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花】桃源一梦(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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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izi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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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一梦

     

    简介:方小宝找到了李莲花,李莲花虽碧茶毒解,却也受影响心智变成了孩童。方多病把他带回去悉心照料,却在不知不觉中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两人跨越了朋友和师徒的身份……

     

     

     

     

    0.

    今年开年时运不济,年还没过完各地就发生雪灾,形势严峻。朝廷派遣官员到各地赈灾,江湖侠士也纷纷组织门派众人加入其中,富甲一方的天机山庄自然也在其中。

    天机山庄一大早就开仓放粮,在城内多处设了救济棚为难民施粥。

    关河梦是被天机山庄请来帮忙救治城中患了寒症难民的,苏小慵也一同前来相助,方多病接待了他们,为他们安排了住所,这次赈灾,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一连忙了半个月,可算是等来了雪停,见到了暖阳。

    随着气温回升,人们的寒症也逐渐好转,各地的雪灾都已经得到妥善解决,一群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明日,关河梦和苏小慵就要离开天机山庄了,临走前,方多病邀请他们来家中吃饭。

    闲谈间,苏小慵聊到了下个月春暖花开,百川院将要举办比武大会,问方多病会不会参加。

    距离上次比武大会已经过去了一年,一年前,方多病在大会上拔得头筹,多愁公子剑在江湖上威风八面。

    苏小慵捂着嘴笑,说:“我可还记得你上次赢了之后啊,人家来给你方少爷喝彩,你却说‘这不算什么,我还没有将我师父传授给我的剑法融会贯通,若是笛飞声也来参加,恐怕我现在还没办法保证赢他。’那肖紫衿的脸色可太精彩了!”

    “本来就是,我既然参加那自然不可能给我师父丢脸。对了。”方多病看向关河梦,忽然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关河梦说,“你要的东西我早已备好,这些天我们在这里也受到你不少照顾。”

    “哪里哪里,本来就是麻烦你们二位不辞辛苦,舟车劳顿赶来帮忙的,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

    “行了你们俩。”苏小慵打断他们两个人的寒暄,“都这么熟了就别客套啦。说起来……”

    她开口时表情迟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下定决心后,小心翼翼开口:“有……李莲花的消息吗?”

    今年已经是李莲花销声匿迹在江湖的第五年。

    空气凝滞了片刻。

    苏小慵自觉不该提这些,李莲花离开的第一年,方多病就踏遍了大江南北去寻他,一直从未放弃过,但依然一无所获。也直到两年前,方多病才停下了寻找李莲花的踪迹,一面独自闯荡江湖,一面开始接手天机山庄的事务,断了几宗有名的大案,还参加了比武大会……

    他身体力行将师父李相夷的名声发扬光大,周围人感慨他可算是放下了对旧人的牵挂,这无论对于离开的李莲花还是方少爷本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方多病摇了摇头。

    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三人聊起了别的,又喝了少许酒,结束了冬日里最后的聚餐。

     

     

    次日,方多病出城后直接前往了云隐山,他赶了三天路几乎没合眼,这是他离开时间最久的一次,他满心焦虑,祈祷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云隐山在方多病离开后便只有一位住客。

    五年前,李莲花离开后没多久,芩婆也因忧思过度病重后逝去了。方多病安排了师娘的后事,将他与李相夷的师父葬在了一起。

    再后来……

    再后来……

    云隐山故居这些年并没有荒废,方多病没找人大肆翻修,只是亲自小范围的改造过一番,主要是翻新了菜园和花圃,又添置了一些家具。

    半月未归,院子里堆满了雪,台阶上留下了脚印,但也只是在附近徘徊,并没有延伸到大门的位置。

    方多病打开大门的铁锁,踏进屋内,房间里很冷,他没听到任何声音,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快步朝卧室走去,心脏砰砰狂跳,直到他猛地推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热气中伴随着一股酸甜的水果香,屋里的暖炉正在烧着,几个烤橘子和红薯摆在暖炉边,窗户开了条缝通风,雪花飘落在窗沿边。

    有人裹紧被子坐在床上低头打瞌睡,被他的开门声吵醒,抬起头,揉揉眼睛,看清楚是方小宝之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宝!”李莲花张开双臂,笑眯眯像个孩子似的喊他。

    “嗯,我回来了。”方多病快跑几步过去紧紧拥抱住了他。

     

     

     

    1.

     

    这次下山前,方多病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还好现在是冬天,冬日里储存食物比较方便。他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炭火,又将每日的日常生活计划精确到几时几刻做什么,都写在了纸上,提醒莲花要按照自己叮嘱的来做。

    当然,就算准备得万无一失,方多病也是亲眼看着李莲花按照自己安排的那样生活,足足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确保自己短暂离开,李花也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之后,这才放心下山了。

    如今的李莲花已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找了李莲花足足三年,直到两年前,他才终于找到李莲花并将其带了回来。他们一起在云隐山生活了两年。

    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已解,但后遗症就是记忆丧失,心智如孩童。

    莲花楼荒废多年不能再住,连狐狸精都年迈了,被方小宝安顿在天机山庄。唯一安全又避世的住处便是这云隐山。

    李莲花还活着的消息,方多病只告诉了两人——无了和尚和笛飞声。这两年间,笛飞声也来探望过李莲花,他们二人尝试用内力渡给李莲花助他康复,可李莲花毒伤多年,根骨俱损,能活着都已经是庆幸,再多就是奢求了。

    好在经过无了和尚和金鸳盟的药师诊断,确保李莲花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多加补养身体。

    原本方多病是打算将这消息告诉关河梦和苏小慵的,但一想到,李莲花活着的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为安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初李莲花将唯一的忘川花交给陛下,以死来换得众人的生,虽然南胤事件已经结束,但若是万一心怀不轨之人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再生事端,恐怕到时候又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于是方多病决定继续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笛飞声说也会继续寻找帮李莲花的恢复的药,也提出要把人带回金鸳盟照顾的想法,但方多病始终不放心,说谁能保证你金鸳盟上下一条心,再遇到角丽谯那样的人,有一百个莲花也不够你们折腾的。

    两人争执一番,慎重考虑后,笛飞声还是决定暂时答应方多病的要求,即由方多病亲自照顾李莲花。

    反而是无了和尚,曾经多次相劝李相夷活下来,这次却有不同的想法。

    “方少侠,我知道你对李施主感情深厚。但是老衲作为过来人也劝你一句。往后的日子,李施主不一定能够恢复神志,若是他一直如孩童一般,你是想要照顾他一辈子吗?这时间也许很长,也许会影响你的生活。依老衲之见,你大可不必将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可以将他交由我们照看,我与亲信之人也定会护他周全。而且,李施主如今这样,恐怕有些时候保持不了体面,会多有失态。他此前还是很在乎在你心中的形象的,他若是还有清醒的那日,恐怕也不想你因为他而耽误自己的生活啊。”

    方多病摇了摇头,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您顾虑的那些我都明白,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莲花的性命更重要。过去那么多次,我都没有抓牢他,而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离开他了。”

     

    李莲花被房间里的橘子和红薯熏成了甜味,方多病搂着他问他这几天有没有很乖,李莲花点点头,开始慢慢跟他讲自己是如何按照他的嘱咐,每日早起开窗通风,给自己做饭,睡完午觉到院子里做操活动身体,晚上吃过饭,烧上炉子就缩在被窝里睡觉。

    他们已经生活了两年,孩童一般的李莲花现在已经具备一些基本的生活能力,先前方多病也短暂下山过,但很快便亏来,为了治理雪灾,两人分别时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特别紧张不安,有没有很想我?”

    方多病抵着李莲花的额头,一双湿漉血丝明显的眼睛盯着李莲花的眼睛,下山的这几天,他每日都担忧得睡不好觉,生怕李莲花独自一人出什么事情。

    “嗯……”李莲花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这也要想啊。

    方多病有点难过,但李莲花下一刻就笑了出来。

    “想小宝。”

    他伸出双手环住方多病的脖子,把脸凑上去,用鼻尖蹭了蹭方多病的脸颊。

    屋内很暖和,这样贴近了更是热几分,方多病进来得急匆匆,披着的裘袄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便出了一层汗。

    李莲花的呼吸撩过他的皮肤和睫毛,他知道这是被对方逗弄了,笑着把人搂得更紧了。

    这样黏糊糊的依偎了一会,方多病说:“你这几日没有沐浴吧?我来烧热水,等下帮你洗。”

    李莲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2.

    两年前。

     

    李莲花时常会陷入久睡不醒的状态,清醒的时间很短,醒来也不说话,就坐在床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进食次数也很少,比方多病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他要消瘦太多。

    方多病几乎一刻也不让李莲花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晚上睡觉也要看紧了。然而尽管李莲花就躺在他的身边,他一晚上也要醒来好几次,几番确认人还在,而不是自己的一场梦,这样才能安心地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照顾一个病人比想象中还要难,回忆起来过去两人住在莲花楼的时候,也是李莲花照顾他比较多。

    方多病每日起得很早,给李莲花做饭,调味要像照顾一个孩子的口味一样,不能太重也不能难嚼,稍微做得不够好,李莲花便会拒绝吃饭,甚至有时还会呕吐。

    很快,方多病遇到了第一个难题——

    李莲花不肯喝药。

    方多病带来的药材都是大补药材,可以帮助李莲花尽快恢复身体,受碧茶之毒常年折磨,李莲花内里虚空,需要不断药补食补,否则可能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让他再有性命之患。

    从前李莲花就不爱苦。刚开始他昏迷不醒时还能灌进去几碗,随着身体逐渐好转,便开始抗拒吃药。

    方多病急坏了,他给李莲花点了穴,强喂了一次,结果第二天李莲花就开始绝食抗议,跟小孩耍性子一样,方多病便不敢再勉强他了。

    但药总得喝的。

    没有补药暖身,晚上李莲花的寒症发作,浑身哆嗦,脸色惨白,即使用暖手的水袋再加几床被子也根本不起作用。

    “小花你不能这么任性啊……”

    方多病搂着他怎么劝也不动,直到李莲花晕倒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放置的药碗,方多病犹豫再三,端起碗来仰头喝了一口。

    这补药真的很苦,方多病只是含在嘴里并未咽下都觉得舌头发麻,他让李莲花躺好,倾身覆上自己的嘴唇,以口对口的方式将药喂给昏迷的李莲花。

    呼吸贴近的时候,即使告诉自己这只是侍疾,方多病还是不由得心跳加快紧张起来。他怕李莲花突然睁眼,突然对自己产生抗拒,害怕被当做是别有目的,说白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这阵心虚由何而来……

    李莲花做了一番挣扎,他讨厌苦的东西,尝试咬紧牙关,又被方多病的舌头抵住,强迫张开嘴把苦药都咽下去,原本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呼吸夹杂着脆弱的哭腔鼻音。方多病也被苦的舌头发酸,好不容易把一整碗喝完,他去端了一碗提前熬好的糖水,又含在嘴里喂给李莲花。

    舌尖尝到甜的,李莲花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方多病原本扣着他的手压在床上,现在也缓缓松开,轻轻抚摸李莲花的手心。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妙起来,李莲花搂住他的肩膀,本能的渴甜却无意中把喂糖变成了深吻,他把舌头伸到方多病的嘴里,在柔软的口腔里舔了舔,像品尝甜品那样去含吸方多病的嘴唇……

    方多病满脸通红,慌乱挣脱,却再次被李莲花缠上,他费了些力气才将人压回床上,又端了碗来慢慢喂。

    “糖水在这里,你、你直接喝就行,慢点慢点别呛着。”

    李莲花把糖水喝完,刚刚灌下的药效也起了作用,他身体发热,出了汗之后便好转许多,后半夜睡得很安稳。

    方多病守在他的身边一夜未睡,一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眼。

     

    早上方多病去做早饭时还浑浑噩噩想着昨晚的事情,嘴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还没有过心上人,更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从未想过这种事……

    不行,不能胡思乱想了,莲花是病人,我这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所以才……对一定是这样!

    做好早饭,他回到房间把李莲花叫醒。

    李莲花把脑袋都缩到被子里,蜷成一团,方多病轻摇了他两下没把人晃醒,刚开口:“小花……”

    忽然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他给拽到了床上。

    猝不及防,和昨晚一样的吻贴了过来,先是用牙咬,方多病吃痛了一下,嘶一声抽气,牙关开启便被对方把舌头伸进去舔,唇舌交缠的感觉酥麻又痒,方多病瞬间脸红,而李莲花仍是一副迷迷糊糊半睡不醒的模样,像是小动物一样缠着他吻。

    方多病一下子懵住不知手往哪边放是好,接着便听到李莲花小声梦呓:“糖……”

    原来是想吃甜的。

    是因为昨天晚上喂他,让他产生了只要亲……就能拿到甜的吗?

    方多病小心推开李莲花,小声劝说:“等下就给你,不、不能这样……”

    他出了满头的汗,狼狈不堪,赶紧去拿了糖罐过来给李莲花吃了几颗,对方这才罢休,乖乖下床跟着他去吃早饭。

    要让李莲花的身体康复,除了药补以外,食补也很重要。李莲花最近身体好转,胃口也好了许多,方多病便开始研究各种菜谱,看着莲花气色一日日好起来,每晚用扬州慢给他运功时,摸到背上也渐渐有了肉感,压在方多病胸口的重石可算是落下了。

    至此方多病才终于有了一点“李莲花确实活着”的真实感。

    在云隐山的生活很平静,时常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数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方多病逐渐习惯了与李莲花这样近乎隐居的生活。

    方多病会定期飞鸽传书至天机山庄向家人报平安,家里人早知道他是个爱游历江湖的性子倒也懒得再管他。

    方多病同时也会暗中传达给笛飞声和无了和尚,告知他们李莲花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忧,以及也叮嘱他们帮忙隐瞒李莲花还活着的消息。

     

    方多病写完信在桌子前打瞌睡,屋外的李莲花正在摆弄挂在树上的灯笼,前些天方多病在镇子上买了点材料带回来和他一起做灯笼解闷。

    李莲花挂好了灯笼,快跑进来叫他:“小宝!好了!”

    恍惚间,方多病仿佛又见到了记忆中尚未神志失常的老狐狸,一脸懒散又悠哉的模样站在门口像招呼小狗一样对他招手,说:“方小宝,快点过来。”

    方多病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之人,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和过去截然不同,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天真,一边嚷嚷着一边过来拽他的衣服,要他一起出门去看灯笼。

    方多病低头,然后慢慢蹲下身,他从腰间拿出帕子,小心地擦掉李莲花鞋上沾染的泥水,才站起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向屋外。

    李莲花过去生活很洁癖,即使朴素也断然是容忍不得衣服鞋袜脏污的。

    院子里李莲花把灯笼挂在树枝上,还挂了一串漂亮的铃铛,铃铛下面挂着木牌写着长命百岁,方多病走过去看了看,转头对李莲花笑:“真好看,好厉害啊小花。”

    “小宝喜欢。”

    “嗯,特别喜欢。”方多病摸了摸他的头发,“肚子饿吗?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想吃什么?”

    “甜的。”

    “不能每天都吃甜的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也没长过蛀牙。”

    “甜的!”

    “好吧,那煮红豆汤好吗?”

    “好!”

     

    晚饭后,方多病去烧水,为李莲花准备药浴。

    李莲花吃完饭坐在桌前玩了会风车,支着脑袋打盹,等方多病准备好了浴桶,再来拉着他乖乖沐浴。

    药浴对李莲花来说也是一件非常不喜欢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受碧茶之毒影响,五感受损多年,如今的李莲花倒是对味道分外敏感。即使方多病选了味道很淡的药草,还放了花瓣来中和气味,李莲花还是很不喜欢药浴的气味,要方多病哄半天才肯乖乖泡澡。

    “别那副表情啊,药浴是效果最明显的,不然等下你晚上睡觉又要害冷了。”方多病一时觉得自己唠叨的模样有几分像以前的老狐狸,看李小花撇嘴闹别扭,却有点像以前的自己了,没想到如今两人身份颠倒了。

    他慢慢解开李莲花的衣服……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已经有很多次了。如今的李小花完全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方多病每日帮他更衣、沐浴、擦拭身体,熟悉到李莲花身上的每一处旧伤的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开始的时候他满脑子里只是想检查李莲花身上有没有别的外伤,根本没有想过别的,但最近即使是做同样的事,总感觉……很不对劲。

    方多病的脸越来越烫,心跳也加快起来,为了掩盖自己心乱如麻的想法,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快速把李莲花衣服脱下来哄着他泡到浴桶里。

    方多病撸起袖子,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按摩肩膀。

    李小花无聊地玩着泡泡,那副单纯的样子像是从未涉世沾染尘埃。可是只有在方多病看到、触碰到他身上的伤痕时,才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过去经历的一切有多么刻骨铭心。

    从肩膀蔓延到后背的伤,大大小小,有的早已结痂,有的痊愈了只有浅浅的痕迹,这些伤痕记录着坠落于东海的李相夷,也记录着李莲花每次燃烧生病拼死一战。

    “嗯?”感觉到身后的人忽然搂住了自己的肩,还把脑袋压在自己头顶上,李小花疑惑地问:“小宝?”

    “没事。”方多病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在这里。”

    “嗯,你在,抱歉,我继续帮你揉,还有哪不舒服吗?”方多病问。

    “不喜欢药……难闻……”

    “再忍耐会,乖。”方多病拿了梳子和护发的香油,以前的李莲花不会用很浓重的香,身上常常有股很淡的香味还夹杂着一点药味,不过现在的小花喜欢甜的,方多病给他用的发油和皂荚都是夹杂了一些水果清香的。

    方多病一边给他梳理着乌黑的长发,一边按摩着头皮,李小花没一会就在水里打起了盹,方多病很耐心地帮他洗好了头发,被热气蒸得自己脸上也冒了汗,他用袖子蹭了蹭额头,低头时瞥见李莲花耳朵通红,绯色一路延伸到脖颈,他盯着缀在李莲花皮肤血管和喉结上水珠一时乱了心神,又开始心跳加速起来。

    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李小花迷迷糊糊睁开眼,哼了一声“糖”,接着一转头,便揽住方多病的脖子,亲了上去。

    方多病的马尾垂到水里沾湿了,他睁大了双眼,手扒在浴桶的边缘又被李莲花抓住手腕。

    即使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若是神志尚清的李莲花尚且会控制力道,但如今的李小花却不止一次在无意识中不知分寸用了真力……总而言之,方小宝一时之间竟难以挣脱。

    好热……

    方多病脸几乎快烫烧着了,手被李莲花死死扣在浴桶边,两人相贴的手指手背都一片绯红。

    李莲花被水泡过的皮肤显得极白极薄,脸颊下红晕一片,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坠着细细晶莹的水珠,额头上发丝蜿蜒。他的吻比起想要与人缠绵,更像是在讨食,而这种单纯却又勾人心魄的下流……方多病当然知道会心动会下流的只有自己,小花只是被他惯出了坏毛病而已。

    可即使在李莲花不自觉松开他的手,双臂缠上他的脖子时,方多病竟也一时忘记了推拒。接吻的感觉太过于舒服,他像喝醉了酒,连唇舌也从一开始的僵硬变成迎合。

    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里撞出来了,扒在浴桶边缘的手朝上翻转,反握住了李莲花的手,他变换着角度去亲李莲花,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变得黏腻湿热,刺激感从嘴唇传递到胸腔,渐渐感染到全身,方多病腰感到一阵阵痒意,腿都要软了,他蛮横地在李莲花的嘴唇上轻咬了一下,又含着唇瓣吸吻……

    “嗯……”被夺走主动权,吻得难以呼吸的李莲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太舒服的呻吟,方多病这才恍然回神,结束了绵长情热的吻。

    “抱、抱歉……”他脑子里“嗡”一下炸开了锅,还没能接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羞愧得连李莲花的脸都不敢看一眼。

    李莲花没有吭声。

    方多病头皮发麻,忍不住去了瞥一眼,瞧见李莲花随着呼吸起伏不止的胸口,脸比刚刚更红,眼睛也湿漉漉,嘴巴似乎被亲得有些肿,特别是被咬到的地方一片殷红。

    “小花你没事……”

    “甜的。”李小花忽然傻傻地笑起来,他扭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方多病,露出了过去的李莲花绝对不会露出的单纯满足的笑容。

    “甜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

     

    等到把小花擦干身体和头发,送到床上,方多病也去洗澡更衣了,一番折腾完,夜色已经很深了。

    他知道小花会向自己索吻是以为自己嘴里有糖,但自己刚才也没有含着糖水,又怎么会有甜……

    不对,这不是重点吧。

    方多病很清楚刚刚自己的意乱情迷已经越线了,小花只是凭本能索取甜的,而自己分明是趁人之危……

    可我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看待小花的。

    莲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我的师父,我怎么能……

    心脏被狠狠揪紧了一样疼,刚刚短暂的缠绵却成为了折磨他良心的惩罚。要消化的事情实在太多,首先他从未对李莲花有过朋友之外的情感,其次他对男子过去也并无兴趣,再者之后两人要如何相处也是一道难题。

    方多病心情沉重的回到房间,本以为小花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好像在等他。

    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情况,有段时间因为方多病总是喂他苦药,小花很抗拒他,躲他躲得远远地。

    “你怎么还不睡啊。”方多病勉强扯扯嘴角,提起一个难看的笑。

    李小花只是看着他,眼睛弯起来,笑眯眯的,没有回答,而是乖乖躺回被窝,嘟囔了一句:“没什么。”

    “难不成你还有心事了?”方多病心情好了很多。

    李莲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时常麻木眼神也很空洞,但现在他虽神志如孩童,却逐渐重新开始对周遭的一切产生兴趣,这是病情好转的迹象。

    李莲花靠着墙睡,背对着方多病。

    方多病躺上床,李莲花忽然又转过来一把搂住了他。

    热乎乎的脑袋就抵在胸口,枕着方多病过快的心跳。

    方多病一想起来过去这只老狐狸可是连自己探他脉都会说“别动手动脚”,喂药暂且可以解释为是想吃甜的,但睡觉……

    “怎么啦?”方多病戳了戳他的脑袋,但李小花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就这么枕着方多病的胸口睡着了。

    方多病叹气一口,虽然胸口被压着有点沉,但他又觉得很舒服。他捞了捞被子给小花盖好肩膀,也闭上了眼睛。

     

     

     

    3.

