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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2 月, 2023 3:26 下午 #2128Coconutie参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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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嘈杂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皇室的仆人推着餐车出门,上面摆着空盘子和空酒杯。可我的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呢,我立马大声抗议:“怎么不给我留点啊!芝诺斯!”
小气的皇子正坐在沙发里,听见我的大喊大叫,放下手里的纸张,对我露出个吃饱喝足的慵懒微笑。
“你从不吃加雷马人提供的食物,我早已学会不对你自作多情了,我的挚友。”
我对他的警惕有这么夸张吗——我突然想起,加雷马正在和阿拉米格打仗——那么我没做错,他也没有,可他这副得瑟自己吃得很饱、嘲笑我饿肚子的神情让我很不爽,我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赤脚踩着软绒绒的地毯冲过去把他压倒在沙发里,在他纵容又鼓励的注视中,扯开我们两人身上松垮的浴袍,对着他嘴唇边残留的艳红酒渍,狠狠地低头咬下去——
牙齿用力嗑在一起,让我整个口腔都发酸。我震惊地看着眼前迥然不同的房间,突然脑壳上被人打了一拳,抬眼一看,我的小树枝正表情扭曲地瞪着我。
我曾经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重建天穹街更累人又不划算的支援活动了,直到我和双胞胎来到加雷马帝国。艾默里克至少给我们发票据和纪念品,而这里的废土连原住民的生存都无法保障,更别说给好心人奖励。我没有他们那样优秀的外交才能,只能做一个冒险者擅长的事:狩猎,把战利品送给需要它们的人。
我本以为我会遇到困难,就像同盟军刚到这里时那样,没想到我拯救星球的消息竟然这么快流传到这里,加雷马人总是用融合了警惕和畏惧的眼神盯着我,在收下物资后生硬地道谢,然后逃之夭夭。
“刚刚拯救完世界就来救助难民,你真的不会累吗?”阿尔菲诺在我们工作的第三天这样问我,“至少休息一会儿吧。”
“所以我就来这里休息休息。”
我复述完这些经过,厚着脸皮给菲奥赔笑,她叉起手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以至于我明知她可是妖灵王,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你休息得很好嘛?”
“很好,谢谢你,我亲爱的小树枝,”她的翅膀都扇出残影了,我决定说点好听的字眼来平息她的恼火,并诚恳地双手合十,“我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菲奥用力哼一声,我知道这次我蒙混过关了。
“真是的,这次就原谅你啦。下次…下次想梦这种东西提前说一声啊!幸好我们没有把大英雄的梦境给孩子们看,不然现在肯定引发灾难了!”
我顿时笑得很大声,妖灵认为英雄的梦就和那些事迹一样光明伟岸,好天真可爱的想法。
“噢……抱歉,”菲奥刚缓和的脸又皱了,我终于反应过来,应该为自己没满足她们对英雄的期望而道歉,“要不再试一次?我可以想着适合给孩子们看的东西睡觉。”
“啊呀,还是算了吧,就算是拯救了两个世界、整个行星的英雄,也不应该把睡梦都当成一项工作嘛,”菲奥摊摊手,转圈飞舞,身体里泛起魔法的光,“好好休息吧,亲爱的小树苗,我来帮你回到你想要的梦里!”
那可不是我想要的梦,我闭上眼睛,倔强地想,凭什么我睡着了还要受加雷马人的气。我开始在思索可爱的事物。我想象我趴在孢云棉花糖上,在翻云雾海的低空,被莫古力和小龙们簇拥着飞来飞去,第一世界的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吧?
当我的视野稳定下来,我发现我在黄金港旅馆的房间……好像不是旅馆,我惊讶地看着对面熟睡的加雷马人,坐起来一看,四周到处都是他祖国的标志,甚至有两面官方旗帜,加雷马的国旗和军旗竖立在床帐的正对面,看着我和他们的太子厮混,它们的威严对我这个外族人不起作用,只让我觉得好笑。我伸手去掐芝诺斯的圆润脸颊,软软的颊肉推挤着我的手指,像还没从花团里摘下来的矮人棉,感觉好极了,帝国最年轻的军团长只有在被我做到精疲力竭后才会这么乖,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次享用战果的机会。
“醒醒,芝诺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我说着,扯掉被子,坐在他的腰上,双手捧住他精致漂亮的脸,“你不想和我战斗吗?”
我知道这是触发他做出反应的关键词,果然,我这样说之后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对我微笑。我不爽地用拇指扫了扫他好看到夺目的灿金色睫毛,他再多懒一会,我几乎以为他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和我上床有这么累吗?比打仗还累?”
“我很希望你在战场上也能使我如此疲倦。”
芝诺斯拉起我的手,用他柔软丰润的嘴唇印在上面。我永远记得那吻起来的口感有多好,以及他第一次和我接吻时有多僵硬。每当想起在我们搞到一起之前他是个二十六岁的处男,我都忍不住想笑,他竟然真的能拒绝无数人的投怀送抱,只容忍我蹂躏他的身体,哪个男人能不为此感到虚荣呢。
“我的挚友。”
芝诺斯笑着呼唤我,每根闪耀的金色发丝都透着满足,他这猫一样的慵懒神色总是让我喉咙发干。如果芝诺斯真的是某种野兽,那一定是体型巨大的猫科,眼睛碧蓝,毛发长长,表面上看是一个金灿灿的巨型毛球,他的猎物会在临死前了解他的力量和爪牙有多恐怖,但只有我知道,以某种技巧触碰他身体的某些部位,会让大猫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就像现在,我用掌心抚摸他的头顶,他半眯起眼睛,活像我重金买来的猫小胖。
我看着他惬意愉悦的微笑,后知后觉,这是他小小的挑衅:在我明确表述我不希望他这样称呼之后,仍然坚持。
我不由得想起我们这段关系的起始,那次失败的行动——和桑克瑞德以及夕雾联手潜入加雷马大使馆刺杀皇太子。最终我被他用他们的生命威胁,坐下来听他劝降。过程中无聊的话被我左耳进右耳出,我记忆深刻的只有,我当着两个伙伴和加雷马士兵的面,凑上去亲了他。这不能怪我的,那张明艳的面孔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意兴飞扬,我愣是从中看出一股可爱的率真。我一直喜欢可爱的家伙,忍不住亲一下也无可厚非。芝诺斯被亲的反应就更可爱了,他竟然一本正经地思索,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和他战斗的酬劳,并颇为自傲地把这当作诱饵。他让我失去了英雄该有的理智和自控力,我爬过桌子,坐到他结实的大腿上,告诉他,我能给他与战斗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愉悦。
结果就是我们两个都很满意——我被他美妙的身体冲昏了头脑,他竟然也喜欢我在他身上发疯。他因此慷慨地放走了两名忍者,临别时甚至对我说出“期待再见”之类的天真话语。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叫我挚友,即使我从不答应。
“别这么叫我,我已经有唯一的挚友了!”
为了表示态度坚决,我用上更狠的力道,把他的屁股撞得发红,撞得他难以绷紧肌肉,让那两团丰满的肉块软下来,随着我的拍打荡起肉浪。他在喘息间隙问我是谁,我没告诉他,这问题在他的下一次高潮后被我们忽略,他不追问那微不足道的蛮族的姓名,也不计较我有没有把他当成同等的身份,而我发现控制不了他,也只能随便他叫。
“挚友之间可不会做这种事,芝诺斯,我不介意你换一种称呼叫我。”
我习惯性试图矫正他和正常人不一样的认知,刚说完就意识到这只会是白费力气。为了排遣心中沮丧,我趴上他胸膛正中的沟壑,饱满结实的肌肉稳稳地承担我的重量,温热肌肤贴着我的脸,隆隆心跳直震进我的胸膛,藏在铠甲下的皮肤白到我眼晕。我盯着自己吮咬过无数次的粉色,感觉嘴里发痒,干脆就伸出舌头在他的胸口舔了舔。是好吃的,柔韧的活人的肉体,比我舔过的其他任何事物都更有美味。
“你想我怎么叫你?”
