吧,你已经足够累了,对自己好一点。”黑骑大拇指互相摩挲着这样说道。随后他一股脑溜下了床,扶着赤魔躺下给赤魔掖好被子,便钻到那边的沙发上盖着毯子躺下了。赤魔躺在那里有些难以入眠还想说些什么,年轻人低低的呼噜声让他神色古怪地放弃了辩解,翻了个身也试着睡去了。

    赤魔走了,他好像还是不习惯有人会等待的离别,整个人有些局促的走了。

    等到黑骑醒来时,已被铺平的床铺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苦笑着调侃赤魔一如既往地离去的作风,同先前那无数次不辞而别一样的,似乎毫无留恋地飞走了。

    不过啊。黑骑从沙发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趴在窗口,外面的雪已经融的差不多,春天已经快来到了。那些因冬日天寒而飞走的候鸟也快飞归了,只待天气转暖,便寻着风脉的气旋与山脉的脉络归来。

    我会等他回来。黑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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