    (时间是两年前-一年半前)

     

    方多病每天都起得很早,除了准备早饭之外他还要练习扬州慢和李相夷的剑法。这对他来说算不上辛苦,早在小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提得起剑,早日成为天下第一的徒弟,他那会吃过的苦要比现在多很多了。

    今日他练剑时总感觉状态不佳,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想起昨夜的画面。

    早上醒来的时候,小花的脑袋枕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撩过他的脖子,也不知道昨晚睡着怎么蹭得衣服的领口都歪了,露出锁骨和大片肌肤。

    方小宝只盯着便觉得口干舌燥,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他回想起不好的事情。

    上一次他扯开李莲花衣领时,是李莲花毒发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即使在过去这么多年,那犹如藤蔓一般的黑紫色毒是如何折磨李莲花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小花的衣领,看清楚了皮肤上除了有些旧伤之外,没有碧茶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轻轻搂着小花让他枕在枕头上,又给人盖好了被子,方小宝蹑手蹑脚下了床,离开之前,似乎听到床上人梦中呓语了一句“小宝……”

     

    方多病接到无了和尚的来信,如今他和李莲花在云隐山生活已有半载,近日无了和尚正好云游途径云隐山下,便决定来探望二人。

    方多病欣然答应,二人在信中约定了日期,不日之后,无了和尚便来到了云居阁。

    住在这里之后,方多病给李莲花添置了许多新的衣服,因为无了和尚要来,他特意拿出以前的衣服洗干净了给李莲花穿。

    方多病在门外迎接了无了和尚,把人引进门后,李莲花正坐在桌前喝茶。

    只是离远了看,无了和尚眨眨眼,他还记得刚寻到李莲花时,对方虚弱的模样,眼下不过半年时光,李莲花竟恢复得和过去看上去一模一样。

    只是当他唤了声:“李门主……”,李莲花抬起头困惑地看向他时,无了和尚才恍然意识到,物是人非,李莲花竟也不是过去的李莲花了。

    “这位是无了大师。”方多病介绍道,“是小花你以前的朋友。”

    故人相见,李莲花却对无了和尚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抗拒,方多病坐下来之后,他挪了挪位置往方多病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无了和尚叹了口气,他随后给李莲花把脉,表情复杂,既是高兴随后又想到什么,眼中流露出惋惜。

    方多病问他怎么样。

    “他恢复得很好,已经比我预想中的要好许多了。你继续按照之前的方法,按时用药,长此以往,他的身体也能恢复成寻常人的状况。他的体内有你的扬州慢内力,多亏了你数月以来为他运功疗伤。只是……恐怕他的心智还是难以恢复如常。”

    把完了脉,无了和尚刚松手,李莲花就把手缩到袖子里,用一种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若是以前,无了和尚的耳边仿佛响起李莲花那不耐烦的声音“老和尚你啰嗦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他摇摇头,看向了方多病:“倒是你,近日看着气色有些不好,是劳累了吧。”

    “不过是最近天寒,晚上睡得不太好而已,不打紧的。”方多病解释。

    “睡不好,是因为照顾李莲花,还是因为多梦忧愁,或者二者皆是?”无了和尚继续问。

    方多病当年初出江湖时,绰号为“多愁公子”,却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然而自李相夷诀别之后,谁人都知他这天下第一唯一的徒弟竟成为真正每日愁容满面,思念故友至深的“多愁公子”。

    “是我自己的事情,照顾莲花不要紧的,他现在也很好。”

    听他这么说,李莲花担忧地看着他,小声问:“小宝不开心?”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方多病拉了拉李莲花的衣袖,又轻轻牵了下他的手,莞尔道:“如今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方施主也要注意身体。”无了和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离了一圈,猜了个七七八八,胸中已有答案,他说道:“李施主当年离开,也是希望你我还有其他人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方多病说,看了看李莲花,看着无了和尚时表情坚定。

    “莲花现在很需要我,我现在也不是小孩了,未来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那老衲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讲。”

    “方施主,你要想明白,究竟是他需要你,还是你需要他呢?”

     

    为了保守李莲花还活着的消息,考虑到外人在云隐山呆的越久,恐怕也容易留下痕迹,暴露行踪,所以天黑之前,无了和尚便告别二人离开了这里。

    无了和尚离开之后,李莲花一直很沉默,晚饭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他却拿着筷子在饭碗里扒菜扒来扒去。

    方多病放下碗筷:“怎么啦?是不是不喜欢有客人来?”

    李莲花原本低着头,抬眸看了看他,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继续埋头吃饭。

    方多病盯着他愣了片刻,刚刚的小动作是过去的李莲花的习惯,他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盯着饭碗,心里想起无了和尚今天的话,不由得回忆起半年前自己是如何寻到李莲花的……

     

    他与笛飞声踏遍山川河海,徒劳三年都没能找到李莲花的踪迹,但方多病从没想过放弃。有时夜半时刻,他睡梦中仿佛感觉到莲花又推开门,就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话……

    可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也听不清记不得李莲花说了什么。与家人谈及此事,他们十分担忧,只觉得他是思念过度导致精神失常,但冥冥中方多病总觉得李莲花或许在呼唤自己——即使他明白这多半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最终还是寻找到了李莲花,也得知了这些年李莲花常年行走于江河四海,永远在路途中,隐没于人潮,所以他和笛飞声时常与之擦肩而过。

    碧茶毒发的最后时刻,李莲花安身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那山洞位于悬崖瀑布之后,他带着一壶酒,一把剑打算在此了却此生。

    酒是最普通的酒,剑也并非名剑。方多病找到他时,他昏死在山洞中,墙壁上刻有笔法恢弘,矫若惊龙的一套图,细看似是一套新的剑法,可惜是越到刀痕崭新的地方越是潦草——那是天下第一李相夷的绝笔剑法,却是残章。

    然而方多病根本顾不得什么剑法,他背起李莲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李莲花活下去。

     

    方多病已经不太记得刚寻到李莲花时对方的模样了,那段记忆让他感到恐惧,他走出洞穴时浑身都在抖,他甚至根本不敢回头,怕背后的人就这样在他的身边变成毫无生气的尸体。

    直到现在把李莲花养得“活蹦乱跳”,方多病才有心思好好理清自己的心情。

    他自然是明白,李莲花千辛万苦寻得那处地方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处,自是不希望再被任何人打扰,甚至在半年前,无了和尚也曾对他说过,李莲花神志如同孩童,一部分是因为碧茶之毒攻入大脑使人疯傻,还有一部分原因或许在李莲花的内心。

    无了和尚话已至此,不需多言,方多病自然明白。

    无论是把李莲花带回来,还是照料在自己身边,都是私心作祟。

    是自己无法接受李莲花的离开,不惜违背莲花本人的意愿……

    李莲花想要的是淡忘江湖,是他太需要李莲花了。

     

    “小宝。”

    他不知不觉发呆太久,听到小花叫他,这才回神。

    “抱、抱歉。”

    看到小花满脸担忧,他更加自责了,慌乱中他发现自己刚才竟不知不觉中流下了一滴眼泪。

    “我没事,你快点吃饭啊,等下还要喝药呢。”方多病说。

    听到喝药,往日里李小花总是会露出很讨厌的表情,今天居然乖乖听话,不再挑食,埋头吃东西。

    方多病叹了口气,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菜,又听到身边的小花用很小的声音说着:

    “你想别人。”

     

     

     

    -TBC-

     

     

     

     

    本章后记:

     

    李花藏身之处灵感来源小龙女哈哈,想写很久了!

    感觉写失忆的小花很OOC!毕竟是神志如同孩童嘛,等到后面恢复了就好了(大部分人都看过我的那个大纲应该不算剧透吧!)

    会有一点微妙的修罗场之我吃我自己醋——老狐狸恢复后绝对想删除的一段记忆……

     

     

     

     

     

     

     

     

     

     

     

     

     

     

     

     

     

    #3416
    lilizi13
    参与者

    4.

    “想别人?”方多病忍不住想笑,拍拍李小花的肩膀,“我现在只会想你。”

    李小花没再说话,低头把饭吃完了。

    晚上睡觉,他又抱着被子面壁,留给方小宝一个赌气的后背。

    方多病知道小花肯定是生气了,但是也搞不懂这又是闹哪门子的脾气,他叹气一口,老狐狸变成“小狐狸”,心思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啊。

     

    天气逐渐转暖,李小花睡眠的时间便很长,方多病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也不会刻意叫他早起。

    今日李小花一觉睡到快中午,醒来后只听见屋外传来阵阵舞剑的声响,他揉揉眼睛走出门去,看到方多病正在院内练一套剑法。

    见他起来,方多病舞完最后一招,收剑走过去。

    “饭已经做好啦,我先陪你洗漱,然后咱们先吃饭。”

    李小花点点头,他伸出手去摸方多病握剑的手。

    方多病愣了一下,抬起剑,惊喜的神情瞬间从眼中闪过。

    “小花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这套剑法是我按照你刻在山洞中所学,你……”

    “流血了。”

    李小花说。

    方多病这才发现,估计是刚才舞剑时没注意,被剑气擦伤了手指,伤口只有拇指边缘一小道,挤出一道血丝,这种小伤不需要包扎,等一会就愈合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方多病笑笑说。

    李小花却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又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方多病先前将山洞的剑法临摹到本子上,与李莲花留给他的剑谱放到一起,李莲花当初留下的东西他一直视若珍宝。

    他研究那残章剑法许久,除了希望能继承李莲花的心血,里始终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这残章里或许隐藏着李莲花想对他说的话。

    “小花,你来看看,对这些图有没有什么印象。”

    午饭后,方多病让李小花坐到桌前,掏出那本残章剑法,一页页翻给他看。

    只可惜,李小花摇摇头,对此毫无印象,甚至表情中还有一丝不耐烦。

    “你再看看再想一想呢?”

    方多病继续问,李小花却忽然恼了,他拿起桌上的笔墨,肆意地在本子上乱画了几笔,方多病连忙把本子夺了回来,可是上面的图已经被墨水染得不成样子了。

    “你不喜欢吗?”方多病一点也没有生气,那剑法他早已熟记于心,再默写一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看小花气鼓鼓脸都要气成包子了,他只会觉得是自己又做错了,惹小花不开心了。

    “你不喜欢我就拿走它,今后再也不跟你提这个好不好?”

    李小花把笔扔到桌上,转过身去不理人,方小宝拽拽他的袖子放软了声音去哄。

    李小花倔强得很,看来是哄不好了,方小宝想了想,说:“晚上给你做顿好吃的,再煮个甜甜的梨汤,还有梨膏糖,好不好?原谅我吧……”

    这招往常最管用,但李小花今日好像是铁了心,就在方小宝快要放弃另想它法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来,迅速偷袭——

    他吻上了方小宝的嘴唇。

    他亲得很快,又眯起眼睛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满脸得意。

    方多病没有被他刚才在本子上乱画吓到,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耳朵瞬间烫起来了。

    “你——”

    “去玩了。”

    李小花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丢下呆若木鸡的方小宝,起身便跑到院子里去玩了。

    如果是之前的吻只是想吃甜食的坏习惯,那刚刚的吻又是什么……

    方多病根本不敢想。

     

    不管怎么说,趁着李小花今日心情不错,方多病趁此机会给他试了新的药方。人的身体会对药产生抗性,,因此要经常调整药补食物的配方。先前给李莲花换药的时候,他的反应非常剧烈,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前的苦味,忽然又换了一种不一样的苦,他百般不愿才肯咽下。

    今晚吃完饭之后,方小宝端来了梨汤和梨膏糖,叉着腰说“吃完药就可以吃这些哦。”

    李小花叹气,撅起嘴,乖乖把一旁的苦药喝光了。

    药浴也用上了新的草药,天气暖和之后,花草药的种类也多了起来。前些日子,方多病买来的许多花草中有依兰、肉豆蔻等,除了可以活血疏通筋脉,还有助于消化养胃,配合其他药材做汤浴,会对李莲花的身体康复有很大帮助。

    由于白天被偷吻的事,方多病还心有余悸,晚上给李莲花洗澡的时候也是警惕到了极点,生怕又被亲一口。

    今天的药浴放的花草比药材还多,味道香甜,李小花很喜欢,心情就很好,还哼着歌,是方多病先前哄他睡觉时候唱的小调。

    方多病盯着李莲花的侧脸,心绪又开始飘得乱七八糟。

    他当然……不讨厌李莲花的吻,甚至,非常喜欢。

    心跳加上无法控制的喜悦,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但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喜欢李莲花的吻呢。

    方多病不明白,也不愿意承认,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到达某个答案,也许再也无法回头了。

    “莲花……师父……”

    方多病一边给小花梳头,一边小声念着过去不愿念出的称呼。

    以前叫人李小花,莲花,老狐狸……总想着多起几个绰号就能拉进关系,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想想都觉得孩子气。现在却想,多叫他几声“李莲花”“师父”,是否就能把二人之间理不清的关系稍微退到安全距离呢……

     

     

    5.

     

    这一夜,方多病睡得很浅,到了午夜十分,他忽然感觉到身边有异动。

    很热,还有些潮,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梦中的方多病看到的是一只雪白皮毛的狐狸,身上落满了雪,凑近过来的时候高热的体温把雪暖化成了水,这家伙一个劲的舔自己的脸还往自己怀里钻,把湿漉漉的水汽蹭得自己浑身都是,衣衫都湿了。

    方多病睁开眼,梦中的白狐狸变成了李小花,他满脸红潮,汗水淋漓,神情纠结似是十分痛苦,但又和伤病疼痛不太一样。

    方多病瞬间清醒过来,急忙问:“小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刚想起身,却突然被李莲花按在床上。

    照顾人时间久了,方多病有时真的会把他当“小朋友”一样看待,此时被压得动弹不得,眼前的现状提醒他对方只是心智如孩童,本质上是个比他年长,比他武功厉害,身材与他相近的成年男人。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别弄伤了小花。

    方多病一手用肘部撑起上半身,另一手轻轻搂住李莲花的肩膀,他缓缓调整姿势,让两人的动作从他被压制,变成他将李莲花搂在怀中。

    “小宝……”

    李莲花呢喃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整个脸都贴在了方多病的胸前。

    “是冷吗?寒症又发作了?你出了好多汗,也不对……是热?”

    方多病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体温比平常高,但还没有到发烧的症状,便抓住李莲花的手腕,探了探脉。

    “有点乱但也无大碍,你究竟是……呃……小花——”

    方多病突然僵住了,一阵尴尬的热流从尾椎直接窜到了后背,他瞬间背后冒汗,整个人热得要和李莲花不相上下了。

    他们贴得太近了,所以李小花动一下,他就能感觉出来。

    李莲花浑身汗湿,一边搂着他,在他怀中浅浅呻吟,一边身体蹭他,尤其是是……胯下的部位。

    方多病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男人,他当然立刻知晓李莲花在做什么。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方多病少年时期也时常精力旺盛,解决完之后便神清气爽,不再多想。他只当做是普遍的生理需求,从不会让什么女子小厮闯入自己梦中,少时学习琴棋书画,贪玩时也曾看过一些民间风流客的作品,但他从未沉迷其中……

    总而言之,连牵手和初吻都是被李莲花夺走的方家少爷,是从没有过,也从没想过情爱之事的。

    第一念头当然是尴尬,尴尬不仅仅是因为李小花,还因为……自己的胯下几乎瞬间就起了反应。

    就像那个吻一样,心里再抗拒,他的身体还是很喜欢的。

    别胡思乱想了……我怎么样不重要……现在得帮小花解决。

    方多病脑子快烧晕了,他思来想去,估计是换药出了问题,他太着急了,药浴的花草和李莲花今天吃的饭菜结合在一起,估计花草中催情的功效也同时被加强了。

    一直憋着不泄出来的话很难受。

    “小花,你松开我,我帮你,让你舒服一点好不好?”他轻轻拍了拍李莲花的背,又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胸口传来闷闷地一声:“放开,你会走。”

    方多病愣了一下:“我不会走的,你这样我动不了,帮不了你。”

    李小花显然不情愿,但这种姿势实在不舒服,他又黏了一会方多病,才慢慢松开手。

    方多病理了理他额头上因汗水浸湿而凌乱的头发,晚上房间里光线昏暗,好在他们住在山上,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照出一小片冰冷的光芒。

    他让李莲花调整一下姿势,背靠着他的胸膛,半倚在他的怀中。

    小花出了很多汗,方多病解开他的衣带,吸了汗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恐怕不怎么好受。

    回想起过去的李莲花体寒多年,很少出汗,也不喜汗水弄脏衣服。等下清理完还是要给小花好好清洗身体。

    李小花把头靠在方多病的胸口,滚烫的呼吸与喘息声近在咫尺,旖旎暧昧。

    方多病努力控制不乱看,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怀里的小花吸引。

    他见过李莲花的各种模样,不管是强撑着坚强的李莲花,还是“装腔作势”的“老狐狸”,又或者是无意中流露出的温柔和关怀之下,是愿意为身边人付出生命而不顾一切的李莲花……他都看到过。

    还有喜欢养花种菜,做饭缝补的烟火气息包围下的李莲花,他也都记得很清楚。他过去总以为已经走到了李莲花的心里,但细想来,当初他们之间似乎总还是有保留了一点距离。

    至少,如果是当初的那个李莲花,是绝对不愿意,也不可能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窘态的。

    怀里的李小花眼睛微眯,他穿着白衣,却有几分像方小宝梦中的白狐狸,汗津津的脸颊被月光映得更白皙近乎透明,通红的鼻尖上挂满晶莹的汗珠。

    方多病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握住了他腿间那根的瞬间,李莲花仰起头发出一声夹杂着呜咽的呻吟,情欲氤氲在脸上,那是方多病从未看到过的表情,再多看两眼恐怕心都要被抓紧了,可偏偏李小花对自己此刻的蛊惑力毫无自知,他抬起头,盯着方多病的喉结,凑过去舔了一下……

    方多病惊的一瞬间手上用力,把李小花握得痛了,他埋怨地哼了一声,然后像惩罚一样索性用牙齿在方多病的脖子上厮磨起来。

    别闹了……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牙齿下的舌根分泌了很多津液,喉咙却更加干渴。

    想接吻……

    想亲小花……

    他忽然就明白了小花总是吻他时说的“甜的”是什么意思。

    方多病咬紧了嘴唇,他手上继续着“帮助”,多余的动作一丁点也不敢做。

    方少爷天赋极高,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心应手,但在这种事情上却显得十分笨拙。李莲花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都看过,隐私处自然也不例外。都是男人,又是侍疾没什么好害羞的,但照顾病人和帮人疏解欲望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感受着手里李小花的那根越来越热,越来越硬……他羞耻得满脸滚烫。

    捏自己的和捏别人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顶端溢出的水液弄脏了手指,即使不用看也能感觉到那股黏腻感在指缝拉丝,他从头部摸到下面,指腹触碰泥泞的毛发,上衣的衣摆垂下来挡住了手,多少还是能遮掩一些的,方多病头皮发麻,平日里赏月喝酒,今日只想骂那月色实在是亮得烦人,这下可不就是什么都能看到了吗。

    “小宝……”

    李莲花贴在他脖子的啃咬变成了细细的吻,连抓住方多病的手臂都变成了抚摸的动作,他像是被撸舒服了的狐狸,渴望爱欲的同时也索取更多的亲昵。

    汗水从方多病的额头滴下,他甚至已经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但手上还是本能的把动作放轻尽量不弄疼小花。他绞尽脑汁思考着能让人舒服的技巧,自己平常……平常都是怎么搞的来着?忽然回想起来自从带李莲花回到云隐山,甚至更早之前,在寻找李莲花的那几年,他完全无心想别的,明明是最年轻气盛火气旺的年龄,却忧思多虑完全没那方面的兴趣了。

    而此刻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欲望憋在这一刻爆发,方小宝的胯下也硬得发痛,根本无瑕去想什么“对着自己的师父一柱擎天是不是大逆不道”之类的东西,更要命的是李小花也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一个劲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安分地去蹭他的东西。

    要不还是把我打入万圣道的地窟吧……

    方小宝无声流泪,心中呐喊,这种考验简直比万圣道的闯关还要难上百倍啊!!

    “别乱动了……呃,我不是在凶你。”方多病手足无措,他一边小声阻止把他领口都扯下来吻到他锁骨的小花,一边又安抚道。

    事已至此只有早点帮小花弄出来才能解决了。

    他不知道自己太过小心翼翼的动作实际上反而撩得李莲花更难耐,积起来的欲火无处发泄,越燃越烈。

    “我碰一下这里……抱歉了,师父。”方小宝脸上一阵阵热,他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硬着头皮把手伸到李莲花的胸口,从散开的领口摸进去,握住了左胸……

    配合另外一只手爱抚下面的动作,这样的刺激很强烈,李小花挣扎了一下却不是不舒服,而是快感来得太过猛烈,他的心跳震动着胸膛就贴着方多病的掌心。

    方多病的手上布满因学习李相夷的剑法而磨出的茧,粗糙的茧摩擦着李莲花的乳尖,激得他连连呻吟。

    方多病让他的腿分得更开一些好方便自己的动作,李莲花的裤子早就在刚刚蹭掉了,光洁的腿撑在床上,贴着方多病的裤子,大片肌肤被月光照得一览无遗。

    好热……

    方多病感觉自己快要和李莲花一起热得融化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小花的心脏都震动得惊人,沸腾的血液集中在下身,被蹭一下都又疼又麻,可他无瑕去管自己,只用尽浑身的力气来把持住最后一丝冷静。

    汗珠缀在方小宝的下巴又被李莲花吻掉,方多病深深呼吸,眼眶都忍得通红,手指在李莲花性器的冠状沟摩擦,圈住根部上下滑动,黏腻的水声和小花的呻吟声越来越响,充满整个房间,方多病不停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手上继续着下流又温柔的爱抚,表情却十分僵硬,直到李小花忽然用力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本来就散乱的上衣完全扯下来,露出光洁赤裸的臂膀,情到浓处,遵循本能又要亲人,方多病侧头躲开了他的吻,于是李莲花的嘴唇就只能贴在他的侧脸。

    “嗯……”

    高潮之后的李小花顿时泄了力气,虽然没亲到人心里很不情愿,但也没多余的功夫再纠缠,瘫软在方小宝的怀里。

    方多病的耳朵一阵耳鸣,他大口喘息,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刹那的快感之后是更强烈的羞耻感——他意识到刚刚在小花高潮的时候自己也射了。

    垂在下面的手还握着李莲花的性器,想必对方也是积得够久了,整只手掌都弄得湿漉黏腻。

    他抬起手,通红的双眼盯着自己的掌心,淫靡的水液在指缝之间拉出透明的丝,他动了动喉结,瞳色暗沉而迷离,他凑近了过去,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我在做什么?

    方多病瞬间清醒过来,他慌乱得像是个发现自己闯了大祸的孩子,胡乱地将手在脏污的衣服上擦了擦,怀里的小花疲惫的闭上了眼,他慌忙起身,让小花躺好,接着便下了床,匆匆跑向了屋外。

    他用冷水冲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又烧了热水,端着水盆和毛巾进来,回到床边。

    他用温水泡过的毛巾把李莲花身上的汗水和浊液擦干净,将被褥床单全部换了新的,又给李莲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收拾好水盆杂物,却没有了一丝困意。

    除了愧疚和羞耻以外,触碰过李莲花身体的那种触感好像黏着在了方多病的皮肤上,手上依然残留着温热的,黏糊的感觉,被亲过的地方总是很烫——方多病刚刚沐浴完对镜照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从下巴到脖子再到锁骨被李小花亲出了一大片吻痕咬痕。

    他心里焦灼,今晚估计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索性去院子里练剑。

    当方多病开始继续练习李莲花留下的残章剑法时,他又回想起最开始研究这套剑法时的心境……

     

    他每每修习扬州慢与李相夷教给他的武功时,总会想象,若自己是当年的李相夷,是在如何心态之下创造出这套剑法,往往有所收获。这次也一样。

    这是一套不属于李相夷,而是李莲花的剑法。没有任何多余的花俏招式,潇洒简洁,却又十分强劲。李相夷的独创剑法均与扬州慢相辅相成,而此剑法仅需耗费极少的内力便可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一击之中……

    察觉到这一点的方多病不禁联想到,李莲花之所以能够领悟出这个剑法,必然是因为先前与单孤刀决一死战时,每一次他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孤注一掷,以最少、最迅捷的招式终结战斗。而在李莲花离开的数年中,他又将其剑法心得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剑法看似是杀招实则是向死而生,让人在垂危之际,也能够用尽全力拼死一搏。

     

    方多病挥剑破晚风,清冷的月光从他的剑刃上划过,映照出他落寞的神情。

    每当剑起剑落,运功修习李莲花的剑法,就好像能够更接近李莲花一点,但越是接近,越是心态成熟,他的内心也越是荒凉。

    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希望李莲花活着,可李莲花却一心赴死。

    现在方多病理解了。李莲花生命将尽之际,选择隐匿于无人知晓的幽深洞穴,以酒为伴,挥剑自舞,那些曾经的诗性与剑客豪气皆随风而逝。或许他在悠然一笑中回望一生,或许在哼唱民间小曲中满足地闭上眼睛……

    李莲花决意离开之时,已了无牵挂。

    方多病很清楚,只是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想面对。

    李莲花给他的,已是无比珍贵——扬州慢,李相夷绝世剑法,以及他们共闯江湖的难忘记忆。

    而他渴望的,李莲花从没想过给他,也不会给他。

     

     

     

     

    6.