“叫……”备选方案在我的脑子里转了一轮,通通被我否决,我只想到一个比较平常的称呼,“你可以叫我阿光。”
“我拒绝。”
芝诺斯嘴角扬得更高,懒洋洋地和我唱反调。他搂住我的腰,脱下裤子,我往前挪了挪,配合他把我兴致正浓的器官含进嘴里。湿软的口腔包裹上来,我舒服得发出叹息,为接下来的性爱感到十足期待。芝诺斯在床上的癖好和他草菅人命的行事风格一致,都是让别人疯狂。无论我怎么刻意地忽略他的感受,把和他上床当作一场对敌将的凌辱和泄愤,把所有力气都花在发泄自己的种种情绪,他总是高潮得一塌糊涂,用那种在快感中失去神志的放空表情引诱我不可自拔。他的相貌倒是和他这个人的其他元素背道而驰,一个只带来毁灭的战争机器,竟然长了一副天使般精致美丽的脸,造物者的玩笑真是无聊。
我抓住了他的脑袋,耸动胯部。平心而论,这样操他的嘴是挺粗暴的,但我不需要对芝诺斯怜香惜玉,反正他这样强悍的战士完全不会为之感到受伤,哪怕被我操出了眼泪,干呕连连,口水淌了一下巴,他也只会用挑衅的目光看我,仿佛在问,“你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可是光之战士,完全可以在射了他一脸后再把他的屁股操到喷水。我喜欢又不喜欢芝诺斯满脸都是我的东西的样子,粘稠的液体阻碍我欣赏他的美貌,可他用舌尖和手指把它们刮进嘴里缓慢吃掉的神态实在太勾人了。我愤愤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没法顺畅地咽下去。
哪怕呼吸被扼住,芝诺斯也没有半点我和他在敌对立场的警觉,他只会挂起更痴的笑,仿佛理智和身体都在我给他的愉悦中融化。
“你喜欢这样吗?哈,殿下,被我弄成这个样子……”
性的快感让我也变得不一样。我对自我的认识中有着一条根深蒂固的“沉默寡言”,这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喜欢办事可靠、不多言语的英雄。只是芝诺斯的放荡总让我说出平常绝不会说的话,我得用一切手段来排遣心中奔腾的狂热情感,用阴茎捣在芝诺斯的身体深处,用手心拉扯他又软又滑还散发着香气的金发,用牙齿咬破他白皙的皮肤,用喉咙说出我对他的……
我从没想过应该怎么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从不思考我们之间是否真的有什么感情。显而易见的是,芝诺斯把我当成他亲手调教的猛兽,他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揍到难以爬起来,然后让仆人给我治疗,并放任我报复性地把他玩弄到不愿动弹。也许对他来说,我在床上把他操到潮吹和在校场中疯了似的攻击他,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在检验野兽的成长成果,让他感到欢愉。
“喜欢啊…我的挚友……”芝诺斯湿润的眼睛就像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海,“我喜欢…你给我的一切……”
于是我给他更多,直到我们都触及极限。我从芝诺斯渐渐平静的身体上翻下来,仰躺在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在热油里泛过一遍,被炸得焦麻酥脆,芝诺斯随时可以掐死我,幸好他的情况比我还差。至少我还能翻身,而他瘫着一动不动,遍布痕迹的白皙肉体像一大团从冰柜里取出来太久,将化不化的罗兰梅奶酪。
“真遗憾我没法在床上杀了你,殿下。”
“英雄连武器都拿不动了吗。”
芝诺斯没有真的哭出声,但嗓音还是变沉了些,更加好听,尤其当我想到是我把他变成这样,这就更让我开心了。我拖着酥软的骨头下床,拿来搁在旁边桌上的菊一文字,骑在芝诺斯腰间,把白森森的刀刃抵在他脖子前。芝诺斯仍然微笑,说话时喉结抵着刀刃,那块皮肤被刮出细小的血花。
“不动手吗?”
“不。”
我擦净刀上的污渍,收刀归鞘,再度躺上床,芝诺斯把我拉进他的怀抱,我欣然贴上他饱满的胸肌。
“为什么?”
“我的师父只教我诛恶,你……”
我在芝诺斯笑盈盈的注视下息了声。我读懂了他的问题,但无法回答。
“你是和我上床的婊子,”我故意说得恶劣,以掩盖我的心虚,“我不做那种没品的事。”
芝诺斯大声笑了,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侮辱。
“你不也在用娼妓的手段取悦我吗,我的挚友,”芝诺斯笑弯着眼睛,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保持着天才的头脑和洞察力,这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强大到让我羡慕,“别忘了,你和我可是同类。”
“那你把你的帝国分我一半,”我赌气地胡言乱语,“你没有兄弟姐妹吧?等你的父皇死了,整个加雷马都是你的了。”
“嗯。”
我惊讶于芝诺斯竟然答应了。不过他答应得十分随意,我才不会当真,于是掐了一把他的奶子泄愤。
“我才不要,你们加雷马人一定会把我这蛮族拖出去枪毙的。”
芝诺斯闭着眼睛,上扬的嘴角逐渐平复。我知道,养尊处优的皇子要睡觉了,我应该履行情人的职责,把他乱七八糟的身体清理干净,就像之前几次我色令智昏,主动做的那样。可这次我也累了,芝诺斯就像东方传说中吸人精气的妖怪,哪个倒霉蛋遇见他,命和精液总要被掏空一个。我在他的怀抱里找个舒服位置,四肢搭上他的身体,让我们黏糊糊的皮肤贴在一起。在皇太子的枕边安睡,这可是我这蛮族情人的特权,我有什么理由不在加雷马和多玛再一次撕破脸之前充分享受呢?我甚至想着,也许继续打起战争我还是可以和他上床,毕竟我在他身边可以不用当英雄,而哪个加雷马人也不敢对皇太子嚼舌头,就算他被身为敌军主力的蛮族射满一屁股。
这是他给我的另一特权,还是我给他的?我为自己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脸皮感到好笑,搂好我高大强壮的情人,和他一起睡了个暂时死去一般的好觉。
我睁开眼,看着悬挂公馆起居室的穹顶,被弗雷喊了好多句才回过神来。我听着他越来越过分的用词,只能求饶:
“别骂了别骂了,这只是活人的生理反应。”
“我才不是说你的裤子,”栖居在我心底的暗影嫌弃地怒斥,“你怎么对一个敌对的死人念念不忘?!”
“做个春梦而已啊,”我无辜地说,我和芝诺斯对立的阵营又不能改变和他上床很爽的事实,“你有想过这是我只有过他一个长期炮友的原因吗?”
“你最好是只想找人打炮。”
弗雷嘲讽我,我捂住耳朵痛苦地呻吟,这事后的美妙早晨全给弗雷的凶巴巴毁了。除了湿透的裤裆,菲奥给我的春梦堪称完美,我好久都没有这么爽快,这么放松过,这趟来得实在太值了。
我本打算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巧合的是,我在彷徨阶梯亭见到熟人。琳正和盖娅分享下午茶,听到我的招呼,两张青春靓丽的漂亮小脸转过来。盖娅还是老样子,涂着暗色的口红,丧气的表情写满生人勿近,见到我,她有点惊讶,稍微打了招呼。琳就热情得多,她的口红颜色和我记忆中有点偏差,不过也很适合她,她用桑克瑞德教的缩地技能蹿到我面前,兴奋地对我嘘寒问暖。
“我去旁边一桌吃饭,就不打扰你们了,”我笑着回应她的关心,本想摸摸她的头,却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抬起的手最终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不用担心,危机已经解除了,我和桑克瑞德他们一切都好。”
“真的一切都好吗?”我一转身,弗雷就小声嘲笑我,“好像有人刚刚还像可怜的寡妇一样对死去的情人发情啊。”
“我真的求你了!”我低声乞求,徒劳地捂住发酸的心口,仿佛那是弗雷的嘴巴所在处,“在外面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看我差点出糗,弗雷发出阵得逞的大笑,终于愿意回到我的灵魂深处安静下来。很快侍者把我的餐食端来,和第二个梦让我爽快到极点一样,我的第一个梦也影响了我的身体,我出乎意料得饥饿,一连吃完了两大份高人气的冒险者特供套餐,又灌下一大杯紫色胡萝卜汁,把胃囊塞得满满当当,总算缓解了一点身体内部可怕的空虚。我扶着撑鼓起来的肚子,靠在座椅上休息,盖娅和弗雷的奚落同时响起:
“原初世界怎么让大英雄饿成这样?”
“你是在假装自己怀上加尔乌斯的皇孙吗?”
我憋屈得握紧双手,决定给我悠闲太久的暗影找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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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绝对是有毛病,”我的决定让弗雷骂骂咧咧,这回轮到我爽了,“吵扰亡者安息不得好死!”
“我早就没想过幸终了,”我得意地嘿嘿笑,一剑砸死个不自量力来攻击我的亡魂,“不然你说,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找敌人?”
“你为什么非要找敌人不可?!”弗雷不得不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卖力,抡着大剑帮我战斗,“你那婊子说得还真对——”
我惊悚地捂住黑影的嘴,这话可不让我的朋友们听见,不然我光明伟岸的形象全都毁了。我的想法被弗雷感知到,他被气笑了,更加大声地叫嚣:“你不会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
幸好,英雄掠影的持续时间卡在他话音未落时结束,我大出一口气,在即将抵达通往星海更深处的以太奔流之前掉头逃跑。我竟然从没想过他说的事:每一个在我抵达多玛之前死去,并在死后继续关注我的灵魂,都能看见我和芝诺斯背着两方军士大搞特搞。
就算这是事实,我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承受。
我不得不暂时搁浅了去星海找老朋友叙旧的计划。而且我有点失望,难道是因为这次我没遇到什么突出的危险,所以我在那里奋战了将近一个星时,却没有一个灵魂出来见我?我在给加雷马人搓物资时委屈地想,连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战斗时英姿的奥尔什方都没来看我,难道我和弗雷斗嘴的时候笑得不够开心吗?
我闷闷不乐地加工完几组矿石,交给物资管理队的人,准备飞往下一个地点采集木材。加雷马人的基本生活差不多得到解决了,残余的皇族开始领导他们重建城市。熟悉的字眼让我警钟大作,在队员告诉我,加雷马现在的皇帝想与我和双胞胎见面时,警铃更是响得我脑袋疼。
“我不去,没空。”
我学着弗雷的腔调,板起脸,凶生凶气地说,吓得年轻队员脸色发白,连声道歉着逃走了。你这套真好用,我在心里对弗雷说,有皇帝管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我帮忙了?我紧接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得看双胞胎和他谈得怎么样。那个所谓的皇帝,我艰难地回想着他的姓名,算算他的辈分,好像是芝诺斯的叔祖父?听起来就是个糟老头子,连芝诺斯的倒霉父皇都斗不过,根本不值得我去见。
可是这样好像我把双胞胎抛下了。我站在寒风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去找他们一趟,如果他们也邀请我去,我就去。我回到碎璃营地,却被告知他们已经和露琪亚出发了。
“他们不需要你了,”弗雷嘎嘎怪笑,“现在是你要找你生活的意义。”
我生活的意义,这难道还要找吗?我愤愤不平地想,这可不是我主动退休,是我被迫重新拥抱朴实无华的生活的。我回到我的冒险者小家,顺着鱼类传承录的记录,根据冒险者间流通的情报,排好了未来几个月内蹲守珍稀鱼类的计划表,我终于听到脑子里传来另一个久违的声音。
“好哇,去钓鱼,”阿尔伯特听起来很高兴,他高兴我就也很高兴,“希望你也能从中获得快乐。”
“我当然会,”我扫视一遍时间表,确定没有任何冲突和错误,充满信心地把它收好,“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声?”
“啊……”阿尔伯特竟然对我支支吾吾起来,“你这几天有点奇怪,我不好说。”
“姘头死了是这样的,”弗雷出来打岔,“你习惯就好了。”
“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事了?!”我忍无可忍地说,听着自己的吼叫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想着这不是印证了阿尔伯特说的我变得奇怪了,只能气闷地捏捏拳头,“我跟他又没有什么!”
“啊——对——”弗雷拖着嗓子哼哼,“那我祝你别又白跑一趟。”
只要目标够多,没钓上鱼王的失落就追不上我。我和我的两个灵魂挚友从萨雷安钓到萨维奈,从萨维奈钓到伊尔萨巴德,又从伊尔萨巴德钓回萨雷安,而后登上月球,又借诸神黄昏号去往天外天垓。半个来回下来,我们收获颇丰,好几条鱼王和鱼皇都被我登记上钓鱼笔记。
“宇宙里也有鱼?”阿尔伯特很惊讶,我在钓上一条新奇生物之后也很惊讶,“真奇妙。我从没想过能在这种地方钓鱼。”
这几天他活跃很多,让我想起我忽视的事。
“哎,不好意思,”我给鱼竿挂上新的拟饵,朝着星云甩下去,“等这片地方钓完了,我就去云村找赛特。”
“啊哈哈哈……没事的,”阿尔伯特笑着原谅了我,“他总是在那儿。你还是先把你要找的人找到好了。”
“什么啊,”我无语地看着浩渺混浊的星云,企图把这当成水面,从翻涌的暗紫色里找我自己的倒影,“你是不是听弗雷乱说了什么?”
“嗯……”阿尔伯特的声音有点微妙,“我和他是一样的,阿光,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提上一杆小杂“鱼”,顺嘴反问回去。
“你在想和人战斗。那是你喜欢的乐趣。”
我撇撇嘴,心想他们果真了解我。安定的生活有点无聊,我确实在怀念那些惊险刺激的战斗。
“现在没有蛮神,也没有坏人,再也不需要战斗了。”
我唉声叹气。我知道这种话要是给别人听去,或许会引发“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不良联想,但是在他们面前我就不需要做多余的解释,我喜欢这样。
“你不是有一个想要的对手吗?去把他找回来。”
“谁……”
我在发出完整的问句之前想到了答案,默默地把嘴闭上。我听到弗雷发出嘲笑,阿尔伯特满意地哼了哼。
“这不好吧,”我纠结地说,“我可能会死在他手上的。”
“不会,我相信你。”
“明明只有他死在你手上。”
这倒是,我心想。看看闹钟,稀有鱼的出没时间快到了,我掏出个板凳坐下,挂好专用的鱼饵。
“可是我找不到他,”我说,“你们在星海看见他了吗?”
“没有。而且他那样的人,如果看见你在战斗的话,一定会立刻赶过来的吧。”
“啊,”我认同阿尔伯特说的,“他转生这么快吗?”
“不知道。你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哪里?”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鱼王的活跃时间也过去了,我没能把它钓上来。我抬头望着游星鸟的巢穴,隐约看见了壁垒上的那个大洞。神龙凿开它的声响又回荡在我的脑子里,咚咚咚,咚咚咚,带动我的心跳也变得这般沉重。
我试着骑着陆行鸟飞上去,发现那里已经不是我见过的样子。我曾经和芝诺斯战斗的平台消失了,星球的灿烂光芒也暗淡了,低头只能看见渺远的浮空岛屿,和诡异神秘的星云。我在心中问,他的尸体和潜能量的结晶一起掉下去了吗?我的灵魂中寂静一片,我想我也不应该勉强我的朋友来回答他们不了解的问题。
那我应该找谁来帮忙呢?我呼唤梅蒂恩,呼唤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在鸟背上坐得浑身僵硬,陆行鸟不停抗议说翅膀要酸得断了,我终于看见了鲜艳的天蓝色。
“你好、我的、朋友!有、什么、我帮你!”
我摸摸她的小蓝脑袋,问她,芝诺斯的尸体到哪去了。这事情似乎有点复杂,她抱起我的手,我于是在头脑深处倾听她的诉说。随着讴歌终结之物被击败,主宰此处的绝望情绪渐渐散去,正如我一路飞来所见,这处巢穴正在渐渐坍塌,那片平台也是一样,在我和她离开、芝诺斯死去后,它失去了能量补充,因此没过多久就消散了。
“那他呢?”我握着梅蒂恩温热的小手,在头脑里问她,“他掉下去了吗?”
梅蒂恩露出悲伤的表情,说:“可能、吧!你、不能、下去!”
为什么?我想,为什么我不能像他找到我一样去把他找回来?就算那是个尸体,可阿拉米格人都给他留了座坟,我不能让他像条没知觉的鱼一样在宇宙中漂流,毕竟我不是经常好运,很难把他从这么大的宇宙里钓上来。
梅蒂恩说,那里是由潜能量控制的地方,在我抵达另一个星球之前,我就会被它杀死的。我问她,如果我的意志够坚定是不是就行?她刚要点头,弗雷骂我:“别犯傻了,你要让拂晓血盟再来给你开一次路?”
想起我亲爱的、还好好活着的朋友们,我的心像被杀人蜂用终结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中,我明白什么才是更重要的。我对梅蒂恩说谢谢,在她的带领下离开这里。
很不幸,经过一番寻找后我还是只能每天无聊度日。我花了几天,把出没比较频繁的鱼钓上来,而后回到伊尔萨巴德,继续支援双胞胎的工作。阿莉塞问我成果怎么样,我很骄傲地说,我把钓上来的新鲜鱼都用冰之水晶冻起来了,可以发给这里的人民。她指着天外天垓钓来的那几筐奇形怪状“鱼”大笑,说谁要吃那些东西。和活泼的年轻人在一起让我暂时丢掉了不好的心情,我对她和周围的盟友们说,这些鱼可以用在今晚的晚餐。
鱼在伊尔萨巴德本土算是珍稀食材,冻品在厨师的妙手之下变成滚热的美味,我和双胞胎以及几位熟人朋友一起边吃边聊,每个人都很开心。不过我从尤卢斯试探的、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知道,我还是免不了要和他们讨论正事,虽然这有点煞风景,但既然我决定来帮忙,也就避免不开这些。于是我和他碰杯,主动问他:“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芝诺斯·维托尔·加尔乌斯,”他一直放松的表情绷紧了,握着大杯子的手更加用力,在木头上攥出吱吱响声,“你也知道,许多人…尤其是平民,对现在统治我们的皇族很不满。有一些人…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一位更强大、更独立的领袖,在得知他和你一起战胜了终末之后,就……虽然我个人完全反对,但是我们不能忽视这样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震惊看着他。
“那些人疯了吗?是他把加雷马变成这样的,他们还想让他回来?!”
“多亏了同盟军的帮助,我们的生活慢慢有了保障,但是……”尤卢斯和露琪亚对视,她点了点头,他继续说,“经过内乱,蛮神,末日,帝国的版图已经支离破碎,除了反叛的行省,还有其他作璧上观的势力也都……甚至直言要我们用魔导技术去换取民众的安全。我们不能永远依附艾欧泽亚的保护,没有强硬的领导者,我们恐怕又要过上百年前那样抬不起头的日子,所以我也能理解那些人的心情。芝诺斯他…差点杀死你是吗?我们……”
他咬咬牙,愤恨在他眼中燃烧,火焰的深处却满是恐惧和迷茫。
“我们需要他的力量。”
谁告诉他,芝诺斯差点杀死我的。我把目光转向双胞胎,哥哥抬头看星星,妹妹低头吃烤鱼。我带着遗憾地告诉尤卢斯:“他死了。”
这答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这又是使我惊讶的。他们为什么觉得,芝诺斯的销声匿迹是隐姓埋名、畏罪潜逃,而不是承受了激战的后果,死在宇宙中?不是每个人在经历那种激战后还能活着回来的,他不是光之战士,也不是被光之战士保护的朋友,我的朋友。我后知后觉,我的朋友们似乎同意了加雷马人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想法。
“你们也觉得应该这样?”
我环视一圈篝火边的人,目光停在露琪亚身上。作为在座政治经验最丰富的女人,她对我肯定地微笑。
“你还记得吗?艾默里克大人决定与龙族议和的时候,收到不少人的反对,好在最终我们还是在您的带领下终结了龙诗战争。这样说有点残酷,但……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法,逝者要为幸存者让路。”
这可不只是“有点”残酷,我心想,如果要我原谅夺走我朋友性命的家伙,我也是做不到的。
“他们真的不在乎吗?迎接毁灭加雷马的元凶回来做皇帝?”
这听起来也太荒诞了。
“我们已经知道‘终末使徒’之类的事……”尤卢斯说着,又咬了咬牙,我几乎想说,如果实在不想做别人的传声筒,就不要做了,不过仔细想想,我做这种事应该比他还多,没什么资格安慰他,“能请你告诉我们,芝诺斯当时为什么要去宇宙吗?”