     

    方多病快到天亮时才回到卧房,他坐在床沿,疲惫一晚上,困意忽然席卷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盹,接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是李莲花将他叫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一缕饭香飘了过来。

    “小宝、小宝,吃饭。”

    方多病迷迷糊糊中听到李莲花的声音,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莲花楼的时候,他猛地抓住面前人的手,焦急问道:“老狐狸你怎么才回来,我……”

    握着的手没有躲开,反而牵住了他,李莲花蹲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样的行为反倒是让方多病瞬间清醒过来。

    如果是以前的李莲花,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躲开他的手,或者用无奈的语气吐槽说“烦不烦啊,太缠人了啊方小宝。”

    亲的次数太多了,只是亲额头倒是让方小宝觉得没怎么样,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亲吻的举动已经变得不是为了讨糖,而是两人之间习以为常的举动呢……

    这样不行——

    “早上好,小花。”方多病叹了口气,忽然注意到,“不对?你给我煮了饭?”

    “嗯!”李小花眼中闪着骄傲的光。

    方多病跟着他到餐桌,早饭已经端上桌了。

    饭菜还是昨夜剩下的,李小花只是把它们回锅热了一下,不过这也是自从两人来云隐山生活以来,李小花第一次给他做饭。

    考虑到李莲花现在的状态,方多病一开始不让他进厨房怕他乱碰火伤到自己。后来方小宝做饭的时候,小花偶尔会在一旁盯着他看,方小宝想,虽然失去记忆了,但看来小花对做饭的兴趣也没有消失啊。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因为自己把糖都放在厨房的柜子里,小花想找机会偷吃罢了。

    “谢谢啊,小花。”方多病端起碗,吃之前习惯性拿舀了几勺,确定粥里面没有放辣椒之后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小花又怎么会像过去的李莲花那样做饭乱放配料呢。

    “对了小花,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方多病把碗放下,认真地看着李小花的眼睛。

    “嗯?”

    小花静静地坐在他眼前的椅子上,他感觉到方小宝有心事,于是轻轻牵住了方小宝的手。

    曾经的李莲花手心里有茧痕,现在的他既不握剑也不必劳烦家务,手心倒是摸着柔软许多。方多病紧握着他的手,心里想着定要把小花再养得更好一些,然后,他下定了决心,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小花,之前你……”方多病的眼神微微闪烁,但转瞬即逝,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继续说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在看到李小花眼神慌乱的一刹那,方多病心头一沉,他本来还担心小花听不懂自己在讲什么,现在看来,小花比他想的要更敏锐。

    当李小花心情低落时,总是会抿紧嘴唇保持沉默,眼中的喜悦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过。

    方多病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道:“你想吃甜的就跟我讲!糖嘛,还是偶尔可以多奖励几颗的。但是但是……”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继续说:“总之就是,亲……亲亲是要留给很重要的人。”

    方多病原本还想说明一下昨晚的事情,但那讲起来更复杂了,暂且放到下一次。

    李小花默不作声,抬眸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冷淡,这幅样子实在是像极了过去的李莲花,方多病不禁紧张起来。

    “嗯。”李小花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他又想了一会,抬起头,凝视着方多病,说道:“你不要我。”

    方多病怔住了。

    “你心里想别人。”李小花指了指他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

    突然,一滴眼泪从李小花的眼中流出,猝不及防到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甚至流泪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淡然的,好像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起伏。

    方多病睁大了眼睛,看小花落泪的一瞬间他心都要碎了,他立刻就想把小花搂入怀中,可理智还是让他没这么做。

    “你不要我。”李小花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完这句话就好像打算不再理会方多病了。

    他转向桌子,拿起了碗筷,却在动筷时,再一次默不作声地流下一滴泪。

    方多病心如刀绞,再也无法忍受,他紧紧抓住李小花的胳膊,不顾一切拥抱住了他。

    他的头埋在李莲花的肩膀,身体颤抖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不停重复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花……”

     

     

     

    -TBC-

     

     

     

     

    本章后记:

     

    云隐山地图就那么大感觉他俩要么在床上吵架要么在餐桌上吵。

    其实开头第一章的时候就是嗯嗯他俩已经都掰扯清楚了。

    下一章剧透下就是一开始说的比武大会了,会遇到很多故人,方小宝的心态也会不一样。

    方小宝修炼老狐狸剑法之后得出感悟:老狐狸你临死之前都不想见我一面你不爱我QAQ

    (就是想找到一点李莲花也爱他的痕迹但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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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花:你怎么总说李相夷,李相夷有什么好

    李小花:你怎么总想李莲花,李莲花有什么好

     

    一些修罗场重复。

     

     

    #3419
    lilizi13
    参与者

    7.

     

    “小花,你听我说。”方多病蹲下身来,轻柔地抚摸李莲花的脸颊,抹去了一滴泪水。

    “你就是我唯一想要的人。”

    他的眼中有光在闪烁。

    “但是……”方多病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愧疚与歉意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是一样看待我的。小花,你喜欢我吗?”

    「喜欢」这个词在脱口的瞬间刺痛了方多病,他不禁回想起,如果是以前的李莲花,他必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当年尚且懵懂的少年还分不清情爱与情义,他百般证明也只敢问李莲花一句,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李小花低垂下眼帘,他小声念了几句“喜欢”,似乎是在细细琢磨这个词的含义。先前方多病陪他看书的时候,他也会像这样,把不认识的词字反复在口中咀嚼,推敲词的意思。

    方多病的手心隐隐冒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当李小花露出想明白的表情,准备开口时,方多病却忽然捂住他的嘴。

    “现在不要说,这个答案,我希望小花你能晚一点再给我。”

    他的话让李莲花再次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察觉到这一点的方多病深吸一口气,他飞快地在李莲花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李小花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只喜欢小花,只想要你,但你可以选择不喜欢我或者不要我。”

    他笑着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在老狐狸面前肆无忌惮撒娇吃醋的方小少爷。

    “现在不要给我答案,小花可以慢慢考虑。”

    李小花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能完全理解方多病的话,但是能够感觉到方多病的情绪。

    “好了,说了这么多,饭都要凉了,赶紧吃饭吧。”方多病起身,给两人盛饭。

     

     

    百川院比武大会的帖子发到了天机山庄,落入方多病手中。

    此时他与李莲花在云隐山生活已将近一年光阴,为了照顾小花,这一年来方多病也几乎与世隔绝,鲜少涉足江湖事。当那熟悉的四顾门帖子印章映入眼帘,明明时间没过去多久,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是啊……回想起那三年漂泊在江湖上,寻找李莲花的日子,仿佛是一段浑浑噩噩的记忆。

    李相夷就是李莲花的故事流传之后,人们无不为之感慨万分,过去四顾门人对门主所做之事也不再是秘密。百川院在武林各门派中的威望也受到了影响,好在当初南胤事乱救驾有功,受到皇恩庇佑。随后的几年里,乔婉娩持门主令暂代门主职责,百川院经过重新整顿,已焕然一新。这次举办武林比武大会也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各帮派团结起来,同时选出新任门主。

    毕竟百川院是李相夷的心血,这未来的门主之位由谁继承,方多病还是很在意的。

    然而天下比武大会人潮汹涌,危机四伏,方多病必然是不可能带着小花一同去的。

    深思熟虑后,方多病决定抽出两日时间参加,算上来回的行程也需耗费数日,将小花一个人留在云隐山,他心中难免不安,于是又书信一封给无了和尚,希望自己不在的时间,他能来代为照看小花。

    无了和尚欣然答应,他提及云隐山下有一处幽静寺庙,人迹罕至,提议将李莲花接到那里暂住时日,正好他近日修来一些助人恢复的功法,可以给李莲花试一试。

    待一切安排妥当,方多病把这些告诉了李小花。

    “小花,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们要分开几天。你还记得无了大师吗,我会把你接到他的地方让他照顾你。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相处的一年时间两人之间已经建立了信任感,但分开还是第一次,李小花眼神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方多病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你可不许乱亲人啊,只能亲我知道嘛?我给你准备了糖袋子,想吃的时候可以吃一颗,但每天不能吃太多,可以答应我吗?”

    说完,方多病伸出手,笑道:“咱们拉勾?”

    李小花高兴地和他拉了个勾,又抱了抱他:“小宝早点回来!”

     

     

    8.

     

    百川院。

     

    比武大会的决赛擂台就建立在李相夷十五岁时与血域天魔比武的地方,持续已有七日。城中喧嚣鼎沸,武林各派豪杰汇聚在此,客栈、酒楼与街道皆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自四年前南胤之乱后,一代江湖奇人物李莲花销声匿迹,百川院也四分五裂,如今这场比武大会百川院办得声势浩大,四顾门意图借此盛事,重振武林。

    比武场上刀光剑影之际,四顾门举办了茶会,邀请各门派帮主齐聚一堂共讨江湖大事,主掌人是乔婉娩。

    当年乔女侠作为李相夷最为亲信之人之一,她的为人处事、办事才干以及品性德行皆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尽管她曾不喜江湖纷争,但多次被牵扯其中,都能够临危不乱,挑起重担。特别是四年前,乔女侠携门主令义无反顾地命四顾门人寻找李莲花下落,攻上金鸳盟,其魄力和决心更是让人刮目相看,钦佩不已。

    而关于她与李相夷、肖紫衿的感情事,时过境迁,早已成为往事谈资,无人再议了。

    如今四顾门主之位悬空,乔女侠挺身而出,暂代门主之位已有四年。此次比武盛会,谁能问鼎魁首,便将承袭门主之位,而众人皆知,这位新的门主也将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比武大会如火如荼的举办,到了决赛那一日,乔婉娩却病倒了。

    自比武大会开幕以来,她便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忙碌。

    四顾门作为东道主,各帮派来此的衣食住行皆须精心安排。在这人流汹涌的比武期间,恐图谋不轨之人乱入其中,凡事必须谨慎小心,四顾门若有疏忽,恐难辞其咎。因此,确保众人的安全也极为重要。除此以外,大到每日比武流程安排,四顾茶会会议内容,小到宾客宴席菜品……每一件事情乔婉娩事必躬亲。

    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左右江湖命运的比武大会悄然落幕,新一代传奇已然诞生。

    乔婉娩醒来时已是傍晚,她惊慌万分,责怪自己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去,赶忙喊了人来,询问比武结果。

    “比武结果已出,但发生了一些意外。”照顾她的女使面色迟疑。

    一听到意外两字,乔婉娩险些要再晕厥过去,女使急忙补充道:“姑娘莫怕,最后很顺利,还特别精彩。”

    提及当时的现场情况,女使表情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乔婉娩松一口气,叹道:“你不要再吓我了,请细细道来,一点细节都不要漏过。”

    女使便娓娓道来……

     

    比武大会的决赛场上,原本获胜的是一位名叫段庆的少年。

    这人也是四顾门弟子,乔婉娩也见过他。这少年约莫十八,家里都是读书人他却一心江湖。他四年前拜入四顾门,武学天赋极佳,又巧舌如簧,很会说话,深受四顾门众人的喜爱与提携。

    乔婉娩知道,段庆很崇拜肖紫衿,肖紫衿因当年之事灰头土脸离开四顾门一段时间时间,段庆紧随其后,似乎与肖紫衿游历了一番。后来肖紫衿把自己的剑法传授给了他。

    段庆得了第一,正准备宣布时,却突然有一位白衣少侠轻身一跃,踏上擂台说要与他比一比。

    按照比武大会的规则,所有参赛者都需要在百川院留案以辩明身份,毕竟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担任门主。而想要赢到最后更需要层层选拔,与其他参赛武林高手一较高下,

    方能进入最终决战。

    那白衣少侠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比武就要直接挑战段庆,破坏了比赛规则,原本要被赶下去的,可当时气氛热烈非凡,群雄激昂,纷纷起哄,说要让段门主用这毛头小子的血祭门主剑,呼喊声此起彼伏,催促着要让他们比试一场。

     

    “荒唐!”乔婉娩脸色苍白,险些因这句话咳出血来,她怒斥道:“比武大会岂能儿戏。”

    “姑娘你听我讲完嘛!”女使急切地说,一想到后面的事,她眼睛都笑成桃花了。

     

    那少侠一席白衣胜雪,英俊非凡,双眸粲粲如星。他潇洒拔剑,先是一招“白驹过隙”,直刺而出,瞬息而至,令对手难以招架;后接一招“游龙踏雪”,势如破竹;第三招“小楼昨夜又东风”,剑法百转千回,杀意泄露——三招过后,胜负已分。

    他此剑一出,再无人质疑他的身份。

    段庆跪倒地上,口吐鲜血,趁少侠转身时,突然拔剑,狠厉刺去。然而那少侠丝毫不慌,他用以“雨夜沾青衫”作为收招,轻松化解了段庆的偷袭,随即,他又施展出一套陌生的剑法,看得台下观众瞠目结舌。那剑法世间罕见,极其凌厉,出神入化,仅仅一招就将那段庆的剑震得粉碎,人都飞出去了!

    场面惊心动魄,全场哗然。

    女使讲得激情四溢,乔婉娩听到前半段,心跳如鼓,却听到最后的招式时,双眸黯然,心中已然明了答案。

    如果白衣少侠与段庆纠缠,艰难获胜,那还可以从比武规则挑刺,可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两人的武学造诣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而天底下,继承了李相夷毕生绝学的人只有一位,那便是——

     

    “咚咚。”

    两人正交谈之时,忽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不知何时,女使口中的白衣少侠来到了屋外。

    “乔姑娘,是我,听闻你病了,我很担心,请问是否方便?”

    熟悉的声音响起,乔婉娩回道:“方公子,请稍等片刻。”

    乔婉娩让满面羞红的女使为自己梳妆整理后,才起身打开门。

    晚风和月光从方多病的身后倾泻入房间,看着他的面庞,乔婉娩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女使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方多病,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来比武了。”乔婉娩语气温和,她坐下来,正准备斟茶,方多病抢先一步拿了茶壶茶杯,说了句“让我来”,便为两人倒了茶。

    这事说来有些尴尬。

    当年因为李莲花的事情,方多病责怪四顾门的人,自己也不愿再回来当刑探。后来的两年间,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方多病行侠仗义,寻找李莲花的途中也查破不少奇案,每次也都会联络百川院的人来善后收尾,久而久之,两边关系有所缓和。

    这次比武大会,乔婉娩也邀请了方多病。

    比武大会人人可以报名,同时四顾门也会拟写邀请函,诚邀江湖武林高手前来参加,这其中有一些人是他们认为适合当上门主的人选。方多病作为李相夷唯一的弟子,自然也在其中。

    方多病若是能够成为四顾门门主,明面上无疑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

    很多人与他未曾谋面,仅听闻他和李相夷的故事,认为他是最合适的门主人选。

    只是,四顾门人和方多病身边人都很清楚,方多病是不可能成为门主的。

    他虽继承了李相夷的武功,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过去的方多病向往武林之巅,如今的方多病只想要踏遍天下寻找李莲花的下落。除此以外,他怨恨四顾门当年对李莲花的所作所为已有多年,就算关系缓和,有些事情也不可能简单翻过。

    然而,无论他愿不愿意当门主,是否参加比武大会,从道义人情上来讲,四顾门是必须要邀请他的。

    知道方多病心不在此,却参加了比武,乔婉娩有些意外。

    “多谢方公子关心,我只是有些劳累,已无大碍。寒暄就免了吧,我想你这次来,还参加了比武,定有要事相告。”乔婉娩猜测道。

    “不错,不愧是乔姑娘。”

    方多病将一叠卷宗放到桌上,乔婉娩细细翻阅,卷中内容果然与段庆紧密相关。

    “比武大会的每一位参赛者,我都已仔细调查过他们的身世背景。”方多病说,他绝不能容忍有德不配位的人坐上门主之位。

    “其中段庆此人颇为奇怪。他家里说是读书人,但我去查了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甚至和他也无血缘关系,说是养父母,但我派人探访他的家乡,竟无人认得此人。他在百川院的档案上身世清白毫无瑕疵,我于是另辟蹊径,找了金鸳盟的人调查他,这一查啊,我可算知道了。”方多病得意一笑。

    提及金鸳盟,乔婉娩轻轻皱眉。

    金鸳盟自南胤事件之后也内部大乱,原本笛飞声是打算解散金鸳盟,一心向武的,但盟中旧部对他死心塌地,加上寻找李莲花的下落也确实需要人手,笛飞声便重整了金鸳盟。这些年来,金鸳盟虽未肆意作乱,但身为魔教,即便曾与四顾门联手消灭南胤叛贼,可魔教正教势不两立,私下联系必然不妥。

    不过,方多病也不算是四顾门人,不受此限。

    “原来那段庆的身世来历甚至年龄皆为作假,他曾经是鱼龙牛马帮的一员,跟角丽谯习得易容术,他年有四十,却以易容缩骨术让自己看上去宛如少年。他对角丽谯也并不忠心,只是想利用其得到金银财宝,荣华富贵罢了。角丽谯已死,他便加入了四顾门,盯上门主之位。他确实武功不低,但此人更精通阴谋诡计。他找到比武流程的漏洞,田忌赛马的故事乔姑娘可知。”

    讲到这里,乔婉娩面露愧色,不免自责起来。

    方多病看出她心事,赶忙安慰道:“乔女侠不必责怪自己,这人处心积虑隐藏多年,大家都被他蒙蔽了。不是你的过错。”

    “谢谢……”

    “总之,他巧妙地利用比武规程的破绽让自己一路无敌手,当年在鱼龙牛马帮积累的钱财也用于买通关系,甚至……甚至他还给比他武功高强之人下毒。”

    提到下毒二字,方多病迟疑了一下,去看乔婉娩,果不其然,乔婉娩脸色瞬间苍白,想起了旧事,心痛万分。

    “乔姑娘放心,我查过了,比武期间大家的衣食住行四顾门都安排得谨慎周到。他也不敢下什么致命毒药,无非通过一些食材的搭配,在其中混入一些令人昏睡乏力的东西。所以最后他能得到第一,实在是胜之不武。我怎能见如此小人窃取我师父的门主之位,唯有与他一战。搅乱了场子,你不要怪罪于我就好。”

    方多病低下头,双手抱拳以示歉意。

    乔婉娩缓缓叹出一口气,她喝了口茶,手指在杯沿上微微颤抖,然而当她放下杯子时,已恢复镇定。

    她已不再是过去的乔婉娩,方多病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莽撞少年。

    “方公子如今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别说怪罪了,我该多谢你才是。”乔婉娩说。

    方小宝笑了笑,谦虚地说道:“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乔姑娘,这次比武大会你功不可没,但也不必把什么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你代为门主多有不便,私下里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找我便好,我们之间不用客气的。”

    说完了正事,气氛缓和下来,两人谈话犹如旧友重聚。

    “我看方公子如今心性沉稳,又武功高强,你继承了相夷的剑法,你当真不想当门主?”乔婉娩问。

    方多病片刻都没有犹豫,摇了摇头:“我意已决,不会改变。乔姑娘你明白我的。”

    乔婉娩点了点头。

    “段庆之事,就交由百川院定夺了。这门主之位,还需再斟酌人选。我看乔姑娘很合适,这么多年来大家也都很信服你。”

    乔婉娩无奈地笑了笑,她又再度回忆起往事,神思复杂:“当年我埋怨相夷满心江湖的恩怨纷争,无暇顾及我。而当我坐上他曾经的位置,才逐渐体会了他的不容易。这门主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充满挑战和艰辛,身为门主,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道义,还有整个江湖的正义。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乔姑娘请说。”

    “这些年我也悉心栽培了一些弟子,只是他们尚且年少,难堪重任,但各个品行端正,心性纯良。这次比武大会让我明白,寄希望于他人能够接手门主之位实在是有风险,今时不同往日,天底下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李相夷,一个举世无双的李莲花,后来者也无法复制当年相夷的成就。既然如此,也不能再依赖过去的方法去平定武林。我想调整四顾门的职责构架,让我教养的少年们亲力亲为的去武林闯荡一番,若能齐心协力,未来不会再出现所有重担和危险都压在一人身上的情况。”

    乔婉娩语气坚定,这番说辞并不仅仅是空口而来,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为之努力,只是她依然心存侥幸,期盼过江湖再生英雄,或是……那人回来。然而,她也深知,若是四顾门不改变,即便英雄辈出,也不过是重蹈覆辙。这一次比武大会,让她终于能下定决心。

    “如此,我便也放心了。”方多病微笑道,他站起身。

    “那我不打扰乔姑娘休息了,先告辞。”

    “方多病……”

    正当他准备迈出房门时,乔婉娩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脸色为难,眼中隐约闪烁泪光。

    “相夷……不,李莲花的消息……”

    方多病摇了摇头。

    乔婉娩叹息:“也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方多病刚准备走,却又想到一事,脚步一顿,略带迟疑地问道:“乔姑娘,还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唐突。”

    乔婉娩轻声回道:“你问便是。”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莲花他嫁……呃,他娶亲了,你会不会……”

    他原本打算只与乔婉娩谈正经事,却不料话到嘴边,竟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开口又觉得自己怎么跟小孩似的,一点大人样子都没有。

    乔婉娩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她急切地问:“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了他的消息?”

    “不是不是。”方多病慌忙摆手,心虚万分,解释道:“李莲花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有时候会想,或许他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过得也不错,甚至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这样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他说得慌乱,生怕被察觉出来端倪。

    乔婉娩轻轻叹息,微笑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够过上他所向往的自由生活,远离江湖纷扰,有良人相伴照顾他,再也没无人打搅。”

    她语气豁达,方多病反而自愧不如。

    “你……是当真放下了。”

    乔婉娩再次微笑:“奇怪的是,他的心离我越远,我反而越能理解他的选择,虽然我们此生或许再难相见,但我的心却好像离他越近了。”

     

    乔婉娩放下了李相夷,也放下了李莲花。

    那我呢……

     

    方多病不禁深思。

    我又能真的让小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9.