我摸摸木头杯子,考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应该告诉他们,芝诺斯完全不是他们希冀的那样,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拯救他们的故乡乃至这颗行星吗,可是听尤卢斯说的,芝诺斯不回来,加雷马好像快要灭亡了。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
“他……”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芝诺斯有多混蛋,只是粉碎一个民族的希望太残酷了,即使是看多了残酷的我也得抿抿嘴唇,才能开口,“他只是来和我战斗的。而且他也从来不在乎他的国家,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会回来帮你们的,你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有点震惊,我举杯喝了口烧酒缓解尴尬,这加雷马人的传统酒酿烈得我嗓子起火。
“原来你这么了解他,”阿莉塞笑着用小拳头推推我,“我们都不知道呢。”
我干笑一下,努力帮助她使气氛重新活络,但是我们都没成功,这堆篝火周围的气氛不但没有回归几分钟之前的亲切热烈,还增添了几分让我很不自在的微妙。尤卢斯不依不饶地追问我:“他真的只是为了和你战斗?!”
“是啊,他差点打死我了,”我看向双胞胎,他们点头作证,“还好……”
烈酒把我的喉咙烧得干燥如荒漠,我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有什么还好的,我想,根本没有听起来那么好。我确实和芝诺斯打得很爽,几乎赶上我们上床了,可那只是暂时的,太短暂太短暂了,我闭着眼睛晕倒一阵,醒来之后就失去了我最大的快乐。我喝下一大口酒,假装我参与不上他们的讨论是因为嗓子不舒服。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政治,也不关心,如果需要我战斗,那我就去,我只关心我失去的乐趣。但我还在努力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容,可直到他们对接下来的计划达成一致,我再没听他们提起芝诺斯。我渐渐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失意中,看见尤卢斯对我举杯,我才回过神来。
“很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他的表情有点愁苦,但目光十分坚定,“我们也该学着靠自己走下去。”
我和他碰杯,把大半杯烈酒一饮而尽,好笑地心想,芝诺斯,你现在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了,但凡你不那么刻薄,把你的皇室佳肴多分我一点,我就会挽救你的名声,对你的人民撒谎,说你在死前幡然醒悟,却被我这个艾欧泽亚的英雄杀死了,那样会很有趣吧,你会觉得那是有趣的吗?
“英雄?”
马克西马拍我的肩膀,听起来已经喊了我好多声。我今晚喝酒喝得太快了,猛然转头后脑袋有点迷糊。
“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明天。请你也好好休息。”
我盯着他额头正中的一小块阴影,愣愣地点头。
“喝醉了就早点睡觉,”我走进碎璃营地的士兵宿舍,弗雷严厉地教训我,“别想发酒疯。”
“我能发什么酒疯啊。”
我关上门,无奈地叹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喝醉,只是这酒的后劲有点大,让我身体发沉。我已经过了三十岁,弗雷对我的态度却总像我是不知轻重的愣头青,当然我也知道,我是应该对此感激的。
“你要是真的正常,就不会一刻不停地用你自己的脑子替加雷马人考虑。你甚至也不去找拂晓血盟,而是想找一个死人。”
“就算他是死人,应该比大部分活人对这有办法吧?”我坚定地狡辩,“我要去星海。”
我等了等,弗雷纵容了我,没再阻止,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来到萨雷安,麻烦上夜班的职员把我送进去。我踏上水晶制的道路,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怨灵,深呼吸,气沉丹田,大喊一声:
“瓦厉斯·加尔乌斯!给我出来!”
“……呃,光,我觉得这行不通,”阿尔伯特用力咳嗽,咳得我嗓子眼疼,“你会把皇帝激怒的。”
“他不理我,他的国家就要亡了,”我哼了哼,“随便,反正是加雷马人遭殃。”
这回阿尔伯特的判断失误了。我站在原地等,没等两分钟,一团光点靠近,在我面前变成高大的虚影。皇帝陛下长得可真高,难怪能生出个那么高大壮实的儿子,我悻悻地想,我感觉我得把脖子仰到超过九十度才能看清他的脸,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步,即使这样就好像我被死去的皇帝给震慑了。
“收起你无意义的慈悲,光之战士。”
瓦厉斯俯视我的眼神憎恶又轻蔑,我挺直腰杆瞪回去。
“没听尤卢斯说他们现在有多危险?快履行你皇帝的责任,给他们出出主意。”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
瓦厉斯的反应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他会充满热情地对我布置工作,以保证他的帝国繁荣昌盛。可他现在无比冷漠,脸垮得像再和我多说几个字就要被我蠢得再死一次了。
“你怎么这么不领情啊,”我不满地说,“除了我还有谁真的关心帝国的存亡?你就这个态度对我?”
“你以为加雷马是因为谁落到现在的境地?你致使它走向毁灭,现在竟想凭一点小恩小惠让我来夸奖你?”瓦厉斯冷哼,对我的厌恶溢于言表,“别在亡者的地界惹人耻笑。”
“我没听错吧,你说那是我的错?!”我几乎要气笑了,“芝诺斯和法丹尼尔勾结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什么都没看见?!”
“说得好,光之战士,希望你在独处的时候也能这样大公无私地评判他,”瓦厉斯讽刺说,声音冷得像星海的以太结晶,“如果不是你,芝诺斯正在王座上受万人膜拜,而不是在宇宙死无全尸。你确实做得棒极了。”
“他就算没死,也不会乖乖接你的班做皇帝的。你这个父亲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你还好意思来怪我?”
“我从没指望他能做个好皇帝,也从未让他承担相应的辛劳,是你给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毁了他。”
我为瓦厉斯的不可理喻气结,结果让他占了上风,可恶的苍劲声音继续嗡嗡响,震得我脑子痛。
“你以胜利者的姿态检视了你们的猎场还不够,要讽刺为你所杀之人的父亲,才能让你这英雄感到满足?你想看我为他心痛,以此来佐证你的强大,使你愉悦?”
“你是不是疯了!”我愤怒地咬紧牙齿,“你死得也够久了,你觉得我是这样低劣的人?!”
“你难道不是?别高估你的朋友,他们没你以为的能守住秘密。”
瓦厉斯厌憎的表情中多了层恶心,我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奇异的是,我竟然没有为此感到羞耻,心中反而升起恶劣的洋洋得意。我引诱了皇帝的太子,让他和我共赴极乐的深渊,然后杀掉他,享用世人对我的英雄赞誉,我可真是了不起的光之战士。
“是他自愿的,你不能怪我。”
我恬不知耻地说,还笑了,一想到这高大、老成、古板的凶巴巴皇帝现在有多生气,我的笑容就压抑不住。随他怎么说吧,我自暴自弃地想,有时候光之战士对敌人就是会有点低劣。
“你现在为他向加雷马人赔罪也是自愿的?”
瓦厉斯看我的眼神多了点让我看不懂,但感受很不好的东西。
“明明就是怪你!”我已经不太能冷静思考瓦厉斯到底说了什么,只想把心口的憋闷全发泄出去,“你要是做个称职的父亲,他还需要到我身上来找乐趣吗?你从来不为你的儿子着想!”
“是他对你太纵容,让你以为你有资格议论我和他的相处,”瓦厉斯眼中闪过恨意,我可太熟悉这副仇恨的表情了,只是没想过会在芝诺斯的父亲脸上看见,“你在他爱上你之后对他弃之不顾,又在利用他之后放任他独自死去,你让他背负不可洗脱的耻辱,现在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就算你帮助加雷马复国,你敢在哪怕一块石砖上铭刻他的名字?!”
瓦厉斯厌恶地看了我最后一眼,转过身,变成光点离开了。我还想继续和他吵,可在他的质问声中,我心中烧红烙铁一般的愤怒却像掉进了冰水池,呲呲啦啦的气泡声震耳欲聋,让我的脑袋和心脏扭曲着生疼,加雷马的灭亡,芝诺斯的死去,怎么会是我的错?怎么会是我的错?!我问弗雷,问阿尔伯特,又茫然地环顾四周,企图找到一个可以为我指点迷津的灵魂。有什么东西像一层厚重的膜一样包裹住我,堵住我的口鼻和咽喉,我张开嘴,仍感觉呼吸困难。忽然我听到有人叫我,女人小心翼翼的温柔呼唤像一条绳索,我抓住它,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这位灵魂上。
“英雄。”
她只凝聚了上半边身子,膝盖以下都消逝了,而且光芒黯淡,面容模糊,可能是因为在这里逗留太久,灵魂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我只能隐约看出她梳着长发,身上穿着像是裙子的宽松衣物,在对我微笑。我不记得我认识这些特征的人。
“你是谁?”
“我……”她顿了顿,接下来再说出的,竟然是加雷马的语言,“我是芝诺斯的母亲。”
超越之力让我能听懂她的话,也把我带进她的记忆。我正不知所措,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再睁开眼,我看到灵魂的本来面目,年轻的王妃面容深邃,金发璀璨,眼瞳深蓝,美丽无比,可这美丽中却透着脆弱,她的面颊毫无血色,比伊尔萨巴德的积雪更苍白,依偎在她身高体强的丈夫身边,脆弱得像个一折就断的木偶。
“殿下,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这时候的瓦厉斯还是殿下,他也很年轻,比我认识的芝诺斯还要年轻一点。我发现,他也不是生下来就垮着脸,在岁月蹉跎他的面目之前,他还是蛮英俊的。父母的基因都这么优良,难怪芝诺斯长得这么好看。
“芝诺斯,芝诺斯·耶·加尔乌斯,你喜欢吗?”
瓦厉斯坐在床边,抚摸她的脸,动作之温柔小心是我完全想象不出的。
“芝诺斯…芝诺斯……”王妃喃喃地重复,面上忽然焕发出幸福的笑容,“好…我喜欢。殿下,他是命运给我们的礼物……”
瓦厉斯也微笑,宽大的手掌能完全覆住她的面颊,王妃娇羞地微微低头,在丈夫的庇佑下安睡。我不禁在感慨,芝诺斯原来也有过幸福的家庭,虽然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芝诺斯似乎没有履行他这名字被赋予的意义。我好奇堂堂的帝国王妃是怎么去世的,难道是瓦厉斯争夺帝位的牺牲品?那他可太窝囊了。在下一秒,我就看见未来的帝王脸色骤变。
“……抱歉。”
我的意识回到星海,我遗憾地对面前女人的灵魂低声说。就算我刚刚才被瓦厉斯狠骂了一顿,可他这刚有了儿子就没了老婆,实在很惨,惨得我都能理解他的尖酸刻薄了。希望他能听见我的抱歉,体会光之战士的宽宏大量。
“我一直在这看着那孩子,我是想…谢谢您能陪着他,和您在一起的时候,他特别开心呢。”
她对我弯了弯身,我在她行礼结束后才想起来应该去搀扶。我抬起双臂,又在快碰到她之前僵硬地缩回手。我看着她的温柔面孔,感到难以自处。
“…夫人…我……”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对不起……”
我为我的全部所作所为向她道歉。她好像容忍了我的一切行径,明明我杀死她的孩子,而且两次,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如此宽容。
“我的孩子…与众不同,最后能帮上您的忙真是太好了。”
“…夫人……”我吞咽口水,徒劳地想让我干燥的嗓子更加通畅,“您就不…不恨我吗?我……”
“陛下劳累太多年了,请原谅他吧,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又对我浅浅地弯身,“我是个不用管理现世的亡魂,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开心快乐。芝诺斯他…他要的快乐将他引向死亡,那不是您的错,请别自责。”
……
“我代表加雷马人感谢您的帮助。现在,回到您的朋友们身边去吧,祝您今后一切顺利。”
“……夫人…我……”比起承接他人的委托,我完全不习惯麻烦别人做什么,我在夫人鼓励的目光下艰难地把话说出来,“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请说吧。”
“您…有没有在这里见到他…芝诺斯?”
“我没有在这里见到我孩子的灵魂,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吧?就像他上一次短暂地死去,我也没有在这见到他。”
她的声音染上期待,这说明她的孩子有可能还活着,我却无法为此感到积极的新奇,超越之力,我想,这海德林保护灵魂不死不灭的力量,芝诺斯也有,既然他的灵魂没有进入星海,那他是已经寄宿在什么人身上活过来了吗?可是宇宙中哪有其他人,那他灵魂的去处……剩下的唯一答案让我心口生疼,我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对她说谢谢。
3
我又一次从星海里落荒而逃。我本来只是想为加雷马人找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不但一无所获,心情还被搞得乱七八糟。我木然地走出惊愕所,看着迷津的人造夜空,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瓦厉斯的呵斥还回荡在我的脑子里,他说芝诺斯爱我,而我把他弃之不顾,只在最后利用他。我觉得他说的这几句话就没有一个字是对的,于是向另两个灵魂寻求赞同,可弗雷和阿尔伯特都不理我。
我不得不独自思索这问题。我传送到自家房子门口,在院里的小桌边坐下。今夜白银乡的天气很好,海风潮湿温暖,星空灿烂明亮,邻居们都睡了,周围寂静无声,一切都很适合思考。我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望着亮闪闪的星星,在脑子里掰扯我和芝诺斯之间所有的相处。
他爱我吗?这问题听起来太惊悚了。虽然我知道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他只有过我这一个朋友,“挚友”,可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爱”吗,就算我也还没有过真正的爱情,这…我惊悚地发现,我突然不太确定。
我想起芝诺斯说,他留在多玛只是为了应付帝国的命令,我才是他唯一在意的人,我开玩笑让他把帝国分我一半他也答应,我想起他总是在见到我之后丢下工作,总是在我即将离开之时搂住我的腰,非要我说清下次再来的时间才勉强让我走,我想起他躺在我身边微笑,喟叹,呻吟,想起他在熟睡中不自知地往我身上贴,将我抱得更紧……我惊恐地捂住脑袋,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我想他在他的庭院里是如何残忍地将我击倒,如何毫不留情地伤害我的战友,如何在被我打败后决绝地举刀自刎——
对了,对了,我惊喜地想,如果他爱我,他为什么不为我反抗他讨厌的祖国,乃至那么坚定地为它去死,他难道不知道以我在艾欧泽亚的声望可以保护他?爱一定是相互分担,而他从不让我参与他战斗之外的人生,我也没有——不,我沮丧地发现,我总是在他面前抱怨我的辛苦和迷茫,我把那些英雄不该说的、至少是不该给别人听见的话全说给他听了,他是什么反应来着?他静静地聆听,微笑着看我,在我发泄完怨气后亲我的嘴唇或脸颊,告诉我现在,在他身边,我什么烦人的事都不用想。我信了吗?我惶惑地回忆,发现我好像每次都信了,我总是在他口口声声叫着“挚友”,说完那些体贴的话之后把他压倒在床,胁持他和我一起放纵到精疲力尽。
我望着浓稠无声的黑夜,脑中闪过黄金港的繁荣夜景,华丽,奢靡,无论我什么时候潜入那座戒备森严的大使馆,总有柔软的床铺,温暖的怀抱在等我。我突然不受控制地握了握双手,我想再感受一次他金色长发绸缎般的软滑,饱满肌肉的扎实手感,可我只抓到冷下来的夜风。我想起了在宇宙尽头,我们双双倒地后他向我伸来的手,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他不和我一起回到这座星球?他难道从没有想过和我一起生活吗?我想起我开玩笑说的让他叛变,以皇子的身份“嫁”到艾欧泽亚来和亲,他被我逗笑,用事后沙哑的嗓子低笑了好几声,最后告诉我,我们应有的结局只会是战斗。
战斗,战斗,这个身负“天才”之名的人为什么只知道这一件事,他简直是我认识的那么多天才里最笨的一个,我懊丧地想,我以为就算我们之间谈不上情爱,至少真的也有一点点“友情”,或者什么“惺惺相惜”,“感同身受”之类的在吧,他至始至终都只想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来满足他疯狂的爱好吗?所以他把和我上床当作我实力进步、实现了他期许的奖励,为了让我去找他战斗不惜毁了帝国,又飞来宇宙,对毁灭了无数星球的终结不屑一顾,并在差点把我打死之后心满意足地一死了之?这样想,明明是他把我当作取乐的工具吧,他偏心的父亲竟然完全看反了事实,还以此来对我恶语相向!
我气恼地站起来,准备在天亮之前回屋里睡一会。现在已经过了酒劲最猛烈的时候,宿醉的恶果开始显现了,我的脑袋和胸口都满是闷痛,开门的时候差点撞到门框。我扶着墙走进卧室,打开灯,看到我收拾整洁的单人床,突然又开始想念芝诺斯分给我一半的宽大——巨大的床,我想要他睡在我身边,我想把双手埋进他长到夸张的头发,我想他抱我,我也抱着他,我想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而不是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所在狭小冰冷的被窝。我想着我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头痛到完全睡不着。
你倒是死得干脆,我心想,眼眶越来越热,并终于在下一次眨眼后涌出眼泪,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上一次让我在棺材前站了一个晚上拔不动腿,这次更好,我连尸体都看不见摸不着了!我抬手擦去脸上的 水迹,温热的液体让我回忆起给他擦去眼角泪水的时候,他流泪总是因为我给他的快乐和满足,我从没想过“悲伤”这字眼会出现在我们之间,直到莉瑟对躺在病床上的我说,他们收敛了芝诺斯的尸体,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不相信,我晕厥之前看见的血色飞溅竟然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地来自他的脖颈,来自那截白皙修长,我亲手扼住过无数次的脖颈。
我狐疑地跟着莉瑟来到停尸间,在棺材里见到他睡着了一样的平静面容,莉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回过神来时我正掐着他的脸颊,差点想习惯性地喊他起床,在看见他颈上的绷带后才把那些话憋住了。他的面颊失去了我熟悉的软嫩弹性,无法回应我冒犯的指尖,我捏他的颊肉,手感就像拉扯一块风干的橡皮泥。我震惊地抬起手,又去抚摸他的天眼,他曾经说,只有我一个人亲过摸过那里,把这当作他总是在我舔舐那枚圆润珍珠时格外失控的借口,现在我用前所未有的粗鲁力气按压它,他却没有任何反应,那枚“珍珠”也变成了真正的珍珠,黯淡,脆硬,莹润的光感和兼具了坚硬与柔软的奇妙质地随着他的生命一同逝去。
“芝诺斯。”
我轻声叫他,平常这个音量就足够让他从睡梦中慵懒地撑起一半眼皮,让我能清楚地看见那对深蓝眼珠从涣散到清醒,再对我升起笑意的全过程,可现在他一动不动,失去光泽的金色睫毛颤也不颤。你真的死了?我没把这句话问出口,我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现在我又在心里问,你真的死了?你把我一个人送回让你厌倦的世界,独自死在宇宙的尽头,结果现在,你的身体和灵魂失散在空无一人的宇宙了,你会无聊吗,你会想我吗,你会想回到亚伊太利斯再和我战斗吗?还是这一次终于让你彻底满足,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我坐在床边,脱掉外衣,在倒进床里的瞬间还在幻想我会被他的胸膛接住。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着它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我们战斗时的激情能点亮群星,却不能让他产生哪怕一点对生命的留恋——也许有一点吧,他在弥留之际对我伸出手,是我没能抓住。
我本来以为,我是原初世界最强大的人,现代,古代,宇宙,星海,我强大到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战胜我,可在他面前,我总是差一点。要是过去的我再强一些,我就不会在战胜神龙后晕得那么早,或者把他打得再惨一点,他就不能那样痛快地自杀。要是现在的我再强一些,我就可以带着他给我的传送器,在五秒之内爬到他身边,或者也许愿,和他一起回到飞船,活下来。甚至我都可以不用变强,我只要早点想清楚我的心,在对抗末日的过程中分出一个晚上和他度过,说不定就能让他相信,他有更好,更简单,更安全地和我“战斗”的方式?又或许,我可以在黄金港多尝试说服他,或者在阿拉米格多教给他一些关于生命和生活的意义?