     

    与乔婉娩告别之后,方多病来到了百川院的相思梨花阵。

    此时正是花朵盛开的季节,静夜朦胧,玉树琼葩堆雪。

    他刚来到比武大会,便收到一封迷信,约他在此相见。

    方多病踱步到相思梨花阵中央,见上面已摆好了新酒。

    相思梨花阵乃是四顾门奇门遁甲之一,知晓破阵之法的,除了四顾门弟子,仅有一人——

    “阿飞,出来吧。”

    方多病对着月空喊道,不过一会,笛飞声便从他的身后走出。

    两人目光交汇,一同坐下。

    “我就知道比武盛会,你肯定会来,不过你怎么只偷偷看,不想上来比试一番?”方多病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又瞥向笛飞声的酒杯,也只是看看。

    笛飞声哼出一声,夺过酒壶为自己斟满。

    “那些个庸才俗人也配我出手?”笛飞声嗤之以鼻,打量着方多病,“你倒是有点长进。”

    方多病还没笑得意呢,笛飞声又话锋一转:“只不过比不上李相夷当年半分,只学了皮毛,不成气候。”

    “那可是李相夷诶!”方多病倒也不气,反而更加自豪,“我自然是不可能有我师父威风的,但我还没使出真实力呢。你说得没错,这万人册是一年不如一年,什么庸才蠢材都能当武林第一了。”

    “那肖紫衿也是可笑。”

    一提起肖紫衿,方多病忍不住想笑。今日他战胜段庆之后,肖紫衿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刚想骂人,却想起来当年之事,立时语塞,只得强忍怒火。

    众人认出他就是李相夷的徒弟方多病,纷纷鼓掌赞誉,方多病看着肖紫衿的脸色,故作谦逊地说道:“这不算什么,我还没有将我师父传授给我的剑法融会贯通,若是笛飞声也来参加,恐怕我现在还没办法保证赢他。哎,但是呢,纵然是那大魔头,也不过是趁我师父身受重伤才能赢,这天下第一嘛,还得是李相夷。”

    台下隐藏于人群中的笛飞声嘴角微微上扬。

    “李莲花……”

    “莲花他……”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人。

    笛飞声看着他。

    方多病放下酒杯,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莲花没事,无了和尚先前也为他诊脉,他现在恢复得很好,不过你还是打消了与他比武的执念吧。”

    “呵,他迟早要和我再比试一场的。这是我和他的对决,其他人无可替代。”笛飞声说。

    方多病:“他需要静养,你可不要打扰他清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说这话自然不是威胁也威胁不了笛飞声,不过是玩笑,笛飞声想到了他今日的剑法。

    “你今日的招式,是李莲花的剑法吧?”笛飞声来了兴趣。想当初从山洞中寻到李莲花时,他也研究了那套剑法,只是李莲花的武功皆需扬州慢相辅相成,笛飞声虽已知扬州慢心法,但内功主要以悲风白杨为主。他也不会修习李莲花的剑法。

    “还未成型。”方多病说。

    “虽是残章,我在想若是李莲花用出此招式我要如何拆解,竟一时之间想不出。”笛飞声坦言。

    他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但是论及武学,他至今只佩服一人。

    “你我也是许久未比试了。”笛飞声说。

    “你是想拿我来试李莲花的招数,好见招拆招吧,我可不上你的当。”方多病笑。

    “呵,你果真不入流。”

    笛飞声虽言如此,但心底里却早已承认方多病的实力,这武林中,除了他,恐怕也难寻对手。

    “还没跟你道谢呢,段庆的事,多亏你帮我调查,谢了啊。”方多病说。

    笛飞声淡然道:“那等小人,不值一提,你若是想感谢我,就尽快把李莲花给我养好,带他来与我比武。”

    方多病笑他:“行了你,开口闭口就是比武比武,莲花要是知道恐怕烦死了。”

    他说完空气僵滞了片刻,两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李莲花失去记忆,心智如同孩童,笛飞声自然是知道的,他也一直命药魔寻找让李莲花恢复的办法。

    现在的李莲花,是不认识笛飞声,也不记得二人之约的。

    而即使满口比武对决,笛飞声的内心执着的,早已不是比武本身。

    “我也曾尝试让他想起那套剑法,但他……并不愿意。”方多病说,眼中一时流露出自责和懊恼,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后来我想,为什么‘残章’不能是‘结局’,我还是凡事太执着于‘果’,就像过去一样。有些时候,莲花想要的,或许并非结果本身,而是追求结果过程中的生活。”

    笛飞声不语。

    方多病又道:“我现在只希望和他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笛飞声默默注视他片刻后,说道:“你们二人之事,我没兴趣。”

    方多病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笛飞声不再多言,旁人评价笛飞声总认为他心思粗疏,实则笛飞声心思敏锐,洞悉人心,只是很多事情他不屑于掺和罢了。

    虽不知方多病与李莲花之间发生何事,但笛飞声能感觉到方多病谈及李莲花时,语气与过去不同。

    两人共赏明月,举杯共饮,杯杯盏盏,故人依旧,却物是人非。

     

     

    10.

    比武大会因为方多病的参与而闹得沸沸扬扬,那李相夷的弟子赢得比武第一,却对这名号和门主之位不屑一顾,潇洒离去。

    江湖上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方多病不守规矩,得了第一也不作数;有人则认为方多病还记恨当年四顾门害李相夷一事,根本对这所谓的门主之位和四顾门人看不上眼。

    总之,众说纷纭,唯一摆在面前的事实是这武林盟主之位依然空缺。但比武大会的胜负固然重要,也只是其中之一。靠此盛会,乔婉娩代管的四顾门将江湖各门各派团结起来,定下了新的武林规则,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大事。

    而这一切,都与方多病无关。

    方多病第二日清晨便向着云隐山赶去,昨晚他收到了无了和尚的飞鸽传书,信中写道李莲花这些日子安然无恙,他已将人送回云隐山。

    信中还夹杂着几分恳切的劝阻,总结为,劝方多病不要再想李莲花恢复之事,以无了和尚现在的修为能力来判,李莲花往后无性命之忧,但前尘记忆已不可能再恢复,劝他们二人都珍惜眼下,不要执着于过去。

     

     

    方多病连夜赶路,快马加鞭,终于回到了云隐山。

    准备踏入云居阁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先前与小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逐渐让方多病忽略了那些他们之间无可逃避的问题,这次走了一遭,见到故人,又无形中提醒了方多病,他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将李莲花圈在自己的身边,让李莲花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对小花而言,真的是公平的吗。

    他当然愿意倾尽所有去照顾小花一辈子,但他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让小花依赖自己吗,这是小花真正想要的吗……

    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多病叹气,他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有动静,知道小花起床后,便推开门——

    “小宝!”

    几日未见的李小花光着脚就从床上跑下来将他抱了个满怀,方多病险些被他撞倒,迅速稳住脚步,反手搂住他的腰。

    “小宝!小宝!”李小花欢欣雀跃地不停叫他的名字。

    想象的一切皆为虚幻,只有真正拥抱住怀中人时,内心才无比清醒。

    方多病突然发现,他根本不想松手,他已经无法离开了小花了。

    他放手过不止一次。

    过去,无论是因为误解而赌气愤然离去,还是接二连三的轻信了李莲花因体谅自己而善意的谎言……往事不可改变,方多病心知肚明,但仍时常忍不住回想,若是自己当时再成熟一些,是否就能够挽回……

    可他也明白,无论自己成熟幼稚,李莲花的命运始终要自己面对,李莲花也并不希望他过度牵扯进自己的命运中。

    但现在,方多病有了可以自私自欲抓住李莲花的机会。

    不想放手。

    不想离开。

    莲花……别再抛下我了……

    “小宝!答案!”李小花拍了拍方多病环在腰上的手臂,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抱得也够久了,方多病松开了他。

    李小花眨眨眼睛,满脸天真的笑容,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身又转过来,伸出一只紧握的拳头。

    “这是……这里面是答案?”方小宝好奇地指了指拳头,李小花点点头,接着摊开掌心。

    他的掌心里,放着一枚小小的草编指环。

    不知是从哪里拔的小草,本是寻常之物,却被精心编织,成为了倾注真心的信物。那指环上还有一朵小小的花,也是无名的野花,花瓣是淡紫色,花心是浅白色的,甚是可爱。

    这是李小花在书上看到过的东西,却不知道要如何做,方多病下山的几日,他呆在寺庙,摘了附近的花草忙活半天也弄不懂。无了和尚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教他如何做这东西。这指环很好做,乡间的孩童们经常做来玩,无了和尚只当他闲的无聊打发时间,却不知道是拿来送人。

    李小花能给方小宝的很有限,但这小小的指环已是他拥有的整个春天。

    “喜欢小宝。”

    他的眼中有一片晴空,只等着被雨淋湿的人走进来。

    方小宝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被这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心脏就仿佛要停止跳动了……

    原来你爱人时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胸口,方多病用颤抖的手指拿起那枚指环,缓缓戴在手指上,竟发现尺寸也是完美契合,那小花究竟是何时……

    没等他思考,“啵”一下,李小花亲了他的脸。

    “小花……”

    “不是想吃糖。”李小花拍了拍腰间依旧沉甸甸的糖袋,又凑过去亲了亲方小宝的鼻尖。

    “想吃小宝。”

    方多病喉结滚动,他用力将李小花拉向自己,戴着指环的手抚摸小花的后脑,接着狠狠吻了上去。

     

     

     

    11.

     

    一年后。(即时间线回到文章开头)

     

    沐浴后皂荚的香气溢满房间,床上的两人身体交缠在一起,暧昧的喘息声时不时传来。

    在浴桶里被折腾了两次,洗完澡的李小花已经很疲惫了,他迷迷糊糊闭着眼睛被方多病抱到了床上,刚想睡一会,便被缠着了。

    “小花……我还没够呢,再陪我一下好不好。”方小宝用撒娇的语气一边说一边亲吻小花泛红的耳根。

    扣紧的十指压在床上,绯红的指尖轻轻蹭着手背。

    “嗯……”小花呢喃一声,睁开眼睛,方小宝就趴在他的胸口用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他发出一口叹息,捧住面前人的脸,把吻贴了上去。

    刚换了干净的衣服又被脱掉了,方小宝扯下衣带的动作总是很轻,慢条斯理的,好像每一步都留有余地,他用眼神询问小花能不能继续,得到的又是一个吻。

    每夜的缠绵已经成为了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只是这次离开的太久,累积的欲望和思念都太浓厚,方多病已经在努力忍耐不去弄伤或是让小花太累了。

    好想你。

    他亲吻小花的嘴唇,吻没有停留太久而是继续往下,舔吻脖颈的时候弄得人痒了,小花笑了出来。

    “别笑啊,认真一点。”方多病眼睛湿漉的看着他,刚说完自己也笑了,他低头在小花的肩膀上轻咬了一口,然后用通红的鼻尖蹭了蹭颈窝。

    他的手摸到小花的大腿,贴着内侧的软肉一路往上,这么做的时候方小宝总是先害臊的那一个,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却怎么难以从容自如。而小花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羞涩,比起方小宝的窘迫和犹豫,他更坦率直白,甚至会主动分开腿往上抬着腰去蹭人,一边享受着方小宝的爱抚,一边丝毫不压抑声音的呻吟不停,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究竟有多磨人。

    温柔的吻停在胸口的时候忽然变成了咬,方小宝的舌尖勾着他的乳头,含吸那一小片浅色的乳晕,李莲花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鼻音黏腻,震动的胸腔就贴着方小宝的嘴唇,胸前一片汗水湿润,好像把一颗淋漓的心都送入对方口中。

    只是这样还不够……

    身体贴得太近,彼此的呼吸和错乱的心跳都分不清是谁的,快感烧得方小宝浑身发热,他忍着急躁,搂住小花的肩膀,小声说:“嗯,转过去,趴着好不好?”

    恋恋不舍的吻在他的嘴唇上缠了一会,比起情爱本身,小花好像更热衷于吻他,有时候还会在接吻的间歇说一些让人脸红耳臊的悄悄话,越是天真越是色情,什么“好甜”,“想吃你……”之类的,总之都是过去的李莲花根本不可能说的那种话。

    过去的李莲花……

    方多病尽量让自己不在这种时候多想,每次脑海中浮现那人素衣寡淡的面容,都完全无法和此时在自己身下被情欲晕染的人联系到一起。

    他拥有小花的时间,已经比他和李莲花并肩同行的那年还要长了。

    一开始还会刺痛他的背德感已经越来越弱了。

    小花慢慢转过身,趴在床上,方多病吻上他汗湿的肩膀,下面的手分开了小花的双腿,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密密,肢体交叠时,皮肤都好像黏在一块,热意来回轮转,他的脸越来越烫,把腰沉了下来,慢慢把坚硬的性器嵌入在小花的大腿之间。

    “小花……”

    方多病撩开他垂在背上的长发,自己的头发又散乱了垂下来,他一边亲吻李莲花的后颈,身下一边缓缓开始动。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很难为情,无论是让小花配合自己,还是用对方的身体发泄本身都够颠覆方小宝的情爱观了,可到了床上什么仪态沉着都丢得干干净净,只想用最下流更下流的方式去品尝对方。

    方多病腾出一只手往前摸着李莲花的小腹,身下人听话地夹紧了大腿,插在其中的性器被腿间的软肉挤压着,刺激感来得很强烈,方多病浅蹭了几下就受不了,大开大合用力摆着腰往里撞着。

    汗水从方多病紧实的胸膛滴下来,淌到李莲花的背上,水液滑过旧的伤痕,又被接连不断的吻痕覆盖而上。

    很快李莲花的大腿就被蹂躏得一塌糊涂,性器把腿根的软肉磨得通红,泥泞的精液蹭得到处都是。

    刚才沐浴时也是这样,他被压在浴桶边,面对面双腿缠着方多病的腰,两人的性器被握在一起在水下动作着,弄完之后又背过身去,夹紧了腿被插得臀丘和腿根一片绯红。

    方多病又去玩弄他的乳尖,五指捏着聚起来的乳肉,指法色情的揉捏,然而时不时碰到李莲花胸口的旧伤疤痕时,又会禁不住停滞一下。

    沉溺于爱欲中的李莲花从不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是心智受损,被快感冲击脑子里也组织不出什么完整的情话,只能喘息呻吟,叫得浪荡。方多病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特别喜欢李莲花的叫床,这种时候便会想着让小花舒服一点再舒服一点,坦率的反应也是被爱本身。

    你喜欢和我这么做吧……

    你是喜欢我的吧……

    小腹酸胀灼热,射精感越来越近,方多病掐紧了李莲花的腰,大肆在他腿间抽插摆动,阴茎撞到对方的阴囊,又在敏感的会阴顶了几下,先把小花给激得高潮,他才射了出来。

    每次做完之后都要花很长时间在耳鬓厮磨上,只是今天小花确实太累了,方多病亲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睁不开眼了,但还是会乖乖浅张着嘴巴,含着方小宝的舌头像含着糖一样慢慢地吮……

    “别睡啊,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呢。”方多病把他脸颊上被汗水弄湿的碎发理了理,鬓发勾到耳后。

    “嗯?”李小花朦朦胧胧张开眼皮。

    “嗯……”又哼了一声,意思是“在听呢”。

    方多病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忐忑的心情,他的一双眼睛在晦暗的房间里亮得像是星星落在了里面。

    也许这颗星星,早在他与李莲花第一次爬上屋顶,对夜饮酒时就埋在里面了。

    方多病轻声开口:“我这次回家,带了婚书和婚服,莲花,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本章后记:

    洞房花烛之后就是本垒了!方小宝能忍个一年多也是挺礼貌了【x

    比武大会写死我了……主要是大纲改了几次,本来是想从方视角来写来龙去脉如何参加比武大会发现段庆有问题(段庆这个NPC名字也是灵感来源天龙八部改了下),但是感觉就有点太拖了而且很容易变成沉迷写正剧耽误我开车节奏【

    然后就改成从阿娩视角了。

    阿娩当代门主,她心知天下不会再有另外一个李相夷,其实她的心情也是很多人的心情。

    大家不是不知道,只是期待再有英雄降世。(估计心里想着如果有了新的门主我们肯定好好待他,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找个弥补的机会好让自己心安理得),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弥补,都能重来的。就算真的有新英雄,他们对新英雄的好也无法弥补对李莲花的伤。

    ↑跑题了。

    小花在床上很会叫这点我真的很偏爱,主要是现在叫得有多厉害,后面就嗯……(李莲花想删除的记忆+1+1+1)

    写车还是比较收着写的,没有写那么辣,比较清汤里面挑肉吃的感觉,主要是我想写他和小花这个时候在一起,性只是一种传达爱的方式,本质上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彼此,感受到快乐。

    (好想写强制爱啊泪奔……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机会……)

    小宝给阿娩倒茶不给老笛倒茶赌气小狗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哼哼。

    最后求婚那里,是“小花”还是“莲花”纠结了半天。

     

     

    #3433
    lilizi13
    参与者

     

     

     

     

    12.

     

    门前的小径上铺满了雪,方多病在天机山庄妥善处理完雪灾救助事宜后,正准备离开,他跨过门栏,撑起伞,却忽然停步,转过身。

    何晓惠送他到门口,他们道别后他让她留步,两人之间隔了一片落雪。

    “娘。”方多病叫。

    何晓惠发现,过去儿子叫自己时尾音里总是夹杂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如今已然荡然无存,不知何时,自己的儿子早已成长为足以让人倚靠的青年。

    “我有心上人了。”他说。

    何晓惠微微睁大眼睛,却并不意外,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平静。前几年方多病和公主的婚约解除时,她还为此烦恼许久,说定要为儿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方多病却一直拒绝,说自己漂泊四海,在找到莲花之前,并无婚配之意,也不好耽误人家女子。

    如今,却突然冒出了个心仪之人……也许是母子之间的心有灵犀,何晓惠想,若是儿子选定的人,那定是与他在闯荡江湖的途中结实,两人共同经历过风雨,心意相通的佳人。

    “那什么时候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呀,婚事定了吗?”

    何晓惠心里很高兴,已经开始盘算聘礼了,方小宝却轻轻摇摇头。

    “娘,我没办法带他来见你。但娘你能相信我吗?他就是我唯一想要的人,我必将全心全意待他。”

    若是寻常母子或者是过去的何晓惠,听到自家儿子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毕竟这可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但这些年他们也经历了许多,有江湖纷争也有国家大事,何晓惠明白他早已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不再是需要家人操心的孩子了。

    何晓惠叹了一声。

    “你也长大了,娘相信你的眼光。既然是你选定的人那一定是你认为合适的。不能带来见我那也必定也有你的道理。”

    她停顿了片刻,目光温柔:“娘只是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未来发生什么,都不要孤军奋战,全都自己扛。家里人是你们的后盾,你娘我,还有你爹,你小姨,都会支持你的。”

    飘雪把方多病的伞染得一片洁白,他注视着娘亲,抬起头扬起脸,仿佛回到少年时期,每次出门玩耍时,这样灿烂自信的笑容都会浮现在脸上。

    “娘,那我走啦。”

    他转身离开了天机山庄,踏上了返回云隐山的路程。

     

     

    当年何晓惠谈及他的婚事时,曾说过,我们天机山庄少爷的婚事那定是要办得风风光光,极尽奢华,必要让满城皆知,无论是江湖名人还是朝廷官员那都得来我们天机山庄参加喜宴。那会的方多病还没及冠,求饶道:娘,您还是放过我吧。

    方多病自幼将李相夷视为偶像,没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然而,当年听闻李相夷与乔婉娩的往事时,也想象过若是自己未来也有了心仪之人,那对方会是什么模样。他期盼着能与对方自江湖相识,成为一代逍遥侠侣——若是能够如此,婚恋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样限制他的自由,那么可怕。

    而当年的方多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不但如愿以偿成为了李相夷武学的继承人,还要娶自己的师父。

    李莲花答应了他的求婚。

    李莲花素来喜欢清净,对奢靡的金银珠宝都没有兴趣,更不喜喧嚣嘈杂,虽然这是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婚礼,没有亲友宾客,但对两人而言是人生仅有一次的意义非凡的事,可以一切从简但不能草率。

    方多病着手准备将云居阁布置成婚房,卧室挂上了罗纱斗帐,床铺被单和枕头也都换上崭新的红色绸缎。与此同时,李小花也没闲着,他很乐于和方小宝一起准备这些。

    方多病教过他怎么做灯笼,他很勤快,就连觉都睡得比平日少了,晚上方多病催他睡觉时,他还点着灯坐在桌前,剪贴在灯笼上的囍字。

    等到婚房终于布置完成,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从李莲花答应和自己成婚到准备婚礼,也就只有这短短十日,方多病一点也不不会觉得太快,毕竟两人能够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走了好多年了。

    婚礼前的一晚,方多病根本睡不着,一想到明日之后,李莲花就正式成为他的……家人至亲,他顿时百感交集,心中有激动也有不安。

    李莲花总是劝慰身边人不要执着于过去,方多病心里明白,却也禁不住想象,如果莲花没有遭遇那种种不公,那他和莲花还会相遇吗?就算相遇他们也只会做普通的师徒和朋友吧。李莲花也不必委屈落得现在这般于江湖中销声匿迹的结局,与自己成婚……

    他替李莲花委屈,当然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即使现今有诸多无奈,方多病依然坚信自己能给莲花幸福,他只是觉得……李莲花永远配拥有最好,更好的……

    “小宝。”李小花的声音将方多病从冥思中拉了回来,他扭过头,发现小花原来也没睡,正看着他。

    “早些歇息吧,明日可得早起,不能误了吉时呢。”方小宝说,给他掖了掖被子。

    “小宝,不开心?”

    方多病一愣,本想撒谎说没事,但想到明日之后两人即将结为夫妻,往后相处,他希望能对莲花坦诚相待。

    “我很开心,莲花愿意和我成婚,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他牵起小花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我答应你,今后不会再去执着于过去的事,只看重眼前和我们的未来。”

    李小花抿了抿嘴唇,这是他在脑子里努力组织句子时的小动作,过了片刻,方多病听到他说——

    “小宝,我会珍视你的。”

     

     

    清晨,方多病提着李莲花师父生前的酒壶来到师父师母二人的墓前。他神情肃穆,慢慢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晚辈深知,与李莲花结为连理,实乃大逆不道,有违世俗伦常。然而,如今我们二人相敬相爱,我在此发誓,必将待莲花始终如一,白头偕老,不离不弃。莲花一生坎坷,他心向自由,是我因私心私欲,对他依恋情深,又将他拉回江湖中,我愿意倾尽余生,用生命保护莲花,绝不让他再受一丝一毫伤害。还请您二位在天有灵,能够成全我们。”

    方多病郑重地说完这番话,将酒壶中的酒洒在墓前。他深吸一口气,再起身时,脸上凝重的表情逐渐被期待的微笑取代,他向云居阁走去,那里已经被布置成漂亮的婚房。

    今天,将会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珍贵的一天。

     

    备婚服的时候方多病想起了当年在采莲庄的情形,当时莲花穿着一身石榴嫁衣,与平日里的形象实在是天壤之别,方多病只觉得有趣,他也想过给小花也准备一套漂亮的裙子,但也只是玩闹的想法,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决定为两人都准备了男子的传统婚服。

    当李小花换好婚服从房内走出,鲜艳红衣衬得他气色红润,俊美非凡,方多病的记忆里对李相夷少年时的印象很浅,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李小花与他脑海中想象的红绸舞剑时的李相夷渐渐重叠,一时间他心神恍惚,心跳加速。小花扬起脸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他定了定心神,走过去牵起小花的手。

    “我帮你梳头,坐在那边。”

    他给小花戴上发冠,镜中两人穿着红衣,虽同为男子,倒也是十分相配。方多病取出一件玉佩,系在李莲花的腰间。

    “这是我亲生娘亲留给我的,原本是想等我长大娶亲之时可以送给心上人作为定情信物。可惜她没能见到我长大。莲花,我现在送给你,你就是我此生唯一心爱之人。”

    李小花轻轻抚摸着那块玉佩,极为珍视地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摸了摸方小宝的头发。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却又在瞬间掩藏在笑容中。

    吉时已到,今日雪霁风清,暖阳高照,两人到厅堂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方多病说道,两人并肩而立,向着门口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向着摆在桌上的漆木山与芩婆的牌位恭敬跪拜。

    “夫妻对拜。”

    礼仪即将完成,方多病的心情却紧张起来,胸口忽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让他不禁身体微微一滞。李小花先转过来面对着他,交叠的双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露出天真快乐的笑容,安抚了方多病心中的波澜。

    方多病再次意识到,虽然平日里自己照顾小花的生活起居,可实际上两人之间一如从前,李莲花永远是更照顾他体谅他的那一个。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两人对拜,终于礼成圆满。

     

    回到房间后,方多病将婚书拿出,上面已签下自己的名字,留有的空白处就等李莲花签字了。

    原本依照流程,应当先婚书后婚礼,然而,前几日的方多病在布置婚房时心中留有犹豫,他不确定小花会不会反悔,而现在已经不再顾虑,婚姻中彼此信任是第一位的。

    李小花拿起笔,他现在虽然无法如过去那般吟诗写词,心智也难以理解复杂的文章句子,但是读书写字并没有问题,笔迹依然隽永美观,只是风格已与过去不同。

    他低头专注写字的神情与过去即为相似,下笔后却在写“莲”字时微微停顿,眼中一闪而过一抹苦涩的无奈,这一切,方多病并未察觉。

    在上面签上「李莲花」三字之后,李小花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迹,将婚书递给方多病。

    方多病将婚书收好,忙了一上午,方多病也有些饿了。

    “好啦,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方小宝提前准备了多道喜宴的菜,以前李莲花爱喝酒,天寒总要热酒暖身子,现在的李小花喝酒却要皱着眉头才能咽下去。

    两人喝过交杯酒之后,方多病给他夹菜。

    “多吃点,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看着李小花心情愉快地埋头吃饭的模样,方小宝心里格外满足,想起往日在莲花楼里时的种种,李莲花出门时,他便守在楼里给莲花烧火做饭,期待着那人尝到自己的厨艺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想起当日在餐桌上,李莲花说的那句“敬新朋友……”

    “敬夫人。”方小宝端起酒杯,李小花皱了皱眉,颇为嫌弃那辛辣的酒,但看到方小宝满脸期待,还是端起来与他饮了一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檐之下李小花精心制作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灯笼上贴的纸花投影在墙壁上,有“囍”字,还有莲花剪纸和圆豆包剪纸。

    屋内红烛摇曳,洞房新夜,方多病显得有些局促。

    虽然说和莲花已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但毕竟那是与洞房花烛夜不一样的,他今日还想着要与莲花之间……更进一步。

    一想到床笫之事,方多病耳朵都红起来了,一旁的李小花倒是一点没害臊,还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歇息啊?