我好像有很多次都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他的结局,我的孤独,可我什么都没做。我的心脏疼得我头晕眼花,醉酒终于将要带走了我的意识,我放弃抵抗,在窗户外的稀薄晨光吞没我之前,逃进虚无中喘息。
4
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口干舌燥,脑袋昏沉地醒来,失望地发现我没能在酒后的梦里梦见他。睡眠为我失控的情绪做了缓冲,却没能让我好上半点,我还是很想见他,触碰他,哪怕只是个暂时的幻梦。我来到第一世界,在悬挂公馆的休息室里呼唤菲奥,拜托她再帮我梦到我想梦到的人,可她拒绝了我。
“不行不行!沉浸在虚假的美梦里可是很危险的!小树苗你又不是惹仙子生气的坏人,我不能对你这么做!”
菲奥摇着小手说完,面露震惊,随后满脸都是浓浓的担忧。我想也许是我现在的表情太可怕了,于是我抬手搓脸,努力把僵硬的肌肉搓软。
“你要是实在很想念那个人的话……做一个他的玩偶吧!让他换个方式陪着你!我记得小树苗你很擅长做手工呀!”
做个玩偶?这倒是个可行的想法,我可以做一个芝诺斯的魔法人偶,带进星海,送给他快要转生的母亲。她似乎还没怎么抱过他就病逝了,这是我这夺取她孩子性命的凶手唯一能为她提供的安慰。我像菲奥道谢,便开始着手制作。我熟知芝诺斯的任何一处身体姿态,将那进行可爱化的简化和缩小对我这经验丰富的玩偶制作师并不困难,而且我还有个能派上用场的好东西。
我拿出莉瑟交给我的,阿拉米格士兵在打扫战场时发现的神龙鳞片,把它塞进玩偶的背部,拉上拉链,输送以太。软趴趴躺在桌面的玩偶直立起来,按照我预设好的魔法程序行动,走了几步后跳下桌子,又从抽屉爬上来。我看着小小芝诺斯上蹿下跳,想象他在年幼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活泼。我想着我见过的加雷马族小孩,从他们的面容幻想幼年芝诺斯的长相,帝都的废墟之下会有他的画像吗?我想去找找,又觉得就算有,应该也被销毁了。
我把芝诺斯揪过来,往他手里放进细小的镰刀,他把它扛在肩上,接着跑来跑去,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初步的运作没有问题,该给他增加更多的行为模式了。我不满足于市面上常见的简单款式,我要做一个完全像他,又比他本人更温和可爱的玩偶,来安慰他的母亲,也安慰我自己。
这需要朋友的帮助。我来到加隆德炼铁厂,在西德惊喜的笑容中感到心情放松了些。我向西德说明来意,把玩偶和它的动力源递给他,他顿时有点疑虑。
“你…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做这个吗?”
“嗯?是吧,”我也记不太清楚我几个晚上没睡觉了,“能尽快吗?我这有点着急。”
“我看看,”西德拿起神龙的鳞片打量,“我对炼金术和魔法懂得不太多,加雷马的玩偶都是用机械发条做的。要不我做一个机器人给你?”
“我想要软的。”
“哦,”西德挠挠头,“那我建议你先去问问炼金术士。你跟我来。”
我指导职员画下我想要的玩偶动作,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努力隐忍的怪异表情。这没什么丢人的,我心想,我这是为了他快要转生的母亲,他们误会就误会吧。西德帮我把画稿复印几份,我拿去代米尔遗烈乡找尼答娜。我这才找到了专家,她胸有成竹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保证两天之内就可以完工。
“你可以放心休息了,要喝一杯药茶吗?要是玩偶做好了,你却累倒了,那可不行啊。”
“我不累,”我盯着炼金术士们摆弄神龙鳞片,心想我的脸色有这么差劲吗,“你们小心被神龙的以太精炼。”
“别担心,这枚鳞片的蛮神以太不多了,在加工中还会继续损耗,不会影响人类的肉体和灵魂。”
“谢谢。”
“别客气,”她笑眯了圆圆的象眼,“他是你很在意的人吗?”
“……”我还是决定说更容易被接受的说法,“我想送给他的母亲,他们很多年没见面了。”
“您真善良体贴,”她赞叹说,“这孩子这么忙碌吗?”
“……他死了。”
我闷闷地说,艰难地收住话匣子。我是需要人来听我的废话,可我不应该在这里多说。
“啊,真遗憾,”尼答娜大概以为他是在末日中去世的,还虔诚地做了个祈祷,“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完成他母亲的心愿的。”
我点点头,庆幸自己没说其实他的母亲也早已离世。尼答娜接着又劝说我找张床休息,打包票说我睡一觉之后玩偶就加工好了。我架不住她的热情,来到拉札罕城的酒馆,准备开个房间大睡一觉。
“你是来这里度假吗?”
熟悉的男声吸引我回头,我看见着装休闲的埃斯蒂尼安,正要抬起笑容和他打招呼,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刚打败了什么很强大的敌人吗?”
应该是被强大的敌人打败了吧,我无奈地心想,瓦厉斯皇帝骂起人来好恐怖。
“没什么,最近忙着做别人的委托,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哦,那你快去休息,”他对我点头,“等你睡醒我们再聚一聚。”
“你一直在这里吗?”我终于想起来应该和分别了一段时间的朋友叙旧,“为弗栗多工作?”
“是啊,他给我在酒馆租了个房间,还免去了我的饭钱?应该是他的意思吧?不然怎么这里的人都不收我的钱,还对我相当热情。这里的饭菜很好吃的,你可不要错过了。”
“嗯。”
我笑着和他告别,拿上钥匙去我的房间。这里的装饰极具南洋风情,是一种与黄金港有所不同的华丽……我怎么还在想着黄金港,我无奈地搓搓脑袋,决定睡觉,然后让理发师来给我修剪头发和胡须。
我顺利睡着了,睡到身体受不了长久的不动弹,四肢酸硬,才从柔软得让人陷进去的床里醒来。我的肠胃也很快苏醒,我捂着饥饿的肚子,想起我来到萨维奈的原因,顿觉比饥肠辘辘更大的空虚包围了我的心。我失去了会一直追逐我的野兽,前方未知的探险都为之蒙上阴影,我想我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再遇到芝诺斯那样的对手,那样的…朋友。
我趁着夜色来到代米尔遗烈乡,果然尼答娜已经带领炼金术士们加班加点地把玩偶做好。我拿出丰厚的报酬,意料之中地被她推辞,但我坚定地把金币袋子塞进她手里。
“一定要收下,”我严肃地说,“这是报酬,也是…封口费。”
“封口费?”
她惊讶地问我。我点点头,诚恳地请求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拜托你们做这个玩偶,可以吗?”
“哎呀,那…更不能收了,”她尴尬地用粗粗的手掌挠挠耳朵,“在你休息的时候,那名龙骑士大人到过这里,他以为你正遭遇什么棘手的委托,就打听了几句呢。”
“……好吧。”
我无奈地说,但愿埃斯蒂尼安不要多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想,他是很善良很单纯的人。我接过玩偶和雕琢过的神龙鳞片,把它们组装好,输送以太,迷你芝诺斯布片制的蓝眼睛对准了我,掏下背后的小镰刀帅气地舞了个花,再放回去,绕着我跑圈。
“真厉害。”
我既是夸炼金术士,也是哄小孩一样地夸他。
“他以神龙鳞片作为动力装置,不像一般玩偶可以和人建立稳固的以太链接,你记得叮嘱那位夫人好好看着他呦。”
尼答娜说这话时温柔地注视着我,我恍惚怀疑,她这话是对着我说的。不管是不是,我想,我再也不会把他弄丢了。尼答娜离开了,迷你芝诺斯跟着她走,并试图用矮矮胖胖的腿——我好笑地想,这四个字竟然能和他扯上关系——跳起来,抓她颜色艳丽的衣摆。这活跃的攻击性和他本人很像,看来神龙的以太虽然含量很低,还是对它造成了影响。我把他从地上抓起来,他在我的手臂中乱蹦,像只不老实的猫,我一路被它折腾,换了好多姿势,最后像抱小婴儿一样把他捂在肩头,才让他安分下来。
“乖一点,”我低声说,明知它不会听懂,“别人可禁不起你这么……”
我看见小路对面向我招手的人,震惊地没能把话说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压抑着秘密被撞破的尴尬和羞耻,问本该在旅行的男人和精灵。
“我们收到埃斯蒂尼安的消息,想来确认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我努力维持镇定,走到他们面前。桑克瑞德用他那双阅尽风霜的眼睛打量我和我抱着的玩偶,我感觉我什么都瞒不住他。果然,他意有所指地说:
“身体没事,这里也没事吗?”他戳戳他的心口,“我好像听到一个人心碎的声音。”
我用“天呐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语气说:“别乱说。埃斯蒂尼安没告诉你们这是做给谁的吗?”
“告诉了。我就是……”桑克瑞德欲言又止,用余光看看不知晓我和芝诺斯那段过去的于里昂热,微笑,“你这算回答了我从前的问题吗?”
我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说的是有一天在多玛的清晨,我刚从加雷马大使馆溜出来,被他在望海楼房顶逮个正着。他发现了我的脸红心跳,衣冠不整,于是开玩笑问我,我不会是真的喜欢和芝诺斯上床吧?我当时也用玩笑搪塞了他,现在想想,我应该没成功。
“走吧,我们去喝几杯。”
我不想再一个人承担压死人的愧疚和思念了,我想他们应该可以理解我。我们叫上埃斯蒂尼安,在拉扎罕城酒馆的包厢落座,四个失去了生命中挚爱的男人共同举杯,庆祝我们劫后余生。话题从两位旅行者的旅途开始,我拿桑克瑞德的笑话下酒,忽然听见后头传来声轻微的摔砸声。埃斯蒂尼安比我先回头,喊了声“喂”,将要起身又愣住,看向我,不耐烦地说:“去管管啊!”