    “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呢。”方小宝说。

    “嗯?”

    “你等一下。”

    方小宝起身,回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方红绸盖头。

    “我……”方小宝开口,表情很难为情,“一直想尝试一下……掀起新娘的红盖头。”

    “嗯?要玩吗?”李小花只以为是新鲜的游戏,接过红绸。

    “是很重要的仪式。”方多病说,比划了一下,“婚礼的时候,新娘要盖上盖头,等着新郎掀起来。”

    李小花盯着手里的红盖头,又琢磨了一会方多病的话,忽然轻笑出声,抬起手就将盖头盖在了方多病的头上。

    “不是我!”方多病刚想摘下来,却被李小花抓住了手。

    “小宝,安静,嘘——”

    方多病不动了。

    视线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李小花的手心很热,很暖,手心的肉是软的,和总是畏寒,手脚冰冷,手心是茧的李莲花很不一样。

    盖头被轻轻掀起一角,屋内红烛的光晃在眼皮上,然后这一丝光亮又被李小花温柔的脸庞遮挡。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含笑的眼睛,李小花掀起盖头,把脑袋钻过去,靠近了方小宝的脸,这下红绸盖在了两人的头顶。

    “新娘子,是这样?”他蹭了蹭方小宝的鼻尖,笑声和温热的呼吸贴着脸颊传来。

    方多病喉结滚动,顿时心跳如雷,他搂住莲花的腰,用力吻了上去。

     

     

    13.

     

    两个人身体砸在床上的时候,头上还蒙着那盖头,几乎吻得要喘不过气,方多病一把将红绸扯下来扔在地上,他袖子一挥,屋内三盏灯瞬间熄灭,只留床头一盏红烛,将两人照在一小片柔和而狭窄的暖光中。

    他搂住李莲花的脖子,激烈地缠吻到喘不过气才放开,身体比每一次做都要热,烧得他简直要疯了,衣服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方多病解开衣带,伴随着窸窣的声响,他将婚服扔在了床下。而李莲花的衣服散乱,红色的喜服铺在身下犹如盛开的花朵,绯色的指尖微微蜷缩。

    灼热的吻继续往下,吻过李莲花的锁骨,在胸上留下齿痕,又往下舔到小腹……李莲花呻吟着,身体先是蜷曲又舒服得慢慢舒展,方多病埋头在他腿间,他抬起膝盖,裤子被拽下来,光洁的小腿抬高勾到方多病的肩膀上,性器戳在方多病的下巴上蹭出湿痕,没有太多犹豫,方多病低头含住了他——

    这是过去他们没有做过的行为,李莲花猛地睁大了眼睛,小腿绷紧,下面的感觉非常敏感清晰,几乎能靠感官描摹出小宝软舌的动作和轨迹……方小宝显然不擅长这个,舔和吸都小心翼翼,呼吸很灼热,鼻尖埋进毛发里,轻轻地蹭着。

    “小宝……”鼻腔里挤出的呼唤又脆弱又暧昧,介于撒娇和求饶之间。方多病把他深含到底,性器被柔软的喉咙口挤压的快感实在是太刺激了,李莲花从不会忍耐,浑身颤抖着在对方的嘴里高潮了。

    射过之后整个脑袋都嗡嗡的,过了一会李莲花才缓过来,他呼吸急促地像是刚被捞上来的溺水的人,第一反应是起身去看小宝。方小宝刚才被弄得呛了一下,他满脸通红,脖颈上浮现着明显的青筋,喉结上下动了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

    一阵陌生的焦躁感催促着李莲花猛地将他拽过来,准备咬他时忽然被捂住了嘴巴——

    “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苦。”方小宝轻笑一声,额头的汗珠滴落下来,他的眼睛也是通红的,缓缓放下手,嘴巴上还残留着精液,分明刚才做了非常下流的事情,眼睛却相当单纯,眸子湿漉,视线从下往上,显得极其无辜。

    心脏猛地抽动一下,李小花第一次感觉到了“羞耻”,而这种陌生的情感让他感到无比激动。他不由分说咬住方多病的嘴唇,顺势就想把人压在身下,方多病没料想到他会这样,用了几分内力把人给按老实了,抓着人手腕固定到头顶,得意洋洋地盯着他。

    “嗯哼,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他俯身吻了吻李莲花倔强的脸:“等下可能会有点痛。”

    “痛?”

    “嗯,而且我不打算停下来。”

    话说出口的时候方多病的手指已经摸到了李莲花的大腿之间,往里探入埋入臀丘之中。

    他挑了挑眉,手指沾了点精液在穴口试探性画圈,却没往下一步。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搂住方多病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在方多病的胸口,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过了一会,方多病听到他说:“小宝是我的新娘,所以……都可以。”

    方多病愣了一下,这个时候纠正好像会不解风情,也没有什么意义,比起那些,他真正在意的是……

    “嗯,我是你的。”

    他再度吻住李莲花的嘴唇,这次的吻温柔又有耐心,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小花的头发,另一只摸在下面的手慢慢插入到湿润的后穴中。

    他能感觉到小花在很努力的放松配合他的动作,虽然做到这个地步还是第一次,但两个人其实在床上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一想到这一点也是靠长年累月的耳鬓厮磨积累而来的,方小宝就觉得下面更硬更热了。

    湿软的里面绞得手指很紧,吸啜着往里含,只是放进去就觉得下流到不行了,方多病耳根一阵红燥,总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些调情的话,见小花蹙着眉头,眼神一片迷离的水光,话到嘴边却组织不出聪明的句子,只能轻轻去吻小花的下巴,小声唤了两句“莲花”,“师父”……

    其实方多病想小花大概是不懂这些称呼之间的区别,只是知道自己在唤他,便会给予回应。

    李小花咬紧嘴唇,下面已经含住了三根手指,小宝的指腹有细细的茧,在里面摩擦的时候每每蹭到一个地方都会很舒服,他情不自禁调整着姿势晃动着下身去蹭那里,分开的膝盖时不时贴一下方多病的绷紧的手臂,汗水在他的小腹汇聚一片晶莹的水泽,刺激传过来的时候胸腹往下都会痉挛一阵,表情迷离而沉沦,还时不时呻吟出声。

    方多病看得脸热心动,他忍得快受不了了,从枕头下摸了提前备在那里的软膏,手指挖取了一些细细涂抹在肠壁,他忽然起了坏心思,勾着李莲花的膝盖往上压着,让对方的身体近乎对折。

    “自己抱着好吗?”用最温柔的声音哄骗,李小花的迷茫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听话地把手伸到膝窝下,这样的姿势让私处一览无遗,融化在穴内的软膏化成了水,沿着穴口流下几滴,染脏了身下的喜服。

    方小宝的脸皮明明比他要更薄,这种时候又觉得再毫无遮拦一点更好,想看到小花,也想被小花看到自己最秘密的部分,欲望和羞耻感都分享给彼此。

    他刻意把插入的过程放得很慢,性器涨得很粗,但肤色又很浅,因此青筋就更加清晰,泛着粉色的龟头撑开湿润的菊穴,一开始被咬紧还有些不舒服,方小宝哼了几声,李小花就抬头看他,低头眨眼的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一边止不住生理性的泪水一边努力放松接纳他。

    进去一半之后感觉逐渐变得很不一样,里面太热太软了,黏得一塌糊涂,就算不动也会一个劲抽动吸吮,方多病发出一声低吟,喘息粗重急促,再往里就很难进了,他抚摸着小花的小腹,这时候听到小花呢喃一声:“好累,小宝……”

    “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方多病把他的一条腿抬到自己肩膀,他压下来吻住了李莲花的嘴唇,吻从温柔变成急切的掠夺,同时身下再不留情开始了用力的冲撞。

    身下人的尖叫和哭喊都被吻给堵住,方多病本想做得更温柔一点,但初尝肉欲,理智比他预想中的要脆弱许多,小花的里面实在是太过舒服,他每一下都用力往深处顶,抽出来的时候蹭着敏感点,折磨得身下人浑身颤抖,结合处淫水飞溅。

    “小宝……好痛……”李小花用力锤了锤他的肩膀,但仍然不能把失控的爱人叫停,甚至连求饶都变成激发爱欲的情趣,方小宝抓着他的手十指扣紧压在床上,随着整张床的剧烈晃动,手被压得通红,汗水沿着手臂的青筋流下。

    跟此刻的结合比起来,以前在床上的互相抚慰不过是对情爱浅尝即止。李小花哭着射在他怀里的时候方多病还不肯停下来,高潮之后的后穴也乖巧得可怕,淫水浇在龟头上,进出都变得更加顺滑。

    但方小宝好歹还是懂疼人的,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花侧着身体,一条膝盖撑起来,从背后又插了进去。

    “小宝……不要了……啊……”

    “莲花,再陪陪我……”

    狡猾的小狐狸用惯用的哄骗伎俩,方小宝咬着他的耳垂,撩起他凌乱的碎发勾在耳后,一边亲吻他湿漉的侧脸一边继续操他。

    刚高潮后的身体还没休息又要继续承受奸干,李莲花浑身都是绯红色,刺激强烈到让他失神,沉沦在情欲之中的眸子都是一片迷茫,好像被操干的不止是后穴,还有方多病的声音、呻吟、喘息声,以及抚摸的触感都在奸淫他的感官。

    要进入到多深才足够……

    要将我摧毁变成只属于你的,要到什么程度才够……

    “方小宝……”他忽然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喊出一声,马上就被吻堵住了话语,他抚摸方小宝的脖颈时发现对方在颤抖,好像怕他再多说出别的话。

    震动的心跳就贴着背传来,李小花总是能够第一时刻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轻轻握住方小宝的手:“我不会离开小宝的。”

    方多病身体顿时僵住,他把额头贴在李小花的肩膀,这样停了一会,发出一声闷闷地“好”。

    接下来终于能做得很温柔,相握的手很快就变得不老实,往下摸到李莲花的胸,手指轻轻撩着乳头,就是不用上劲,直到勾得李莲花开口求他“好痒”,才用平滑的指甲去压着乳头,手指捏着扯拽。酸疼的痒意让李莲花的呻吟变了调,舒服的时候下面就会夹得更紧,方多病享受着穴内软肉的按摩,插得更痛快了几分。

    汗水淋漓的皮肤变得摸起来又软又腻,好像吸住手指一样,方多病往下摸到李莲花的性器,他一边下面放慢频率但大开大合地冲撞,一边上下撸动刺激着李莲花的阴茎。

    已经分不清此刻吵闹的心跳和呻吟到底是属于谁的,结合更深的时候好像彼此之间终于再没有了一丝的距离,沉浸在肉和肉的厮磨中享受极致的快感是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方多病想,他心中感慨更多是因为唯有在此刻,才有狠狠把对方抓在自己手中的错觉。

    他想自己到底还是自私的,乖巧的话语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过是用来驯服李莲花的表象,再给他百次千次机会,就算不顾那人的意愿,他也绝不会让莲花离开自己。

    晃动的视线里,他在恍惚中看着在自己身下的不停浪叫的小花,鲜艳的婚服铺在下面像血也像牢,现在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但是甘之如饴。

    “我真的很想你,李莲花……”

    他亲吻着不停流泪的小花,高潮时顶到深处,精液全部堵在了里面,肉体相连的感觉更加强烈,好像灵魂和骨肉都缠在了一起。

    婚服被弄得肮脏不堪,李莲花攥紧了布料,过了一会,方多病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两只手臂慢慢放松下来,又温柔地扣紧了手指,再没有分开。

     

    房间里充满着欢爱之后旖旎的味道,红烛烧了过半,淌下的蜡油凝固成块。

    李小花筋疲力尽,身体各处无一不软,半分力气都没有,中途闭上眼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一阵,方小宝折磨人的东西还埋在他的里面动个不停。

    要是先前知道成婚之后会被索取到这样,李小花估计点头也不会那么快。

    方小宝自知今天做得过分了,很老实地帮小花按摩腰,揉了一会他想起一件事,在小花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说了句“等我”,然后起身下床。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几件东西:剪刀、发绳还有锦盒。

    “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

    方小宝说,李小花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声哼哼:“怎么还有……”

    方小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轻拈起一缕乌黑的发丝,用剪刀轻轻剪下,又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他将两缕头发用发绳缠绕在一起,极为珍视地放入锦盒中。

    “这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今往后,莲花和我就永远不分开了。”

     

    那日当他向莲花求婚之时,小花并不理解“成亲”的含义,用困惑的目光看他。

    “‘成亲’就是,我和莲花正式结为夫妻,自此刻起,矢志不渝,白首相守,生死不离……嗯,简单来讲,我会永远爱着莲花直到我们都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没有比这更沉重,更禁锢的誓言了。

    方多病想,若是以前那个向往淡薄江湖的李莲花,即便心有所爱,也断然不会与人终身相许。

    “好呀。”

    李小花听完后,几乎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笑容灿烂喜悦。

    “我要和小宝成亲! ”

     

     

     

    14.

     

    这一夜,向来安睡无梦的李小花,却难得陷入了梦境……梦中,他站在屋顶,看到一位少年一身白衣,手持利剑,剑身上缠着一段鲜艳的红绸,与自己的婚服颜色倒是有几分相像。少年手持酒壶,畅饮之后,起身挥剑起舞,潇洒自如。

    李小花看得入神,恍然觉得那剑法有些熟悉,似乎与小宝的身影有所重合,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那少年忽然停下来,转过头,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两人视线交汇,少年开口道:

    你来了。

     

     

    李小花从睡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汗,心脏怦怦狂跳,他缓了一会才抑制住胸口的躁动。

    方小宝还睡在身侧,房间里已经打扫得干净,床上换了干净的被褥,两人的里衣也都换了新的,身体干燥清爽并没有任何的黏腻不适。昨夜方小宝清理好之后才入睡,又搂着他絮絮叨叨耳边说了不少话,李小花太困了也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

    他放轻动作,起身下床,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梦境中的一切如潮水一般褪去,他无法控制地想要抓住梦中之人。

    李小花走出屋外,来到书房中,他翻出方多病先前的那本剑谱,之前被自己胡乱涂画已经脏污了一部分,现在他是第一次认真看它。

    他惊觉自己似乎能看懂上面模糊的图案,即使被弄污了,仅凭一部分也能够在脑海中描摹出动作……

    先前他讨厌极了这剑谱,但他知道这是对小宝来说极为珍贵的东西,或许自己梦中景象与剑谱有关,如果能够帮到小宝的话,小宝一定会很开心的。

    将剑谱翻阅完时,他已全部记住,李小花拿着剑谱和方多病的佩剑走到屋外。

    天空尚未完全破晓,清晨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

    握于手心的剑很沉,重量压着手腕,他拔出剑,剑刃寒光一闪,上面映照出他的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尝试挥舞了两下,发现根本挥不动这把剑。

    不对……不对……

    还差什么……

     

    「阳生于木,阴生于金;阴阳转合,江河倒悬……」

     

    一套熟悉的心法自他脑海中浮现,扬州慢犹如生长在他身体里的朽木,朽木逢春,新枝抽芽……他吸气运功,柔和的内力自体内运转,身体渐渐变得轻盈。

    他眼神变得锐利,刚刚还沉重无比的剑却突然变得轻巧,一招一式都从血液中苏醒过来,屏息凝神后,他猛地出招,先是一招“游龙踏雪”,后接“长虹贯日”,剑光如虹,斩破寒风——

    金色的晨光穿透云层,轻柔地照在他冷峻的脸上,收招时,他脚下留下一道剑痕,正欲继续舞剑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李小花瞬间回过神来,慌忙用脚蹭着泥土试图掩盖那明显的剑痕,干净的鞋袜被弄脏了,他皱了皱眉头,心情不太愉悦,而先前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小花?你怎么拿着我的剑?”

    方多病刚醒来,见身侧没人赶忙跑出来,看到院中的身影时这才松了口气。

    “小宝……好沉……”

    李小花抬起手腕,做出举不起剑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方多病急匆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剑,抓住他手腕仔细看了一番,还好没有受伤。

    “这是……”方多病注意到他手里的剑谱。

    “小宝喜欢。”李小花说,看了看方多病的剑,神情黯淡下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不会……”

    “小花……”

    没想到对方竟是为了自己,方多病心跳加速,用力拥抱住了他。

    “我不会……小宝会不会不开心?”李小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那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方多病放开他,握紧他的手,“小花不,你不用为了我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嗯!”

    李小花点了点头,忽然肚子发出“咕叽”一声,方多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早饭。”

    “好!”

    他被方多病拉着往屋里走,扭头又看了刚才站立的位置,确定那剑痕已经看不出来,也没被发现后,偷偷舒了口气。

    李小花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欺骗小宝。

     

     

     

     

     

    本章后记:

    怕剧透的不要看后记!!

    OK的话那么↓

    忽然恢复记忆会有些割裂,循序渐进的记忆恢复也许会比较好一点,当然还需要关键的东西!毕竟10年前没人能料到李相夷能活下来,现在也没人会相信李小花能恢复如初。

    而且小花有意识的恢复这一点还挺虐的哈哈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的感情都是互相成长的,失去记忆的李小花原本天真快乐没有软肋,也不会伤心难过羞耻,但因为与小宝的朝夕相处,他的感情渐渐丰富,开始担忧,明白羞耻,也会落泪心伤,想要为了小宝去改变。

    小宝看似如今武功高强,也寻到李莲花,表面很圆满,但其实内心是非常脆弱的,与小花在一起之后他破破烂烂的内心逐渐被缝补,变得坚强。

    小宝虽然照顾小花的生活,但其实是小花在支撑着他岌岌可危的精神。

    然后虽然小宝对小花是很无私的,不过毕竟还是很年轻嘛,也会有独占欲肆意妄为的时候,大婚就让小宝做狠一点吧!毕竟忍了那么久了!!

    以及虽然小花是右位而且是呆呆傻傻的状态,但我其实不想把他写的很柔弱,实际上他的内心是比过去更坚强的。怎么说也是男人,会无意识用功力,还有也会想要占有对方也只是基于身体的本能,当然最后还是被爆炒!

    李小花脑内李莲花进度条已加载10%……

    下章开始就是主要剧情了。

     

     

    #3445
    lilizi13
    参与者

    15.

     

    夏天到来的时候,院子里种的水果成熟了。

    方小宝在院子里摘了水果洗干净,切成片有的晒成果干,有的做成果脯,他忙活着的时候,李小花正在厨房坐着一边看书,一边看着锅上正在熬的粥。

    方小宝将水果都料理好,又去菜园里除了杂草,天气暖和之后杂草就长得快,还得注意防虫,种菜种水果可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的活。

    他回想起初到云隐山时,也考虑过要不要蔬菜水果都从集市买,或者定期安排家仆送来。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极易暴露行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芩婆当年住在云隐山也都是自给自足,这里与世隔绝但依山傍水,足以满足生活所需。方多病重新收拾了菜园,种上了各种蔬菜瓜果,还开辟了一块地养鸡,偶尔他还会去后山打猎,每隔一段时间才下山采购必需品。

    不知不觉自和小花成婚以来竟已过去有半年时光,加起来,两人在山上已经生活了超过两年,比他和李莲花相识,一起探案的那段游历时光还要久。

    小花的身体渐渐康复,人也变得愈发开朗,对周围的很多事情越来越有兴趣。白天里看书能看好久,甚至午觉都不睡了。方小宝做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学,如今也能亲手做几道简单的菜式。

    除此以外,无论是缝补衣物还是做玩具,李小花也得心应手。方多病知道,这都不是因为他教的好,他仅仅是在小花面前示范一遍,便触动了小花过去做这些事情的记忆罢了,那是李莲花十年来生活的痕迹。

    这样平静的生活被一封突然而来的求救信打破。

    方多病收到了关河梦的传书,阅读后,脸色瞬间凝重。传书中所言:两日前,关河梦的一位擅长药草学的药师旧友遭人绑架,至今下落不明,此事或许与李相夷有关。

    方多病烧掉信件,看了看小花。

    “小宝?”

    小花担心地看着他。

    “我要外出几日,我很快就会回来,要辛苦小花一个人看家了。”方小宝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梢,随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小花点点头:“小宝放心,我没问题。”

    “嗯。”

    如今的小花已经不再事事都需要他操心,即便他短暂离开数日,只要将日常用品和三餐的食材备齐,想来应无大碍。但即使如此,方小宝仍细心地给无了和尚寄去一封书信——若自己超过五日未归,恳请对方上山代为照看小花。

    将一切妥善安排好之后,方多病便即刻下山去往关河梦书信相约之地。

     

    此时的方多病还未得知,这次事件会给他和小花带来如何无法回头的后果……

     

     

     

    16.

     

    巴子市,被当地居民称之为“鬼城”,坐落于苗疆的边缘地带。据传,这里曾是某代前朝旧城,后遇天灾,都城地陷,繁华都城沦为废墟,已有百年。此处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后来战乱时期,众多流民与逃犯纷纷来此处避难,久而久之,逐渐聚集成市。

    关河梦那位被掳走的旧友,名叫胡青,在当地享有“在世神农”的美誉。他精通医草药学,救死扶伤无数,且向来只收取微薄的医药费。

    胡青之所以久居巴子市,是因为只有在巴子市的土壤中才能培育出他独门研制的草药,他在这里倾注心血,悉心呵护着自己的药草圃,关河梦也曾向他购买过一些药材用于救人治病。

    前几日,原本他与关河梦约定的药材交货期已到,却迟迟不见药材送达,医者深知时间宝贵,胡青从不失约,药草也从来都是按时送到。关河梦心生疑虑,想到自己过去的经历,

    猜测对方恐怕遭遇不测,便起身前往巴子市一探究竟,同时传书向方多病求助。

    关河梦抵达胡青住处,果不其然,药圃被翻了个底朝天,草药全被拔除,房间里外凌乱不堪。胡青收有一个徒弟,名叫小石头,也被打成重伤。幸好事发当天,小石头逃离及时,才保全一条性命,见到关河梦后,小石头含泪述说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前几日有位不速之客前来恳请胡青救人,但胡青不肯。胡青性子与关河梦很相近,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能维系多年的交情。胡青不答应,对方一怒之下,竟将胡青强行掳走。

    此时的方多病已匆匆赶到巴子市与关河梦汇合,他们和小石头一同在附近的客栈安顿下来。关河梦几日奔波,未曾合眼,面色看着憔悴许多。他这次来是瞒着苏小慵的,借口称是为了治疗瘟疫,怕小慵被传染便不让她跟着,实际上,他深知此地危机四伏,担心小慵被牵连遇险。

    听完关河梦和小石头讲的来龙去脉,方多病提出了他在意的问题:“那又与李相夷有什么关系?”

    “呃……”小石头面露难色,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那神秘客说自己要救之人就是‘李相夷’本人!”

    关河梦初闻此言,心中一惊,后来很快反应过来,此事绝无可能。李莲花下落不明多年,若他真的还活着,且需要人医救,那胡青怎会不答应?其次,李莲花所中之毒是碧茶之毒,即便胡青神通广大,没有忘川花也无法解毒。所以,此人定是冒充的。

    方多病皱紧眉头,与关河梦相视间,两人心领神会,都知道此事定有鬼。

    然而,既然对方胆敢冒用“李相夷”的名号,那其中或许有牵扯诸多复杂之事,救人固然要紧,但方多病绝不容许有人侮辱莲花的名声,他他誓要查明真相。

    “你可知你师父被掳去何处?”方多病问。

    小石头回答道:“我虽然不知具体带在哪里,但他们肯定不会出城。巴子市里的人大多是流民,一旦离开此地,他们难以生存。如果被官兵发现,必然难逃牢狱之灾。这地方很小,他们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鬼市。”

    鬼市乃是当地流民集中交易的市集,里面聚集着各路牛鬼神蛇,无论是杀人的刀,害人的毒,甚至是人命都能买到。听说最深处还有一家赌场,赌的除了金银财宝以外,还有人的四肢器官,什么都可以赌。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方多病乔装一番后,让两人留在客栈,独自前往鬼市。

     

    巴子市的居民住所与客栈都相当荒凉破旧,而鬼市则成为了整座城最热闹喧嚣之处。

    一条幽深的内河蜿蜒穿过集市,河岸两边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商铺货摊,门牌前的灯笼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没有半分喜庆,倒是看得阴森诡异。

    这里人流拥挤,吵闹嘈杂。方多病一身黑衣混入人群之中,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人。果真是流民聚集之地,这里的人长相多数怪异,即便寻常之辈,也常见脸上或身上纹着掩盖囚犯烙印的纹身,或是断臂独眼,甚至孩童也透露出一种狡黠之色,藏在巷子里,目光冰冷地打量着来往人的装束。铺子大多锁着门,门牌号以红漆书写,历经侵蚀,门牌受潮,红漆斑驳,红漆上的字像是血淌了下来。唯有有几家外头还挂着个“药”字招牌,是为药铺,另有写着“铁”字的,是为铁匠铺,除此以外,其余店铺是没有招牌的。而这里的人只凭门牌号就知道铺子里面的人在卖什么,皆是为特定顾客而设的生意。

    沿着河畔有许多摆摊的,有的多少支了个摊子,有的就直接将货品平铺在地上。

    卖什么的都有,方多病目光流转,逐一审视。其中有些古董文玩,一眼便知是赝品,这里的人也没有闲钱收藏这些物件,多半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需要跟摆摊的老板对暗号才会给你展示真正的商品。还有的摆摊卖东西的人看着可怜,有形容憔悴的母亲搂着孩子,面前摆放着一些看似自制的物件,初看好似是饰品,但方多病细心观察,才发现那摆着看似是饰品,实则是些杀人的暗器。

    关河梦说,胡青谈及巴子市的居民,虽说看似心术不正,实际上有许多可怜之人,只是他们经历太多,所以对人常怀防备之心,其实很多并不会主动害人。很多人生活在鬼市之外,巴子市医道凋零,过去若是有人生了病,那只能去鬼市里找些黑医,不惜用自己的舌头或者耳朵来换药,胡青来到这里之后,民众得以正常求医问药,然而,这也为他招致了诸多嫉恨与不满。

    方多病依照小石头的指引,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河畔的码头。

    要是想去传闻中的赌场,必须得乘船。

    方多病掏出银钱塞给船夫,船夫收起来,又朝他伸出手。

    “不够?”

    “邀请函,新规矩,没有邀请函不得登岛。”

    方多病眉头紧锁,他可没听说过有邀请函。

    见他掏不出,船夫瞬间变脸,来来回回打量他,摸了摸下巴:“这位客官到底是不是受邀登岛的,近日岛上出了事,来往都得凭邀请函,岛主所发之函早已传遍四方,您莫非是……”

    方多病见他起疑,余光瞥向周围,见码头上的有几个看着不知是船夫还是打手的家伙也正在暗中窥伺这边,他正要拔剑,忽然背后传来声音。

    “邀请函,我有。”

    这熟悉的声音,以及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方多病身后的本事,令他毫无察觉,来者只可能是一人——

    方多病转头,与笛飞声目光交汇,彼此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我与他一道来的。”笛飞声抬了抬下巴。

    船夫仔细审视了邀请函,确认无误后,便恭敬地请二人上船。

    通往赌场的河道蜿蜒曲折,两岸昏暗而深邃,只有船头挂着的一盏摇曳的灯照着方向。竖起耳朵仔细听去,周围隐约传来其他船只划桨的声响,但视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怎么来了?”方多病小声问。

    “我跟你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找胡青,药魔说他前日练成一颗有奇效的丹药,掳走他的人也是为了那药而来。”笛飞声说。

    方多病思考一阵,忽然睁大眼睛。

    这大魔头可不会好心到为救无关之人而出现,既然是他想要得到的丹药,那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那药能够提升功力修为,胡青炼药只为救人,不懂武学。

    那第二种……

    方多病与笛飞声相视一眼,彼此心中的猜测已然不谋而合。

    既然如此,他下定决心,无论是胡青还是那丹药,他必须要全部找到了。

     

    这漆黑的水道和重重回音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和速度的判断,不知船行有多远,只听船夫喊了一声“客官们,就要到了。”

    一座金碧辉煌的塔楼渐渐映入两人眼帘,在这幽暗的河水之中,犹如海市蜃楼般矗立,隐约有歌舞声传来,虽璀璨夺目,但又透露着阴森的鬼气。

    这座小岛面积狭窄,岛上仅有塔楼一栋建筑。两人踏上岸后,没走几步,便见蜿蜒的台阶直通塔楼。

    来往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宾客,皆身着不俗,半遮着面容,神秘诡异。门口的小厮恭敬地查验着每一位宾客的身份,看来这里便是那传闻中的赌场。

    笛飞声拿出邀请函再度交由小厮检查,又按照要求将随身的武器交为他们保管后,两人便踏入楼中。

    这塔楼外面看着富丽堂皇,里面更加极尽奢靡。

    一推开门,一股馥郁的脂粉香气与香油气息扑面而来,方少爷闻出,这里所用皆为世间罕见的珍稀香料。宽敞的厅堂内摆满了各种赌桌,桌椅门廊皆以珍稀木材石料精雕细琢而成,雕刻图案繁复精美,牡丹娇艳欲滴,龙凤栩栩如生,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多病皱眉,评价道:“艳俗不堪。”

    大堂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方多病扫了几眼,观察出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的赌徒,从穿着打扮来看,显然都是家财万贯、身价非凡的显贵。

    作为富可敌国的天机山庄的公子,方多病见多识广,自然不为眼前此景所动容。

    民间有许多专门为权贵提供消遣的场所,只是大多低调隐藏于市,必然不可能像这赌场一般建造得如此张扬。想来这赌场的主人专门选在这偏僻之地盖如此建筑,也是为了躲避皇家律法。

    方多病再次感慨这次是真的来对了,除了追寻胡青的踪迹外,他一定要好好调查这间赌场,回去必将所见所闻详尽汇报给父亲,由尚书大人草拟奏章,上呈陛下,亲自派兵彻查牵扯的权贵。

    在这之前……

    方多病用肩膀碰了碰笛飞声,八卦道:“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地方,阿飞你是怎么弄到邀请函的?”

    笛飞声脸色不悦,没搭理他。

    “阿飞~”

    笛飞声终于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不耐烦:“鱼龙牛马帮来过这。”

    “哦——”

    话已至此,方多病忍不住偷笑,也大概猜出来来龙去脉了,看笛飞声脸色越来越难看,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方多病也不逗他了,点到为止,不再追问,办正事要紧。

    方多病的目光被挂在厅堂上的一副牌匾给吸引了,牌坊上镌刻了“逍遥楼”三个大字,牌匾之下,一樽镀金的蟾蜍端坐于金山银海之上。

    方多病沉思,只觉得那字迹有些眼熟。

    这栋塔楼中空结构,螺旋形的台阶蜿蜒而上,上层的赌桌皆用帷幔遮掩,再往上则是私密厢房,显然,只有身份特殊、地位显赫的客人才能到达更顶层。

    “看来,本少爷只能陪他们玩一玩了。”方多病跃跃欲试,笛飞声不屑一顾。

    “等下汇合。”说完这句,笛飞声便转身就走,隐入人群独自调查这赌坊了,方多病则换了筹码,来到最热闹的赌桌前。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方少爷洁身自好,从来不拈花惹草,亦不涉足赌坊酒肆,但不喜欢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其中的门道。以前的方多病初出江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与李莲花走了一遭,学了许多,他知道,若想破解纷繁复杂的案件,必须深入了解江湖上各色人等。

    在天机山庄的方少爷眼中,这赌桌游戏也不过是机关术的一种。

    当方多病在赌桌前挥洒自如,赢得盆满钵满的时候,笛飞声已经调查完了一圈。

    自他踏入这片赌坊,便敏锐地察觉到四面八方若有似无的目光汇聚而来,有人且不止一人正密切注视着二人的行动。

    谨慎起见,笛飞声检查了赌场内的香料和茶饮,确认并无毒性,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些许使人成瘾的微量成分。他记得,药魔曾与他提及此类药物,鱼龙牛马帮众人当初来此地也并不是为了赌博,而是为了采购能让角丽谯控制他人致人上瘾的药物。

    赌桌上精彩绝伦的几局结束,方多病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引得围观人群惊叹连连,笛飞声回来之后,一位女使现身,邀请二位移步至楼上的厢房,主人在等待他们。

    方多病提起那牌匾。

    “公子真是好眼光,那牌匾上的字,正是出自当年名震江湖、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之手。”

    听闻此言,方多病与笛飞声二人互望一眼,纷纷皱眉。

    笛飞声轻蔑地冷笑一声,说道:“李相夷确实很喜与人赌博,但他不赌钱财。”

    方多病笑:“李相夷这等人物,岂会在这等俗世之地留下墨宝。”

    女使笑而不语,领着两人很快便到达了塔楼顶层的厢房。

    “二位贵客请在此稍候片刻,主人稍后便至。”

    两人踏入厢房之内,女使随即轻轻掩上房门,悄然离去。

    厢房内的风格与外面截然不同,既没有奢侈俗艳的摆件,风格规整而雅致,方多病又觉得眼熟,思考一阵,与先前的牌匾联系在一起。想来这房间或许也是模仿李相夷喜好的风格设计布置的。

    他正思考,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犹如针刺般的锥心之痛。。

    “不对,阿飞,我们中计了。”方多病大声疾呼,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巨响便轰然响起,无数利箭犹如疾风暴雨般穿窗而入,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向两人袭来。

    笛飞声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随即施展出“悲风白杨”这一刚猛无匹的内力,他抬起一掌便将所有暗箭尽数震飞。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群手持刀剑的刺客冲入门中,挥剑劈砍,直逼二人而来。

    毒下在了骰子上,方多病双手麻痹无力,毒素蔓延,趁笛飞声护他之时,他迅速运功,用内力逼出体内的余毒。

    两人的武器尽管在进门之时已被收缴,笛飞声身手敏捷,便随便夺了刺客的武器,刀法精湛利落,转瞬间血雾弥漫,斩草一般劈出一条血道。

    方多病也夺得一柄利剑,两人冲出门外,往下一看,只见整间赌场居然在短时间内,竟已空无一人,所有赌徒凭空消失。桌子上还留着残局,甚至金银财宝和筹码都还摆在桌上。若是嗜赌如命的赌徒,岂能轻易舍弃此所有?看来,这从始至终,就是为两人精心编排的一场好戏罢了。

    突然间,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整个塔楼旋转起来,两人立足不稳,方多病迅速伸手扶住墙壁想稳住身形,就在这时,他嗅到一股硝烟的味道,似乎是从墙壁中飘出来的。对于自小研究机关术的他来说,这味道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他心中一惊,大喊一声,两人迅速跳开。就在他们刚才站立之处,墙壁突然爆发出火光,藏在墙内的炸药瞬间将那块地方炸得粉碎。若非方多病反应迅捷,恐怕已被炸为齑粉。

    塔楼继续旋转,炸药接连不断在二人身畔轰鸣炸响,笛飞声回想起刚刚巡视时发现的线索,对方多病说:“赌坊之内,有四尊镀金象。”

    “开关应该就藏在其中。”

    两人从塔楼顶层一跃而下,在他们头顶,他们适才驻足之地便轰然作响,数十个焰火炸开,顶层顷刻崩塌。

    笛飞声一掌便击碎镀金蟾蜍象,露出其中藏匿的机关,随后,两人又接连将锦鲤、饕餮、金龟三尊雕像一一击毁,机关损坏之后,塔楼终于停止了转动。

    整栋塔楼摇摇欲坠,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剑声,方多病一抬头,滚滚硝烟火光中,一位女剑客凌空而下,锐利的剑气直向两人刺来。方多病挥剑相迎,然而随手抢来的剑太过脆弱,居然被对方的剑气震成数段。

    方多病未曾慌乱,运用“婆娑步”轻松闪避对方的凌厉攻势,又找准时机故意制造破绽,引诱对方剑锋劈向他的眉心,狂猎的剑气在他的脸上擦过一道血痕,他目光如炬,迅速后退数步,随即身形一闪,一拳直击对方胸口,另一拳则猛击对方握剑之手,如开山碎玉,刚烈无比。女剑客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胸腹肋骨尽皆断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方多病收势向她走来,这才观察她的面容。她长了张冷艳美丽的脸,只可惜左脸上一道疤痕破坏了娇美的五官。

    眼见整栋建筑即将崩塌,方多病将女子扛在肩上,与笛飞声一同跑了出去。

    身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天动地,滚滚烟尘吞噬一切。

    当他们抵达河边时,船夫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座岛上的人顷刻间消失无踪。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方多病将女子放下,厉声道。

    女子吐出一口血,目光中满是不屑,怒视着二人。

    笛飞声沉思片刻,沉声道:“我认得你,你便是‘逍遥楼’赌场的主人——贺红。你曾向角丽谯求问画皮之术,但被她所骗,非但没有恢复容颜,反而加重了你脸上的伤。”

    被识破了身份,贺红面色骤变,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脸上的疤痕,新仇旧恨在心头翻涌,她恨得眼圈发红,对着笛飞声嘶吼道:“那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敢骗我,我一直想……等我救了夫君,我一定要出去杀了她!只可惜……哈哈……”她癫狂地笑了几声,“只可惜那妖女为了你,骗了杀了多少人,最后居然死在你的手上,我没能亲手报仇——”

    “你的夫君?”方多病疑惑道,又看向笛飞声,眉头紧锁:“阿飞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你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笛飞声冷哼一声,说出了来此地之前调查到的情报:“当年角丽谯与你秘密结盟,你为她供应能上瘾的奇药,而她利用自己的人脉,助你联络四方富豪赌徒,成为你赌场中的座上宾。后来,机缘巧合,角丽谯办事不够干净,你那些让人上瘾的药流入风月场所。李相夷正是凭借与袖月楼花魁的交情,顺藤摸瓜,查探至此。”

    “莲花……李相夷果真来过这!”方多病睁大眼睛,这事他可从来没听莲花提起过。

    想当年,李相夷在袖月楼与花魁对弈,棋逢对手,连输三十六局,便挥毫泼墨,题诗三十六句,此事天下闻名。然而,莲花只当那是年轻时候的黑历史,半分不跟方多病聊的。

    “李相夷……李相夷……”提到此人的名字,贺红更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他确实来过这里,并且险些杀了我的丈夫。”

    贺红闭上双眼,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过,回想起那段过去,她悔恨万分。

    她千不该……万不该……纵容丈夫与李相夷打赌比武。

     

     

     

    数年前——

     

    在来到巴子市之前,贺红已下定决心,抛弃过去的自己。

    她曾是江南花魁,一度以为被富商赎身后,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疼爱,却不料自己不过是他人的玩物,被养在深宅中饱受凌辱和虐待。后来富商勾结当地官员之事东窗事发,被查抄全家,贺红趁此机会逃难到巴子市,重头来过。

    几年时光,她积累钱财,开了一家赌坊。一开始只是间不起眼的小赌坊,后来她遇到了一位拥有绝世容颜、能够迷惑人心智的女子——那便是角丽谯。

    贺红当年做风尘女子时,她独掌一门精湛的香料炼制之术,所调配之香,能引人沉醉,无法自拔,角丽谯正是看中了她的这门神技,欲将其收为己用。

    角丽谯与之合作,提供人脉和金银助她经营赌场,同时她要为角丽谯定期提供那让令人难以抗拒的迷药。当然除此以外,在巴子市有很多事情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办成,有很多东西在这里才能赌到。

    角丽谯的画皮之术需要活人的面皮,需要血肉,这些贺红都曾经为她提供过。

    后来,如笛飞声所说,药流入扬州,其成瘾性极强,有人因吸食过量而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李相夷追查此事,一路追到了此地。

    贺红的丈夫薛夏,曾是一位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漂泊剑客。

    昔日,他渴望拜入四顾门,却因出身来历遭拒之门外,后来几经波折,他辗转来到巴子市,先是成为贺红的属下,后来与之相恋成婚。

    薛夏此人极其崇拜李相夷,近乎到痴迷的程度。他钻研李相夷的武功,研究李相夷的生平,但心术不正,他想要的只是李相夷的名声和地位。他将模仿李相夷当做乐趣。

    有一年他生辰,贺红特地拜托角丽谯,为他订制了一件与李相夷同一款式的衣服。薛夏十分欢喜,常在赌场之中假扮李相夷,引得众人瞩目。贺红宠爱他,甚至命令手下为其捧场欢呼,那赌场的牌匾就是他模仿李相夷字迹题写的。

    听闻真正的李相夷要来,薛夏心中雀跃不已,不顾贺红的反对,决意要与李相夷比武。

    那一日的情形,贺红毕生难忘。

    她私下里瞒着丈夫,提前部署手下,竭力阻挠李相夷登岛,却没想到还是让李相夷钻了空子,成功潜入。

    逍遥楼恰逢盛世庆典,整栋塔楼人潮涌动,欢声鼎沸,骰子翻飞间,便是悦耳的金银财宝入库声响不绝于耳,大堂中央的舞台之上,天资绝色的女子伴随着弹奏声起舞。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犹如酒池肉林一般奢靡的盛宴中时,忽闻有人惊呼:“上面有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逍遥楼穹顶之下,高悬着硕大的红灯笼,灯笼上挂着的绸布与栏杆相连。

    此刻,李相夷一身红衣,身形飘逸如燕,正悠哉地躺在那红绸之上,手里拎着不知哪里偷来的酒壶,仰头畅饮。

    他的轻功独步天下,居然能够如此轻盈地置身在红绸之间。

    “是李相夷!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李相夷行事向来张扬,他的容颜俊美非凡,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名号早已闻名天下,人们很快认出他,冲着他惊喜地大喊出来。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喧闹起来,所有的赌桌都停下来了,有的人崇拜他,能亲眼见到这位传奇人物,自然激动不已。然而,更多的人则是心怀忐忑,深知李相夷嫉恶如仇,且爱管闲事,他们在此地做过不少亏心事,生怕被李相夷逮个正着,百川院作为天下刑堂,其一百八十八牢骇人听闻。此刻他们只想落荒而逃。

    贺红当下毫不犹豫地命令所有手下展开行动,誓要置李相夷于死地。

    看到李相夷的那一刻,贺红便知道自己与角丽谯勾结一事定然败露,今天他们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

    原本被部属严加看护的薛夏,一听到李相夷亲临的消息,竟不惜拔剑相向,逼迫同僚放行,只为急切地冲出重围,见李相夷本尊。

    李相夷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薛夏身着一袭与李相夷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战袍,李相夷见过无数自己的崇拜着,也手刃过无数恶贯满盈的敌手,他来此之前也必然做了一番调查,对薛夏贺红二人所做恶事一清二楚。

    像薛夏这样对他既痴迷崇拜,却又恶事做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两人虽装扮相似,却气质风韵大相径庭。李相夷长相俊美,气场凛冽如霜,举止风雅翩翩,又透露着少年特有的恣意与狂放。

    反观薛夏,五官阴柔细腻,目光柔弱春水,身形窈窕纤细,满脸渴切的欲望毫无遮拦。

    李相夷此人每逢比武,必设赌局,他轻挑眉梢,抬起剑尖,说道:“我与你打赌,如果我赢了,尔等众人皆须随我前往百川院,接受刑法问候。”

    “那如果我赢了!”薛夏两眼放光,大言不惭,“从今往后,我就是‘李相夷’!”

    李相夷放声大笑,扔掉酒壶,顷刻拔剑出鞘,其势犹如流星划空,蛟龙出海——

    只用一招,便分出胜负。

    贺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更来不及阻止,薛夏便狼狈地从高空跌落,满身鲜血触目惊心。

    而李相夷依旧傲立红绸之上,冷峻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薛夏,他鄙夷地勾起一丝冷笑,剑尖指向贺红。

    他那时还是少年心性,犹如未驯的幼兽,却已拥有威震武林的王者之气,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屏息敛声。

    他的声音在逍遥楼内回荡——

    “下一个是谁?”

     

     

    “李相夷打伤了我的丈夫,而我被他害得毁容,痛不欲生。李相夷繁忙,每一桩不平事他都要掺和。只是那李相夷看着聪明,实则蠢笨可笑。原本他交给他的师兄单孤刀处置我等,然而单孤刀却对我们说,如果我们发誓效忠万圣道,就可以留我夫妻二人性命,甚至可以帮我们报仇。”

    方多病深吸一口凉气,痛斥道:“你们竟然与他为伍……”

    “但很快,单孤刀也死了。”贺红冷笑,又抚上了自己的脸。

    “我向角丽谯求助,希望她教我画皮之术重塑容颜,并让金鸳盟的药魔医治我的丈夫。但角丽谯却认为我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她让我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还给了我假药,导致我夫君陷入漫长昏睡,至今未能清醒。这赌场的生意早就做不成了,徒留一具空壳。我倾尽多年积累的财富,用以赡养手下,只为寻找解救丈夫的方法,最终,我找到了胡青。”

    “胡青现在人在何处!”方多病急切追问。

    贺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胡青用多年培育的药草调制出一剂神药。前几日,他离市远行,回到故乡,医治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小女孩,自八岁起便因高烧伤了心智,沦为痴儿,不但智商受损,身体也极其虚弱,经常陷入昏睡后长达数日不醒。这样的生活已有十年。然而胡青的药妙手回春,竟治好了她,让她恢复健康,与常人无异。”

    方多病心中一悸,眼神瞬间变得纷乱无章,他一转头,恰巧迎上了笛飞声投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短暂的交汇后,又各自收回。

    “我软硬兼施,可胡青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帮我救我丈夫。万般无奈之际,我只得暂且将他强行带走。未曾料想,此事居然引出了你们两位……”

    “所以你将计就计,干脆设计想杀我们。”方多病说。

    “李相夷虽已死,但你是他的徒弟,你如果死了,你师父在九泉之下定会痛心疾首,我定要你偿命。而笛飞声,角丽谯的债就由你来一一清算。”

    笛飞声面无表情,方多病见状,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笑意,却又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荒诞。

    角丽谯操控金鸳盟多年,让笛盟主背了不少黑锅,这妖女死了,他还得给她还债,真是一段孽缘啊……

    “你的计划已经失败,现在带我们去见胡青,我还能留你们夫妻一个全尸。”

    面对方多病咄咄逼人的胁迫,贺红脖子一横,不屑一顾:“你杀了我便是,杀了我,你们就永远无法离开这座岛!纵使你们武功高强,恐怕也游不出这峡谷。就在这里给我陪葬!”

    “你——”

    两人僵持之际,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仔细一听,那人喊得是——

    “尊上——方少侠——”

    方多病顿时惊喜:“行啊你啊,阿飞,计划真周全啊!”

    他一边笑着就想去拍人肩膀,但笛飞声却一脸嫌弃地躲开了他的手,方多病哼了一声。

    很快,无颜便带着金鸳盟手下众人划船而来,穿过一片漆黑的河道,逐渐靠近岸边。

    贺红面如死灰,眼中满是怨恨与不甘,却只能含恨咬牙。

    紧张了一整晚,方多病终于能松一口气,只是又想到刚才她提起的那个药,心情又再次沉重起来。

     

     

    17.