迷你芝诺斯爬上了他放龙枪的桌子,在浸染龙血,散发强大气息的兵器旁边走来走去,甚至挤进了那些棘刺中的缝隙,整个趴在枪刃上。我赶紧走过去,在布料被锋利的枪尖割破之前把它捉起来,带回我们的酒桌。他仰着平面的脸看看我,没发现什么好玩的,又看向别人,直愣愣地朝埃斯蒂尼安走去。
“喂,干嘛?!”
这给龙骑士吓一跳,很不想碰到他,又不得不抬手挡住玩偶的去路,轻轻一巴掌把它打飞到对面的于里昂热那边。于里昂热突然举起天星盘,芝诺斯被流动的以太吸引了注意,从桌面跳到他的裙子上,棉花填充的小手抓着布料试图往上爬。
“你这做的什么魔法人偶啊,”桑克瑞德大笑,把他从于里昂热的胸口抓下来,捏在手里看了看,丢还给我,“还是他本人也喜欢穿裙子的男人?”
“它的核心是神龙鳞片,现在更像那个蛮神吧。”
于里昂热抽出一张太阳神之衡,对我揪着的玩偶释放。它的动作顿时更具有力量,从我的指尖挣脱,掏下背后的小镰刀跳起来砍我。我用一根手指接住,它胖乎乎的身体吊在半空,笨笨地握着镰刀不懂放开。
“我能问吗?”
桑克瑞德看起来早就忍不住了。我点点头,他问:
“你喜欢他哪里?”
我还没说话,埃斯蒂尼安发出今晚第三声惊呼:
“喜欢?!你喜欢他?!”
“你们都不知道吧……”
桑克瑞德宣扬起我的风流史,我用手指逗迷你芝诺斯玩,没心思阻止,玩够了抬起头来,他们三人表情各异地看着我。桑克瑞德是无奈,埃斯蒂尼安是震惊,于里昂热是怜悯。
“真看不出来,你竟然喜欢这样的,”埃斯蒂尼安指指我手里的玩偶,我很欣慰他震惊的原因不是我竟然喜欢男人,“那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我要是下不去手,现在跟你们喝酒的就是他了,”我回想着芝诺斯劈我的那柄四十米大镰刀,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不想,但是没办法啊。”
“他喜欢你吗?”他接着问,又自己回答,“看起来不像。你真惨。”
“你看见什么了就看起来不像,”我有点不爽,“他在宇宙跟我说了什么你们知道吗?”
桑克瑞德点头鼓励我,我实际上也等这机会很久了,当即就借着酒劲滔滔不绝起来。
“他当时把梅蒂恩的巢穴凿开,问我怎么还没把她打倒,好和他战斗。哎,那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打的是什么小老鼠呢……可他就是这么信任我,我简直有点…嗝……惭愧了。后来我和他一起打赢了梅蒂恩,我以为……他会直接揍我,他又说,要是我不愿意,就回到我的……朋友们…身边去,简直体贴得不像他本人啊……我本来不愿意的,可是他为了飞过来找我,已经把以太用光了,我好歹被他帮了一把,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吧?……我就和他打了一架,那可真恐怖啊……比黑色梅蒂恩可怕多了。还好是我赢了,不然……”
我晃晃头,往嘴里倒进最后一口酒。另外三人就这么听着我说,桑克瑞德不停给我倒酒,我怀疑他想趁机把我灌醉,好套一些更加不得了的话,我也知道我和芝诺斯之间不得了的八卦可多了,比如在几队加雷马士兵前面隔着屏风玩他屁股什么的……要不是我自己也很想喝,我肯定得拦住他。我没想到,最先开口接话的是于里昂热。
“帮助传送器返回你身边的,是他的心愿吗?”
“不知道。可能吧。”
我实话实说。我确实不知道,可说着又心虚。我已经记不太清我濒死前想的是什么了,只能确定自从我决定独自面对梅蒂恩,我就没想过回飞船的方法。那会是梅蒂恩的帮助吗?我希望是。如果真的是芝诺斯救了我,我应该怎么承担成倍增长的悔恨?
“你见到了他的母亲?”他又问,“你们相处顺利吗?”
“他母亲比他好多了,”我回想星海中王妃的温柔,忍不住嫌弃地说,“都是他不负责的父皇把他教成这样!”
“我觉得他们能听见你说这话。”
桑克瑞德笑一声,又给我倒酒,我痛快地一饮而尽,萨维奈的这种酒甘甜可口,和果汁没区别,我需要它一定很猛烈的后劲带我进入睡眠,不然我无法在想念着逝去之人的情绪中入睡。
“不管怎样,他也希望你开心吧,”也许是我喝酒喝得太凶了,埃斯蒂尼安对我面露担心,“既然被你打败也是他的愿望,你就别自责了。”
“我没有,”酒劲渐渐上来了,我嘴硬说,“死在那是他活该的。”
“嗯——”埃斯蒂尼安的敷衍完全不加掩饰,“你们都是活该的。”
“别这么说,”桑克瑞德拉拉他的胳膊,明明他自己也笑得很开心,“这还是阿光的初恋吧?”
“啊?”埃斯蒂尼安发出怀疑的声音,“艾默里克不是说……好吧。”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我也想起那天在我说要去给奥尔什方报仇之后艾默里克的复杂表情。我摆摆手,说不是啊不是啊,也不管他会不会听我这个醉鬼的辩驳。可是把他们两人扯在一起,完全是对我那位真正的挚友的亵渎啊,我心想,那个弃国家和人民于不顾的混蛋皇子怎么能和高洁的骑士相提并论,而我又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恶劣的混蛋?我一定是被芝诺斯用甜言蜜语和美妙肉体做的糖衣炮弹打昏了头,昏到现在还没法醒来。
“好了,光,你该去休息了,”桑克瑞德倒倒酒壶,把最后两滴酒倒进他自己的杯子里,“要帮你把它的神龙鳞片拿出来吗?”
他们担心我醉倒后没法看着这过于活跃的玩偶,我感激他们的体贴,但拒绝了这好心的提议。我习惯芝诺斯给我带来麻烦,哪天他要是真的安分待在我身边,我才不习惯呢,而且我期待着,炼金术师们应该不止给他设置了调皮捣蛋的行动程序吧?在朋友们收拾了餐具离开后,我抓起尾随在埃斯蒂尼安脚后的玩偶去睡床,一次弯腰就让我头晕眼花。我倒进床里,牢牢抓着玩偶的背,将它按在我的胸口,仿佛这样可以压制我狂乱的心跳。
“你跟着他干什么,”我埋怨,“我才是更强大的,你忘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我脑海中回荡的低沉醇厚的声音没有在我耳边响起。空虚席卷着我的心,我双手把玩偶举起来,果然,一旦把它当做真正的小婴儿来对待,它就会进入乖巧的行为模式。玩偶的蓝眼睛对着我,我鬼使神差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好奇和友善,于是把它贴在脸边,它蹭了蹭我,手脚扒住我的脑袋。
“天呐,”我低声惊叹,“你真有这么乖的时候。到时候去了星海也要这么乖啊。”
玩偶没法出声,也不动弹,我用手指扣扣它的发缝,它扬起脸用额头蹭我的指尖,让我怀疑炼金术师在改造它时参考了小猫小狗的某些习性。过了一会才想起,这是我特意交代画成图纸的反馈动作。芝诺斯本来也会这样,在我抚摸他的头发和脸时主动蹭我,像是野兽亲昵他信任的主人,乖得让人难以置信。我竭力回想我们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手指上唤醒他皮肤的触感,我哄骗自己,我手中捂着的不是只绒布玩偶,而是那位活人的肌肤,细腻,丰润,温暖。我回味芝诺斯用他的身体内外亲近我,他就像一条危险又美丽的蛇,用想让我在他身上窒息而死的力气缠着我,将我们的那段经历压进我的骨头,每一寸体会过他给我的快慰的骨头,以至于每次我来到、或有人和我说起多玛和阿拉米格,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两次解放战争,而是和他在一起的肆意妄为。
现在那些香艳的记忆又纠缠上了我,半梦半醒中,我仿佛回到了他的怀抱里,他用他健壮结实的臂膀搂着我,我在他尚且强于我的力量中卸下“英雄”的名号和负担,他吻我,柔软温热的嘴唇从我的额头吻到下巴,咽喉,要是我在之前的训练中表现够好,他偶尔还会奖励我一次口交,我得以在皇太子娇生惯养的口腔里发泄被狠狠挫败的怨气,他对我敞开的喉管也爽到我疯狂,让我无法自制地射在他脸上,玷污他妖精一样的美貌。喜欢吗,英雄,他沙哑着嗓子问我,每一个音节都浸透诱惑,你还想要更多吗?