     

    贺红计划失败,被金鸳盟的人押着带他们去到了囚禁胡青的地方。

    这座岛屿之下还有一处地宫,那些伪装成赌徒的人皆是贺红的手下,头领被捕,他们人心溃散,最终也被方多病和笛飞声一一擒获,方多病飞鸽传书给百川院,后续将交由四顾门定夺。

    所幸的是,贺红为了让胡青救自己的丈夫,并未对胡青下毒手,当他们找到胡青时,因过度惊吓,胡青晕厥过去,性命无碍。

    方多病也终于见到了薛夏。他依旧都身穿与李相夷比武时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被困在了与李相夷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相遇的夜晚,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贺红悲痛欲绝,扑倒在他的身边,泪流不止。

    目睹二人者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方多病心中并未涌起一丝同情,他们二人与万圣道、角丽谯勾结,害死多少无辜的人,实乃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唯一感慨的是,原本以为只是一件突发事故,却没想到从中捡到了属于李相夷昔日的碎片……

    他时常会感到无奈,幼时的他唯一的梦想便是追随李相夷,成为李相夷的徒弟,到武林至高顶点去看一看。如如今他对李相夷的武功已经修炼得越发纯熟,却发觉,这早已不再是他的终生所求。

    他每次翻看剑谱时,都想象着,如果莲花没有经历那些不公的磨难,那此刻或许就是李相夷亲自教他练剑……

    他想象过李相夷或许会在他面前行云流水般施展出一套剑法,并轻声告诉他这就是今日的功课。方小宝抱怨道“只教这一次怎么能学得会”,话音未落,就被弹了额头、那人的脸上会洋溢出得意的笑容,说道:“我李相夷的徒弟自然聪明过人,想当年,我师父教我武功也是一遍即通,你也一定能做到。”

    如果……

    如果……

    没有如果。

    他想起了李莲花,脑海中浮现出李莲花的笑容之前,对方伤痛的记忆总是更加深刻的。那些李相夷曾经游刃有余的剑法内力,由身中剧毒,身负重伤的李莲花施展出时,每一次挥剑都加剧了身体的摧残,使得李莲花更加痛不欲生……

    如今,方多病已经学会李莲花留给他的全部武功,这是他一直渴望的离李相夷“最近”的时候,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感觉自己离“李相夷”更远了……

     

     

    等到胡青醒来,已过去三日。

    这三日内,他们暂居巴子市的客栈,明日四顾门的人便会到达这里。

    方多病每日都在担忧胡青的情况,关河梦看出了他别有所求,聊天时试图打探,但都被方多病糊弄了过去,他总觉得方多病是在隐瞒什么。

    胡青醒来之后,得知罪魁祸首的夫妻已被抓,心中顿时如释重负,他庆幸自己始终坚守原则,没有答应救治薛夏,否则这对恶人夫妻恐怕会再次在江湖中掀起波澜。

    方多病向他询问起那个药方。

    “先生,您的药真的能够救治心智受损之人?”

    胡青微微颔首,道:“此药乃我倾尽多年心血研制所得。我幼时,家乡瘟疫肆虐,有许多孩子高烧不退,后来虽然身体康复,却心智受损再难以像常人那般生活。家人为救治子女倾家荡产,终身痛苦。我目睹此等景象,便早已下定决心苦心学医,为的就是能够帮助这些可怜的人。然而,此药尚缺一味特殊的药材,我尝百草,踏遍山河,寻觅多年,终于发现只有巴子市特殊的土壤能够培育而出我要的药材。我练成此药,重返家乡,救治了同乡的患者,只是没想到也因为此事而被盯上,招来祸端。”

    胡青叹息:“当年李相夷惩恶扬善,我断然不可能去救他的敌人。”

    方多病急切地追问:“那如果晚辈拜托先生救治一位我的挚友,先生可否愿意施以援手。”

    他此话一出,胡青以及旁边的关河梦皆是一怔。

    房间里还有笛飞声,他站在门口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却始终保持沉默。

    尽管笛飞声也行侠仗义,但毕竟江湖魔头的威名太广,胡青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方多病和笛飞声二人。

    胡青犹豫着开口了:“那敢问方少侠,你要救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很感激,但先前我已言明,我不会救可能危害江湖的人,这是我行医的原则。你与关河梦素有旧交,应该能够理解。”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忽然低下头颅,恭敬地双手抱拳:“前辈,抱歉此人的身份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品性纯善、正直无私之人,他能够救他人而不惜舍弃自己的名声和姓名,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恳请胡前辈出手相助。”

    胡青见救命恩人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心中惶恐不安,而旁边的关河梦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拽住方多病的领子。

    “跟我出来!”

    关河梦语毕,拂袖而去,踏出门外。

    方多病看了看笛飞声,轻声嘱咐道:“不许威胁胡前辈”,便赶紧跟着也踏出了门。

    庭院内,四下空无旁人。

    关河梦对方多病怒斥道:“如此重大之事,你为什么瞒着我们!你可知,如果错过最佳的救治时机,那李……他很可能神仙也救不活了!”

    方多病无奈地露出了一抹苦笑,他知道关河梦也是担心李莲花,而关河梦也明白他选择隐瞒定有苦衷,尽管两人都明白彼此的难处,胸中也难免有怨气需要宣泄一番。

    方多病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照顾莲花,他现在很好。碧茶之毒已经解了,笛飞声身边的药魔和无了和尚都曾为他诊断过,只是……”

    他低下头,关河梦想起他刚才所说,猜了个大概。

    关河梦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碧茶入脑,会使人神志不清,我猜他虽身体毒解,但恐怕留有后遗症。”。

    方多病点头,面色凝重,心中五味杂陈:“李莲花他……忘记了以前的事,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许久,关河梦深深叹了一口气,怒火消了,头脑也冷静下来。

    “你应该告诉我的……至少,让我去见一见他,或许我能……”

    “李莲花还活着的消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方多病语气坚定,继续解释道:“李相夷曾经匡正江湖,斩杀了不少恶人,但与此同时也树敌众多。他化身李莲花,隐姓埋名,方得保全性命,免于仇家追杀,加上……”方多病话锋一转,关于南胤血脉的秘密,他不能告知关河梦。

    “总之,考虑到他的安全,以及,莲花本人并不希望再牵扯到江湖中,我只能带着他隐居。没有告诉你是不想牵连你。”

    “你这是信不过我。”关河梦有些不服。

    “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倘若有人用苏小慵的性命来要挟你,那你要如何选择?”方多病此言一出,关河梦顿时哑口无言。

    方多病并非有意激他,他缓缓道:“我只是也不想你陷入两难,莲花的事情越少知道人越好,只是现在为了治疗他……我不得不把你又牵扯进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方多病目光清澈,表情诚恳,关河梦转过身去,沉默片刻后,叹一口气,缓缓开口:“罢了,李莲花的事情,我本就无法置身事外,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和小慵也一样是李莲花的朋友,昔日他为救他人不惜舍身取义,而今我们自当将他的安危视作头等大事,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方多病知道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微笑道:“那我就替莲花谢过你了。”

     

    有了关河梦的担保,胡青终于愿意交出药方,并且将治疗病患的详细事宜都交给了关河梦。

    这药能否帮助李莲花恢复记忆和心智还不得而知,但希望颇大,没有不试的理由。

    方多病与关河梦约在了七日之后,在云隐山下的那座寺庙相见,到时候他也会叫上无了和尚。他会带李莲花下山,请他们共同为莲花医治。

    笛飞声自然也是要到场的,如果李莲花真能恢复,他第一个要让李莲花跟自己比武。

    “话先说在前头。”方多病说,“你如果敢强迫小花,我一定会阻止你。到时候你要跟他比武之前,先问过我的剑再说吧。”

    “哼,就凭你。”笛飞声嗤之以鼻,但语气实际并不强硬。

    时过境迁,每个人都在改变。

    “究竟要不要恢复记忆,要看莲花的意愿。”

    方多病心意已决。

     

    次日早晨,百川院的人赶来,交接完犯人之后,方多病便离开了巴子市。

    回云隐山的一路上,他心情复杂。

    与小花成婚的半年时光,方多病原本已经放下了过去。他不再纠结于那些已经发生的,无可挽回的遗憾,只想珍惜当下,好好爱护小花,享受两人难得可贵的恩爱生活。

    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和小花在一起一辈子,却没想到这段时光居然这么短暂。

    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如何面对恢复记忆的李莲花。

    倘若小花忆起前尘往事,那小花还会是现在这样眼中只爱着自己一人的小花吗……

    李莲花到底是会坦然地接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接受他们成婚的事实,还是会怨恨他呢……

    方多病内心矛盾纠结。

    对莲花来说,我是他重要的朋友,是他临终之时愿意将毕生心血倾囊相授的人,他给了我能给的一切,只想要心无牵挂的离开,享受最后的自由。而我却“趁人之危”,让小花爱上了我……倘若是李莲花,倘若是那个李莲花……又怎么会爱我……

    我会变成伤害莲花的人吗……

    我会变成莲花的仇人吗……

    我与四顾门那些为了一己私欲利用他的人到底有何区别……

    我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等待他恢复记忆,让他接受现实,继续把他困在我的身边吗……

    如果……如果……

    最好的结果,莲花他不会怨恨我,他那样的性格,恐怕也不会怨恨任何人,既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他也不会怪我,但是……

    他一定会离开我。

     

    我要失去他了。

     

    方多病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去毫无私心地站在李莲花的角度,设身处地为莲花的未来着想,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根本放不下自己的私心,甚至……这份私心比起半年前更加强烈了。

    无论如何……无论莲花选择了什么……都不想放手……

    我们已经拜过堂了,尘埃落定,一夜夫妻百日恩,莲花不能……不能抛下我。

    可是我凭什么认为莲花会为了我留下来。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得想办法。

    总之,先见到小花。

    好想见他……

     

     

    18.

     

    方多病此次下山历经波折,而云隐山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李小花每日过得悠然自得,方多病回来的时候是在傍晚,李小花已用过晚餐,正在院子里的萝卜田地里浇水翻土,听到门外传来声响,便知道是小宝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满心欢喜地迎了出去。

    见到小花之后,方小宝一路上忐忑的心情终于安稳下来。

    “小宝,这次很辛苦?”

    被方多病紧紧拥抱在怀里,李小花注意到他面色憔悴,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只是稍微有点累了。”

    “吃完饭好好休息!”

    “好,小花,我这次回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方多病松开手,对他郑重地说道。

    李小花露出好奇的神色,然后想到什么,轻拍双手,兴奋地说道:“我也有很重要的东西送给小宝!”

    “嗯?”

    “等下告诉你!小宝先吃饭!”

    带着沉重的心事赶路,原本方多病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闻到热腾腾的饭菜香还是唤醒了他的食欲,在李小花的“监督”下,方多病老老实实吃了三大碗饭。

    李莲花的味觉伴随着碧茶之毒的消失也恢复如常,做出来的饭菜也不像过去那样“古怪”,只是以小花现在的口味喜好,味道总是偏甜口。

    方多病一边吃一边想,看来这做菜还得帮小花慢慢调,但是一想到如果小花恢复记忆……那也许……这样的日子也会到此为止呢。

    想到此时,他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小宝,礼物。”

    李小花看出了他的情绪,把他手里的碗放下,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到书房,神秘兮兮地从书架上翻出一个东西藏在身后。

    “嗯,小花送我的礼物,那我可要好好珍惜。”方小宝笑着说,伸出双手。

    李小花将一个本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那是一本剑谱,确切地说,是方小宝画过的剑谱。

    当时,李小花将他抄录的剑谱残章涂鸦之后,方多病原本想着找机会再重写一本,后来,那套剑法他早已熟记于心,加之,他知道小花不喜欢,便把此事搁置了。

    方多病翻阅那本剑谱,手指微微颤抖。

    李小花按照他的剑谱重新画了一份,笔迹并非是简单的临摹,而是笔走游龙,落笔时完全就是心中有悟才能画的如此精细。

    这是李莲花的笔迹。

    “小花你……难道想起来了?”方多病诧异地睁大眼睛,但李小花的表情依然天真单纯犹如孩童。

    “小宝喜欢的东西,但是被我弄脏了,就想给你新的。不喜欢吗?”

    李小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嘟嘟囔囔说,抬头用有点难过的表情看他。

    “我当然……喜欢。”方多病如视珍宝地抱紧了本子,“只是小花你之前不是讨厌这个吗?”

    “小宝开心最重要。”

    得知小宝喜欢后,李小花喜笑颜开,而看着他的笑容,方多病心中也不再犹豫。

    “小花,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方多病将本子放在桌上,牵住他的手。

    小花愿意为了我,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我也应当信任他。

    两个人相爱……彼此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嗯?”

    “我找到了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你想做回以前的自己吗?”

    这句话已经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久到说出口的时候,舌尖都在隐隐发痛。

    李小花的表情很困惑,他努力消化方小宝的话,问道:“我生病了吗?以前的……自己?”

    “你生过一场大病……你本该一生无妄无灾,但被人所害,忘记了以前的所有的人而后事情。”

    一旦下定决心开口,接下来的话便顺畅许多,方多病慢慢讲道。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

    能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要从李相夷开始说吗?如果是过去的方小宝,提到李相夷,那便能滔滔不绝,讲个十天半个月也讲不完。如果是讲李莲花,每一次相见都是倒数着在告别,想要挽回,后悔的事情太多,留不住的,抓不住的也太多。

    “你以前是个爱说谎的人。”方小宝苦笑,“你把大家都骗的团团转,你隐瞒身份,隐瞒踪迹,隐瞒自己的伤,也隐瞒情感……你总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最后考虑,你想让所有人都忘记你,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残忍,可用‘残忍’这样的词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你可以为了身边的人豁出自己的性命,你的‘残忍’向来只对自己。”

    方小宝想到了在李莲花告别之前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他想和李莲花一起查破天下奇案,李莲花说了好,然后留下绝笔信便至此消失。

    “你是全天下最无私,正直,善良的人。”

    分别的那么匆忙,还有很多话从来都没有跟莲花说过。

    “那……”李小花听完他的话,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期待或者惊讶的神情,“过去”对他来说,只是无法理解的困扰罢了。

    “我现在,在小宝眼里,不是‘无私’‘正直’‘善良’的吗?”

    “当然并不,小花你……你就是莲花啊,你当然是最好的!”方小宝慌忙说。

    “那既然一样,为何要想起。”

    李小花的话让方多病怔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心中有风雨波涛,就会失去一滴水的智慧。

    “因为……因为……我希望小花你有选择权。”方多病说,他的瞳仁轻轻颤动。

    “我一直在自责……我在想,是不是我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以前没有办法,我以为你再也没有机会想起来了,我只想好好在乎现在,但是……现在你能够回想起过去,我希望……我希望……小花……”

    积压在胸口的情绪渐渐崩溃,方多病眼眶通红:“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少年方多病所追求的李相夷,其实同时也是他追求的江湖正道的具象化。

    锄强扶弱,匡正江湖,杀人偿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本该如此。

    他只是替李莲花感到不公,只是不肯接受这个好人落得如此下场的江湖。

    他喜欢莲花,深爱莲花,但比起得到莲花的唯一的全部的爱,如果有机会能够让莲花想起过去,能够身体康健,或许还能够重新拿剑……

    他只是想,李莲花本就该拥有选择权。

    方小宝逐渐语无伦次,李小花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我只选小宝。”

    李小花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方小宝忽然意识到,在爱自己这件事上,小花从来没有犹豫过。

    李小花往前走近一步,吻掉方小宝脸颊上的眼泪,将他拥入怀中。

     

    小宝说得不会错,李小花想,自己确实是个爱说谎的人。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小宝。

    比如他有几次煮枸杞粥时都“不小心”多加了辣椒,辣得他舌头发麻,又觉得莫名其妙,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往粥里多放辣椒。

    比如说他忘记给窗台上的花浇水,看到花朵垂头,他在抚摸花枝时却不知运用如何的方法,让花朵重新复苏。

    比如方小宝不在的日夜,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梦境越来越频繁打扰他的安睡,他晚上睡不着便起来回忆着那套剑法,以树枝代为武器,居然在林间的树上留下无数道深刻的剑痕。

    他发现自己开始想得更多,开始在意起过去以为“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开始无法忍受脏污和不整洁;他翻看书本时,以前读不懂的诗句好像忽然都有了不同层次的含义;他偶尔会不知不觉哼一些自己没听过的歌,曲调像是从记忆里钻出来一样,自然而然就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他重新书写那本剑谱时,本想着要模仿抄录会很困难,但提起笔,熟悉的剑法便操控了他的指尖,他流畅写完,好像这陌生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

    但在诸多让他不安不解的困扰冒出来的时候,心中唯有一件事情,从未动摇——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小宝。”

     

    只是,看着方小宝的眼泪,他心中也不禁隐隐作痛。

    李小花想,若小宝的心愿是让他恢复记忆,那他也愿意放手……

    即使会很痛苦,即使这种痛苦也许会让他再次“死掉”,但只要能不再让小宝流泪。

    他愿意将小宝还给“他”。

     

     

     

    本章后记:

    这章确实是没办法再忽然掏出牛子开始做艾了!啊啊啊气氛不对。

    写了很多正儿八经的剧情,其实在最开始的大纲里有一版是李花为了保护小宝受伤之后昏迷醒来恢复记忆,但我感觉太狗血了而且发展到这个时候又要强行虐花救人有点离谱。还有一版是比较简单的方小宝找到了药。但是觉得太轻易了就会显得那十几年的苦难好像轻飘飘。

    所以还是让小宝历经磨难,以及虽然是方花爱情为主,但我也想要好好塑造其他人与李莲花的友谊。

    嗯,我觉得方花之间的爱情,不是因为有了爱情,友情和师徒情就消失了,而是因为爱情,其他的情感也更加深厚。小花对方小宝来说除了是最爱的人以外也是最好的朋友,是敬重的师父。(其实他俩师徒情并不是很传统那种,但是方小宝很尊敬李花,就算变成老婆了,这种尊敬和钦佩也不会改变的)

    鬼市的设定其实比较老套了,写的时候也去查了一点参考资料。参考了点狄仁杰通天帝国,然后两个反派NPC灵感来源金庸武侠2333。为了让反派NPC不显得像是临时抓过来的所以也好好编造了他们的身世和原作背景故事的联系。

    其实这章写的最爽的是李小鱼过去耍帅啊啊啊啊,感觉一直在写懵懵的小花怕写OOC了总要写一点原作风味来。

    还有写笛和方开启合作斗嘴模式也是梦回追剧时候,从方花版情深深雨濛濛画风拉回到莲花楼画风2333

    说偏了,下章开始车会很少了,主线要紧,嗯,毕竟我们老狐狸快回来了!

    如果写正剧累了我可能会穿插一点车的番外荤素搭配……如果有时间的话OTZ……

     

    (PS:这章其实还删减了一个CUT是小宝回到家之后,按照惯例两个人小别胜新婚总要大做特做一番,但是小花很热情,小宝却有心事,想着想着就哭起来了。

    小花:小宝怎么直不起来了。

    小宝内心:(啊啊啊啊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啊)(按住花的手)小花,不要摸了,来聊正事。

    因为太搞笑了破坏气氛我给删掉了哈哈哈)

     

     

    #3466
    lilizi13
    参与者

    19.

     

    数日之后,终于到了为李莲花诊治的约定之日。

    李莲花答应和方多病一起下山,方多病也承诺最后是否决定治疗全由小花自己做主。

    云隐山下的寺庙里,关河梦早已提前两日抵达,胡青的药方里,有一味药材需历经多日精心熬制,于是他早早地便开始了熬药。

    方多病带着李莲花来到此处时,无了和尚已如期而至。

    关河梦此时正伏在屋内桌上小憩,他昨夜通宵未眠,一来是因为要盯着药,二来是因为太久没见李莲花,心中难免忐忑。

    方多病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带莲花进屋探望关河梦,关河梦本来睡得也浅,一睁开眼看到两人,愣怔了片刻后瞬间清醒,慌忙从椅上站起。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与激动交织的复杂情绪。

    李小花有几分怕他,不由自主往方多病身后躲了躲。

    “没事,这位是关河梦,你以前的朋友。”方多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握住了他的手。

    关河梦凝视着李莲花的脸,视线又扫在两人握紧的手上,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需要接受的事情太多,尽管他早已有所准备,但仍不免感到惊愕。

    睡眠不足的缘故,他身体还很虚,踉跄了一下又坐会到椅子上,把铺在桌子上的笔墨药方收起来,示意两人坐下。

    方多病让李莲花坐在他的身旁,伸出手,关河梦为他诊脉。

    确认李莲花身体无恙后,关河梦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身体无碍,恢复得很好。李莲花,好久不见。”关河梦看着他的眼睛。

    李小花有些无措,看了看小宝,方多病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才转过来,小声说了句:“你好……”

    关河梦神思复杂,不禁回想起昔日的李莲花,一开始,他对李莲花颇感不悦——假冒神医,神神叨叨,用药旁门左道,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然而,经历劫难才知道李莲花是真正胸襟广阔的良善之人,也得知了他就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虽从未曾亲口说,但关河梦心中对李莲花很是钦佩,也将之视作真正的朋友。李莲花的遭遇令关河梦感到惋惜,这些年来,小慵也一直在挂心着他。这些年来,没能救活李莲花成为关河梦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药我已经备好,但此药药效很猛,如果直接服用恐怕伤身,我这几日所熬的药汤可以中和此药的烈性,你按时服用两日后,就可以使用此药。吃了药之后你会陷入睡眠,我会用金针帮你调节筋脉神经。”

    关河梦将诊治的方案一一道来,却见李莲花的表情似乎并不期待,甚至有些……为难。

    “怎么了?你不必忧心,这不会伤害到你的。”关河梦说。

    “是这样的,小花……莲花他其实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恢复。”方多病解释道。

    关河梦震惊:“什么?这、这还需要考虑?方多病,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这般……”

    关河梦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李莲花懵懂的表情,又不忍心说出来,他慎重地斟酌着措辞,放慢了语速:“倘若……选择不治愈的话,眼下他尚能维持现状,可是若再过去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会一直如现在这般,只有孩童的心智。方多病,我明白你定不会辜负他,但这对他而言……”

    关河梦胸中愤慨,想到当年李莲花也是如此固执,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却还总是强行催动内力来救人。而如今,又要让他面对李莲花不肯自救的局面。

    “小宝……我困了。”李莲花忽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路途奔波,又加上心事重重,李小花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疲惫了。

    气氛缓和了一些,方多病笑了笑,说送小花去休息,让关河梦也好好休息一下,等吃过晚饭再继续商量也不迟。

    关河梦叹一口气。

     

     

    晚饭方多病掌厨,关河梦调理药,随时准备着等李莲花考虑好了就为他治疗。

    等到做好饭,方多病去房里叫李莲花吃饭,却发现人不见了,他心里一慌,赶忙出去寻人,恰好碰上了无了和尚。

    “方少侠不必担心,我刚才过来探望李莲花,他刚好醒来,不过被笛盟主给叫走了。”

    “老笛?他什么时候来的。”

    方多病嘀咕了一句,忽然自语一声“不好”!