我说我想要,芝诺斯,让我干你的屁股,把你这不可一世的皇太子干到流泪,尖叫,浑身抽搐,让你鲜少留下伤痕的完美身体沾满我的施暴痕迹,你是驯养我的猎人,也是我狩猎的野兽,等着吧,我一定会打败你,到时候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他在我的撞击声中哼哼地笑,抽气声越来越重,呻吟也失控了。我等着你,艾欧泽亚的英雄,千万别让我失望,他笑出声,眼泪和精液一块涌着,口水从嘴角淌进他矜贵的,保养起来烦死人的流金长发。我讨厌他叫我英雄,尤其是在床上,这其实败坏我的兴致。我早已经发现,我和他在一起时会激发我们不能再给第三个人发现的阴暗面,他喜欢承受疼痛,而我乐于施暴,贪婪残酷得可怕。
这岂不是天生一对?我好笑地想,扣着玩偶的手指越发用力,小心地不敢挪动毫厘,幻想这是他的脖子或者奶子。性欲侵蚀我的骨头,让我蓄势待发,又慵惰得不想动弹。就这样吧,我心想,许愿自己能做个好梦,最好是个和他的春梦,我想身体里积攒的酒精和欲望会帮助我的。我如愿睡着了,且睁眼看见了芝诺斯赤裸的胸膛。我看着他温柔的笑意,在本能的牵引下挺腰动作。他的屁股可真舒服,我心想,难怪要用那么大的裙甲保护起来,不然给其他人摸到可怎么办?我兴致勃勃,动得越发快意,芝诺斯也很配合,他的表情就像吸食了某种嗜人心魂的毒药一般魔幻,红润的嘴唇张合,我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大点声,我催促,你不是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叫我英雄,说放浪话挑衅我了吗?我俯下身,想要听清他颤抖的呓语,他美艳 的脸放大,我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幅妙景,下一秒就有一桶红漆泼到他身上。诡异的深红从他的额头弥漫,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他原本微微颤动的眼睛僵住不动,湿润的蓝色也失去了夺目的质感,我愣愣地看着他大变的面孔,视线向下,看见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紧掐在他几乎被利器割成两截的咽喉,我这才明白,他死了,我杀了他。
我猛然睁开眼,视野在清晰一瞬后陷入彻底的模糊。我喉咙干痛,头疼欲裂,双手胡乱在床上摸索,折腾了好几下才发现右手的感觉有点奇怪,我后知后觉,我手里抓着一只绒布玩偶。我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从我手中挣脱出来的迷你芝诺斯,他站起来,跑回我胸口,爬上来站直,掏下背后的镰刀砍我的嘴。我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嘴角刚抬起来又被眼周浓稠的酸涩压下去。我想说别闹,怎么只是一块鳞、一堆布、一团棉花做的玩偶都能这么凶,又想说,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它砸床,更不应该丢下他。我想说我还是太弱了,如果我再强一点,也许现在就不是我一个人在醉后的噩梦中挣扎,而是和他一起紧紧相拥着做美梦……
我抓住不安分的玩偶,将它摆成小婴儿的卧趴姿势,让它乖乖抱住我的脖子。我的下巴贴在柔软的布面,我闭上眼睛,催眠自己这是他的光洁额头,在心中对那微笑着望着我的加雷马人说,我好想你,芝诺斯,对不起,我好想你,我爱你。
第二天睡醒,我的脑袋还是晕晕的,肠胃空荡荡又没食欲,去餐桌灌下一杯冷水激起精神。芝诺斯的玩偶在我起身后掉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神龙鳞片里储存的以太用光了。正好省了点麻烦,我心想,去卫生间很认真地收拾自己的外貌,然后带上玩偶出门,找当地的理发师。他看出我神采奕奕,问我是不是要去什么重要的场合。我笑笑,说去见男朋友的父母,理发师和我一块笑,给我把短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我进入星海后才给玩偶充能,果然我男朋友的父母听见了我刚才的玩笑,一大一小两颗灵魂正在不远处等着我。我把恢复活力的玩偶放到地上,在芝诺斯的母亲逗他玩的时候和瓦厉斯大眼瞪小眼。我本来以为他不会出现的,不过看他没有变成人形玩玩具的打算,就知道他只是陪老婆来这里而已。
“多谢您,英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到了我最不习惯的接受他人感激涕零的感谢的环节,我怀着瓦厉斯可能会突然从背后劈我一刀的警惕,转过身和他的王妃说话。
“没什么,”我笑笑说,“不用谢。要我把它留在这吗?”
“不不,还是让他跟着您吧,我想他会喜欢和您一起旅行。”
一起旅行,我想,是啊,我也想和他一起旅行,他那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会在旅途中出洋相吗?想想就会很好笑。
“你真的什么都不说吗?”
我问瓦厉斯的大颗灵魂,他的王妃回答我:
“陛下说,他相信加雷马人能走出自己的路。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忙了。”
她的彬彬有礼让我只能默默嫌弃瓦厉斯撂挑子。离开星海,我回到自己家,拿出迷你芝诺斯体内的神龙鳞片,把无法动弹的玩偶放进衣柜里。
再见,我在心中对他说。就像我每一次极度痛苦又无可奈何地接受我朋友们的离开,我只能就这样接受我弄丢了他的事实。不然我要怎么从浩瀚无边的宇宙中找到他孤零零飘荡的灵魂,又该如何说服他为了我留在他厌恶的世界。
再见,芝诺斯,再见。希望我们真的能再见。
我拉上衣柜,打通塔塔露的通讯,昨天埃斯蒂尼安说她有新的冒险情报等着我。5
“这是我用泰坦核心做的斧头…这是我用邪龙鳞片做的长枪…这是我用女神宝珠做的武士刀…这是我用海德林碎片做的骑士刀剑…这是……”
我打开武器收藏室里的唯一一个小木盒,对身边的大个子举起根据他做的同款玩偶,嘿嘿一笑。
“这是我用神龙鳞片做的玩偶。”
芝诺斯对我的心血成果大失所望,难以理解地问我:“为什么不把我的鳞做成武器?”
“我有这么多武器,但只有你这一个……”
我抚摸他的胸口,忽然想起我还没和他确定好我们的关系。什么“看管”“房客”之类的字眼是说给别人听的,我应该和他有点,以后再公开的秘密。
“答应我件事,芝诺斯,”我拿出不容商量的态度,说话时还是免不了嗓子发干,“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就和你在一起?”
“……”即使我已经习惯了阿尔伯特和埃斯蒂尼安两位木头芯的朋友,这种直来直去的脑回路还是让我一时无语,“我不是说和我住在一起,我是说……”
我在芝诺斯奇怪的注视下突然感到一股紧张,真没出息,我呵斥自己,床都上了这么多次了,告个白还扭扭捏捏。
“我是说,和我做恋人,”我抓紧他胸口的衣服,防止他远离我,“你能听懂吗?”
“这是你想要的?”
芝诺斯应该是听懂了,但他似乎有很多想法。我看着他皱眉,心中没由来一股火气,猛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他没想到我突然袭击,脸上的惊讶还没褪去就被我按在地上锁住。我们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挤满了小收藏室的空隙,他的高大身躯以怪异的角度折叠,一定很不好受。我本以为我会在他回到我身边后对他百般心疼,百般照顾,结果刚把人带回家两分钟就打了他一顿。连我自己也觉得我真是个混蛋,我恶劣地笑,感觉心中熄灭已久的火焰已经复燃成燎原之势,在芝诺斯困惑不解的眼神中低头咬他的嘴巴。
“让我愉悦的方式不是只有战斗一种,芝诺斯,”我难耐地喘息着,鼻尖压着他的鼻尖,他脱离虚无界不久的冰凉皮肤让我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我知不知道我想再操你一顿想了多久?”
“……”
芝诺斯没回答,我已经等不到他理清楚他混乱的思绪了。我低头吻他,四肢加大力气将他绞得动弹不得,即使他并未反抗我。
“你难道不想,就这样和我一直在一起?”我在放手之前问最后一句,“我喜欢你,芝诺斯,你不喜欢我吗?”
“……我以为,”他斟酌着开口,我拿出英雄的最后一点耐心,“你……”
“别说了,”我受不了地堵住他的嘴,模模糊糊地把话说完,“你就让我…你想做什……”
我放开芝诺斯的胳膊,双腿也从他的腰上松开,果然他没有把我掀倒痛揍一顿,而是主动把腿夹在我的腰上,双臂将我压紧,急不可耐地吻我。我将出口的笑声被他的舌头搅碎,但我仍控制不住地发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惊喜和愉悦,我想他灵魂燃烧的温度一定不逊于我的。
“光……我好想你……”我正要说我也是,又听他喘息着说,“操我…我也…想要你……”
我撕碎我亲手给他缝制的衣裳,他用呻吟代替那些难以言说的话。我将他压在这处狭窄空间里操他,我们都情动得失控,肉体拍打中的水声越来越粘稠,我想我们一定把我的宝贝收藏室弄脏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我最伟大,最珍贵的战利品。
芝诺斯不喜欢我做的玩偶,看它的表情就和发现艾默里克拿他的人偶做重建天穹街奖励的埃斯蒂尼安一样嫌弃。我说它多可爱啊,你为什么不喜欢?芝诺斯握着我给他揉腿的手,躺在我新做的大床里,想来想去,对我说,想要我的玩偶。我答应他给他做,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要和他一起洗澡睡觉。我想念和他同床共枕已经太久,天塌下来也别想让我离开他被我咬肿了的奶子。
我的玩偶制作计划持续了半年之久。到这一年的恋人节,我已经给芝诺斯做好了弓箭手版、战士版、龙骑士版、武僧版、武士版、暗黑骑士版、骑士版的七只迷你光之战士。芝诺斯把它们都放在床上,反正我们的床够大,如果我不上床,他就会在它们的簇拥下入睡。每晚的睡前我都会有点纠结,我又乐于欣赏美丽的猛兽在我为他筑的巢中休憩,又想自私地把玩偶蹬下床,换我这个完全体的光之战士来陪他,我也总是这样做。
“明天我们去格里达尼亚,恋人节要举办了,顺便去黑衣森林。”
我把迷你暗黑骑士从他胳膊里抽出来,丢在一边,把我自己挤进他的怀抱。芝诺斯嗯了一声答应我,困得眼睛也没睁开。我亲吻他痕迹鲜明的嘴唇,决定还是等到了十二神大教堂再把无暇戒指套进他的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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