    若是笛飞声知道李莲花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恢复,说不定会逼迫莲花吃药,强行让莲花恢复与他再战。

    想到这里方多病问了无了和尚二人的去处,焦急地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的李莲花与笛飞声正在寺庙后院的石桌上下棋。

    李小花手里捏着棋子,饶有趣味地研究着棋局,在他的记忆里本没有笛飞声的身影,但当这人出现时,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只觉得对方很亲切,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挚友。笛飞声身上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悠然地抱着棋盘问他想不想玩。

    他们下了两局,各自赢了一局,眼下是第三局。李小花落子之后,笛飞声思索良久,淡淡道:“我输了。”

    李小花伸出手,笑得灿烂:“一两银子。”

    “老笛!”方多病打断了两人的比试,冲过来却发现并没有出现自己预想中的笛飞声逼迫莲花吃药或者比武的场面,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小宝!我赢了!”李小花兴高采烈地拿着赢来的银子跑到他身边。

    “好……小花好厉害。”看莲花安然无恙,方多病松一口气,又看向笛飞声。

    “怎了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可没准备你的饭。”

    笛飞声轻轻哼了一声,看着李莲花,厉声道:“李莲花,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也该够了吧。”

    李小花脸上的笑容消失,方多病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小宝,我没事。”李莲花牵住了他的手,方多病愣了一下,笛飞声的目光扫过两人的手,显然是看到了。

    “李莲花,无论你如何选择,你我二人约战无人可替代。等你做好准备,便来找我。”

    笛飞声说罢,身形一转,运用轻功潇洒离开。

    方多病望着他的背影,没想到往日里最难缠的老笛,居然如此轻易地放手离开,他转而看向小花,小花一脸凝重,恍惚间,方多病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李莲花影子,这样的表情是从未在小花脸上出现过的……

    “小花你……还记得阿飞吗?”方多病试探性问。

    李小花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只是,总觉得好像与他定下过什么约定……我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肚子也饿了吧,饭已经做好啦。”

    提到有饭吃,李小花顿时喜笑颜开,嚷嚷着快要饿扁了,跟方小宝一起回到前屋。

     

    晚餐的气氛还算愉快,李小花一个劲地埋头吃饭,方多病不停给他夹菜,看着李莲花胃口这么好,无了和尚也很欣慰,关河梦原本不满于李莲花居然会不愿意恢复心智,一直生着闷气,直到吃完饭李小花拽了拽他的衣袖,偷偷塞了颗糖给他,关河梦盯着手心里的糖,一时间所有的气恼变成了无可奈何。

    晚饭后方多病在厨房收拾,关河梦继续盯着火上熬制的药出神。

    关河梦想,如果这是李莲花选择的结局,那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曾几何时,有人逼迫李相夷死,有人迫使李莲花生,然真正尊重他内心抉择之人,却寥寥无几。

    李小花趴在院子的桌上打盹,手撑着额头,无了和尚与他聊天,提到先前教给他制作的草编指环。

    “你学做那东西,想必是有要送的人吧?”

    “嗯……小宝说他很喜欢。”李小花回忆起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我们还做了别的,小宝说把头发剪下来缠在一起,两个人就永远不分开了。”

    无了和尚微微诧异,然而内心却又似乎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无论是方多病愿意终生守护李莲花,还是李莲花对方多病的牵挂之心,都无一不暗示着两人关系早已今非昔比。

    无了和尚修行半生,在寺庙中目睹过无数痴男怨女为情所困,前来向佛祖寻求解脱。两人经历风雨,感情深厚世间可贵,虽有违世俗伦常,但对伤痕累累的二人来说,江湖的世俗伦常,又怎么比得上彼此的幸福平安呢。

    “吃药……会不会很痛。”李小花低下头,手指纠结地交织在一起。

    无了和尚微微一笑:“吃药是为了让你远离病痛,只是你要想清楚。倘若回复记忆,往昔种种重现脑海,那些过往的经历必将对你及身边人产生极大的影响。一人的品性,既由成长的环境与种种经历组成,又与身边人的情感息息相关……换言之……”

    无了和尚叹了一口气:“你可能会变成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

    李小花听后,却并没有惊讶,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只是低垂下了眼眸。

    月光在他的瞳仁中轻轻晃动。

    心痛并非突如其来或猛烈震动,而是如同水流穿过石头的缝隙,在看不到的角落,早已布满裂痕。

    他眨了眨眼,没有落泪,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再见了,小宝。

     

    20.

     

    关河梦的治疗方案共需三日精心施行,头两日的药汤都用于调理身体,使其逐步适应猛烈的药方,最后一天再服下特效药。

    “小宝,我要睡啦。”

    小花躺在床上,方多病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嗯,晚安。等会见。”方多病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一旁的关河梦瞥见,眼皮跳了跳,也没说什么。

    “……”

    一反常态,小花没有回答,方多病只当他是累了。

    自李小花开始服药之后便开始嗜睡,在睡眠时关河梦用金针为他调节筋脉神经。方多病也一直不眠不休守在他的身旁。

    这让方多病不禁回想起之前。

    “刚把莲花带回来那会,一开始,我还真的怕他醒不过来。”方多病轻轻握着他的手,看着李莲花安稳的睡颜,缓缓跟关河梦聊到。

    “但有时候我又怕他醒过来。”

    方多病眉间堆积忧愁。

    那个时候,尚且还是个少年的他在尚且不知道要如何承担他人的一生时,便许下了诺,而他心中只是隐隐不安着。他害怕……他害怕万一莲花的身体忽然恶化,万一莲花死在自己怀中要怎么办……寻找李莲花的那些年,他做了无数次见到李莲花尸体的噩梦。

    他还害怕如果李莲花醒来,怪罪他将自己重新扯入江湖,如果莲花他伤心了那要怎么办。

    可看着时常陷入昏睡的莲花,他又黯然伤神,心中祈祷着并渐渐坚定了决心:无论要面对怎样的结果,我都希望莲花能够一生平安。

    “和莲花在山上生活的时间久了,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天真无邪,与世无争,远离江湖,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但每次看到你们,我便被拉回现实。过去的李莲花是真实存在过的,李相夷也是存在过的,即使是要远离江湖,那也该是他自己选择的。不应该……”

    不应该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李莲花只属于他自己。

    方多病说,身旁的人没有回应,扭头才发现关河梦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他眼下挂着黑眼圈,方多病修习武艺身体尚且能扛,但关河梦早已筋疲力尽。

    方多病拿了毯子轻轻盖在关河梦身上,随后吹灭了两盏屋里的灯,仅留下床头那盏柔和的灯光,继续守在李莲花身旁。

     

    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方多病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里是一片雨幕,他坐在轮椅上,低头望去,自己竟变成幼时那羸弱无力的身躯,当他抬头望向风雨交加的天空——他看到了一个人。

    屋檐落下的雨把他和白衣少年隔绝在两片天地,只见少年手持长剑,当他运用内力,拔剑时内力汹涌,凌厉的剑光瞬间将雨滴劈开。

    方多病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他的身体仿佛和椅子长在了一起,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在撕裂自己的血肉,喉咙里充斥着苦味,胃里更是翻涌着难以下咽的苦药,但他还是咬紧了牙拼命把自己支撑起来,只为了更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身姿——

     

    李相夷

     

    对年幼时的方多病而言,李相夷是剑,是苦,是药,是疼痛。

     

    李相夷收剑后没有回头看他,掏出一块糖含在嘴里,背着他直接离去。方多病无声地呐喊,他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当他走进那片雨里的时候天空忽然放晴了。他走在漫天星辰的夜晚里,脚下是砖瓦,一步一步,他的身影蜕变成了少年时的身姿,身体不再沉重,步伐变得轻盈。他运用轻功飞檐走壁,奋力追赶着面前的人。

    李相夷身穿的衣服变成了红色,马尾随着他的步伐在背上一晃一晃,他的脚步极轻极快,衣摆犹如飞鸟的羽翼,略过夜空时拨乱了星星。

    他们跳过一个又一个的屋檐,翩然落脚在熙攘的人群中,周围的行人络绎不绝,每个面孔都模糊不清。方多病穿梭在人潮之中,眼中只有李相夷一人。来往的行人手中拎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五彩斑斓光晃得视线里一片缤纷凌乱,李相夷仿佛化身为灯上描绘的纸人,方多病恍惚间想起来,他曾教小花制作纸灯,那灯上的人影好像就是李相夷。

    耳畔突然传来了湍急的水流声,眨眼之间,黑暗顷刻降临。方多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置身于那曾经寻觅李莲花踪迹的山洞之中,身后便是瀑布。

    方多病抬起头看到墙壁上刻着的残章剑法,不远处的李莲花就坐在下面,他手中长剑已弃,转而拿起酒壶,仰头畅饮,背影孤寂耳消瘦,身形略显虚弱,却如严冬中傲然挺立的竹子,背脊始终笔挺,他心中的剑心,正在做着最后的涅槃燃烧。

    踏遍江湖山海的每一寸角落,最后才知,李莲花住在这深渊里,瀑布遮蔽了所有的光亮,然而于他而言,世间的一切浮华早已不是他所需求,生命临近终点,李莲花早已双目失明。

    方多病忽然有一种感觉。

    李莲花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把他带回来过。

    和小花在云隐山生活的时光只是自己的桃源一梦,李莲花始终坐在他选择的深渊里,不愿回头。

    方多病张了张嘴,声音好似从灵魂里发出来,他喊道:“李莲花——”

     

    带我走吧。

     

    方多病猛地睁开眼,时间已是清晨,他自己只顾着照顾别人,昨晚居然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莲花……

    “小花?”不但身边的关河梦不见影了,连床上的人也不见了,但床单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看来应该不是出了事。

    “该死,我怎么会睡过去……”方多病后悔不已,他明明想着让莲花醒来第一个看到自己的,结果自己却这么没用。

    方多病起身走出门外,清晨的天还没完全亮,院子里很安静,方多病胸口一团乱麻,他心里也不是毫无准备,在小花决定要接受治疗恢复心智的那一刻,这几日方多病想了许多要对李莲花解释的话。

    他想在莲花醒来的第一时刻握着莲花的手,再告诉一次莲花自己的心意,也许让莲花接受他们已经成亲的事情需要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但他会耐心地为莲花解释清楚,直到莲花接受自己为止。

    方多病忽然想起来昨晚在用药之前先给小花安排了药浴,若是按照李莲花的性子,估计醒来之后大习惯身上过于浓郁的药草味,也许会去沐浴。

    方多病朝着寺庙后院的浴池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脏猛地被揪紧了,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止流动……

    李莲花确实刚沐浴完毕,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肩膀,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和一件素色外套,他抬起头,似是没料到方多病会出现,与方多病四目相接的瞬间,表情凝固了片刻。

    即使还没开口,即使只是眼神,只是神态……方多病也一眼便意识到,面前的人……回来了。

    李莲花回来了。

    在与小花朝夕相处的两年间,他想象过无数次某天对方会恢复一切记忆,重新成为原来的那个人的画面,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仿佛与往昔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并无区别。

    但本来也是如此。

    李莲花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悄然度过他最后的十年,而方多病则在日复一日寻觅之路上终于与李莲花重逢。

    李莲花微微一笑。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从方多病的胸口蔓延滋生,宛如长在池底的莲花根茎,这条痛苦的茎自他的幼年起便深入扎根,盘根错节地在他心脏肺腑间生长,让他呼吸的每一口气都与莲花息息相关。

    和小花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把一些关于过去的记忆封存在心底,现在纷纷苏醒,涌上胸口……

    他好想李莲花。

    “小宝。”李莲花轻声唤道,目光温柔,然而属于“李小花”的纯真已悄然隐去。李莲花波澜不止的人生使得他的双眸在平静之中流露出一丝疲惫。

    方多病的喉结上下滑动,猛地一颤。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激动情绪中,却忽然意识到,失而复得的同时又是一种得而复失。

    小花呼唤他的名字时总是尾音上扬,充满了雀跃与欣喜,像是把他的名字含在嘴里,咬上一口就能尝到甜。

    他再也无法听到小花用那样的语调呼唤自己了

    “方小宝。”李莲花说,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叫,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鼻子,说道:“我饿了,先吃饭吧。”

     

     

    21.

     

    李莲花坐在餐桌上吃着饭,心情极好,甚至一边吃还哼着歌。

    方多病坐在他旁边,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一个时辰之前,李莲花肚子饿了,说要先吃饭,方多病回过神来,冲上去就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喂喂喂,方小宝,我这才刚恢复,你怕不是要把我骨头给揉碎了不成。”

    李莲花尝试推搡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动,甚至搂得更紧了。

    “死莲花!我把你养这么好,才没那么容易碎呢……”

    埋在他肩膀的脑袋轻轻颤抖,隐约有湿意隔着衣服传来,李莲花心中一动,方多病哭了。

    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方小宝的背。

    “行了,又搂又抱的这么肉麻……方小宝你真是越大越像小孩了。”

    “我是不是小孩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方多病小声嘟囔。

    “呵,这我可不太清楚。”李莲花说,“我真的饿了,都要站不动了。洗澡好累。”

    方多病这才放开他,鼻涕眼泪都蹭到了人身上,他抽了抽气,撇着嘴说我去给你做饭。

    两人早饭快吃完的时候,无了和尚和关河梦也来了。

    早上关河梦醒的比方多病早,起来的时候发现李莲花已经醒来了,一时之间也是心情激动,李莲花压低了声音“嘘”了一声,眼神示意向趴在一旁睡得不太安稳的方多病,关河梦点点头,两人随即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屋外。

    经过细致诊脉,关河梦确认李莲花体内已无丝毫病恙,关河梦终于完全放了心,他靠在墙上,问李莲花感觉如何。

    “嗯……像是做了一个梦。”李莲花微微沉思。

    关河梦注意到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尾音含糊,仿佛刚从长眠中醒来,太久没有发声,对于自己的身体和声音都有几分陌生和不适应。这种久病初愈的状态关河梦见到过许多,刚刚出门的时候,李莲花的步子也不太稳。

    “哈哈……”李莲花忽然失笑,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瞳孔猛地睁大,又慢慢收缩。

    “长恨此身非我有……”他喃喃了一句,又哑然,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关河梦:“想来,死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记在方多病账上吧。”关河梦说。

     

    “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啊,来,多吃菜。”李莲花对无了和尚招呼道,语气自然到好像他们只是短暂分别。

    李莲花一向如此,哪怕经历再多波澜,也能够心态自如。反倒是如果他露出一副惊讶震惊的表情,就不像他了。

    无了和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方多病,说道:“因缘际会,和合而生。既然回来了,便勿再离去,安心留下吧。”

    李莲花笑了一声,轻轻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能去哪啊,走到哪估计都能被你们找出来。”

    “好你个死莲花,你知道我找你有多不容易吗……你……你怎么想过躲到那的……”一提起这件事,方多病的情绪瞬间上来了。

    李莲花低头不语,眼珠转了转,一副狐狸一样的表情,方多病一眼看出他又想撒谎,急得拿筷子指人:“给我老实交代!”

    “好吧……”李莲花叹气,把筷子放下,语气平静地说:“其实,那是个意外。”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李莲花凝视方多病的眼眸,继续娓娓道来:“你也知道的,我眼睛不太好使……我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平日里呢就是采摘些果子。那天我记得……嗯……我好像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看不清,也不记得走到哪了,听到水声,我以为是溪流。”

    他苦笑了一下:“我的耳朵也不大好使了,竟在河边不慎失足,醒来的时候被水流一路冲去,也不知如何就到了那山洞里。”

    随着他的话,方多病的脸色逐渐苍白,那段他本来以为早已忘记的回忆又浮现出来。

    他记得。

    找到李莲花的时候,李莲花虚弱不堪,除了身体消瘦至极以外,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撞伤,当时方多病心疼极了,猜测李莲花应当遭遇过惊心动魄的险境,甚至有过失足落水的经历。

    “当时我心生一念,若是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可。”李莲花又拿起筷子,云淡风轻地说完,夹了一口小菜,还没放到嘴里,方多病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李莲花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颤抖的眸子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方小宝,谢谢你。”在方小狗就要展开泪眼汪汪的嗷嗷乱叫攻击之前,李莲花先拿捏住了他的心,微微一笑。

    “你离开江湖的五年,方少侠一直牵挂着你,幸而你们在云隐山的日子很平静,这几年江湖也鲜少有风波。”无了和尚的话缓和了气氛。

    李莲花却脸色微变:“五年……我……睡了很久么?”

    桌上的三人皆是一怔,反应最快的是关河梦,李莲花的话让他的神情紧绷起来。

    “李莲花你在说什么?”

    李莲花低头,皱眉沉思,不发一语,但他的表情让在座的其他人无一不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李莲花你……”方多病嘴唇颤抖。

    “嗯?是我误解了吗?难道我不是……自山洞中陷入昏睡至现在,才被你们叫醒吗?”

    李莲花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与迷茫,目光逐一扫过三人的脸,就连无了和尚都露出的惊讶的表情。关河梦紧锁眉头,除了担忧李莲花的身体以外,更多的是被质疑医术的不安与急躁,最终李莲花的目光停留在方多病的脸上,只见方多病惊诧万分,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

    “你、你不记得了?”

    方多病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李莲花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多病的手在颤抖,指尖冰凉,掌心滚烫,他的额头上便布满汗珠,脸色苍白。

    反倒是李莲花本人要显得更加平静许多,他尝试用柔和的眼神安抚方多病的情绪,然而在方多病的眼中只能看到惶恐在扩散。

    “我记得。”李莲花说,“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我记得你找到了我,醒来之前,我也隐约中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以前就时常陷入昏睡,看来这次是睡得太久了。方小宝,这两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吧?”

    方多病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都险些被撞倒,李莲花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扶了一下椅子,把它放回原位。

    方多病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直到他听清楚有谁在吵闹,过了一会才辨别出是关河梦的声音。

    “不可能……之前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医术不会出问题,你怎么会……失忆。”

    “失忆。”听到这两个字眼,李莲花终于弄明白他们震惊的缘由。

    “看来我是……”

    “你把这两年的记忆丢失了。”无了和尚叹了口气,关心地看了方多病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李莲花。

    他站起身,说道:“各位冷静一下。”

    接着他转向李莲花,为他耐心解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五年前,李莲花留下绝笔信离开了江湖,方多病寻找了他三年才终于在山洞中寻找到了他。

    “在方少侠将你带回之后不久,你便苏醒过来,只是因为碧茶之毒的后遗症,你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其他人,你的心智也退化到和孩童无异。”

    这一切早在十五年前,无了和尚救了他的那刻起,李莲花便知晓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碧茶之毒入脑除了削减他的寿命,还会让他逐渐疯疯傻傻,五年前决意离开江湖之时,李莲花也从没想过会有恢复的这一天。

    “方少侠带你回到云隐山,一直悉心照料你,到如今已有两年。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寻到了让你恢复心智的方法……”

    “但恢复心智并不会让你再度失忆……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关河梦拼命摇头。

    方多病一直没吭声,关河梦忽然想起最后给李莲花入药之前,在床前时方多病与李莲花的亲昵举动……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方多病。

    “方……”

    “小宝。”李莲花开口打断了关河梦,方多病浑身僵硬,他刚刚低下了头,此时听到李莲花的呼唤,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像个茫然无措的孩童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唯一一件的宝物。

    如今的方多病明明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在江湖中声名远扬,在朋友面前也从未露出过脆弱的模样,可眼下他却毫无防备地袒露出自己的伤口。

    李莲花眉头轻皱,胸口也隐隐作痛。

    眼眶忽然一热,李莲花惊讶地抬手轻拭,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了……

    餐桌上气氛紧张,这饭看来是吃不下去了。素来沉稳的无了和尚急忙道:“我再为李莲花诊一次脉。”

    关河梦也颔首附和。

    “有劳二位了。”李莲花点头致谢,目光转向方多病。

    他忽然想说——

     

    小宝,我不想你难过。

    我在这里。

     

    话语像是直接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来的,逼到了嘴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可李莲花却抿了嘴唇,并没有放“它们”出来。

    他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地藏起眼中的情绪,柔声说道:“方小宝,你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放心,我无碍。等他们为我诊脉之后,我再来与你细谈。”

    方多病神情恍惚,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22.

     

    方多病在屋外等候,李莲花与另外两人在屋内交谈甚久,一直到午后。

    无了和尚首先走出门外,方多病赶紧起身。

    “方少侠无需忧虑,老衲已出门多日,原定于今日返程,这便要告辞了。”无了和尚说道。方多病连忙向他鞠躬致谢,说等之后有机会再约来小聚。

    片刻之后,关河梦也走出了房间。

    方多病刚想进屋去看李莲花,被关河梦拦了下来。

    “我刚给他用过金针,让他休息片刻,先不要打扰他了。”关河梦说,伸手示意:“我们去外面谈吧。”

    两人来到院中。

    方多病焦急地问他:“李莲花到底如何,他难道真的……真的忘记这两年的记忆了?”

    关河梦垂下眼帘,不经意间避开了他的视线,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他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那药不会有副作用吗?”方多病一时情绪冲动,忍不住去拽关河梦的袖子,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松开了手,小声道了句歉。

    关河梦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同时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作为医者,很多时候面对病人的家属都是特别艰难的一件事,关河梦抬起头,对视的刹那几乎要被方多病眼中的痛苦灼伤。

    他嘴唇轻轻颤抖,实在于心不忍,纠结片刻后,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恐怕……恐怕是因为他‘病’的时间太久,所以完全康复乃至恢复记忆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想记忆并非完全无法恢复。”

    方多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我暂时不能向你保证。”关河梦心中满是愧疚,不时地瞥向屋内,在方多病继续追问之前,赶忙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补养的药方,你按时给他用药。别心急。”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

    “我明白……”方多病向他行了个礼,“有劳关兄了。”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

     

    关河梦留下药方交给方多病后,也准备动身离开了。两人又聊了一段,临走之前,关河梦劝慰道:“方多病,你也不必太纠结于过去。”

    方多病苦笑了一下,感慨道:“居然还要你来关心我,看来我还真是不够成熟。”

    “再会了。”

    “下次有时间,再请你和小慵到我家里坐坐。”

    “小慵一定会很开心。”

    关河梦微微一笑。

    其他人都已陆续离去,终于只剩下两人了。方多病深吸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将关河梦留下的药方看了一遍,牢牢记在心中。

    考虑到此地也不宜久住,他打算在天黑之前带李莲花离开。

    又是失去记忆……

    方多病胸口苦涩,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这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虽然李莲花表现得坦然镇定,但方多病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内心,短短的时间内要接受如此多的信息,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跟莲花所受的苦难比起来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纵然心里清楚,纵然他明白现在应该要做的不是一味沉浸在已经发生的事故中……

    不甘心……

    不甘心——

    和小花的承诺,婚约,以及无数个依偎的夜晚,就这样被抹除了,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可他也深知,忘记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只要他还记得,那那段时光就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行,不能再这样沮丧下去了。

    方多病用力拍了下脸。

    得振作起来!

     

     

    “叩叩”两声响,方多病敲开李莲花的屋门,端着两盘点心就走了进来。

    屋内的李莲花已经起身,实际上与无了和尚和关河梦聊过之后他也并无睡意,只是心事重重,在屋内休息而已。

    “你早饭也没吃多少,这是我昨天就开始准备的桃花蜂蜜糕,你尝尝?”

    “可以啊,方小宝,做糕点的手艺也见长了。”李莲花坐到桌前,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方多病为他倒茶。

    糕点入口绵密香甜,配合茶饮更是增添了几分风味。

    李莲花一边吃一边悄悄观察着方多病,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在餐桌上时的痛苦惶恐之色。

    他这么偷看方多病,被方多病察觉到,迎上他的目光,李莲花躲闪不及,索性不再遮掩。

    “你不必担心我,你也不是第一次失忆了。”方多病笑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莲花,只要你身体无碍,其他的一切……都没关系。”

    李莲花吸一口气,说道:“于我而言,并不是没关系。方小宝,很抱……”

    “哎,你别。”方多病抬手赶忙打断了他,“可不要说那两个字,你没有任何需要抱歉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那也该是我说。但我不想我们之间……总是提‘谢谢’或是‘对不起’。”

    自两人初遇,携手闯荡江湖的那一刻起,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此时此刻,李莲花在看向他时,又仿佛回到了那段时光。

    无论他走到何处,无论他怎样尝试将方多病离开自己,对方永远会不离不弃地跟上来,那双眼睛从不会有片刻从自己的身上离开。

    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躲不开,离不开,想要解开这纠缠的线,它却越缠越紧。

    “那就不提过去。”李莲花举杯,以茶代酒,“敬……”

    “敬现在。”方多病与他碰杯,目光灼灼,“还有将来。”

    “将来……”李莲花笑了,细细品味着这个词。

    对过去的李莲花而言,偏偏将来是最遥不可及的。

    “已经忘记的,我会让你再一次想起来的。如果想不起来,那就创造新的回忆,李莲花,这一次……”方多病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凝视着他,目光中决心坚定。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那双眼睛灼热,纯粹,熟悉中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执念。

    李莲花忽然没由来的感到心悸,又是这样……每每与方多病对视时,自己的心跳总是会无端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尽管方才与和尚和关河梦表明了心意,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面对方多病时,他又犹豫了。

    看来这次若是想要……

    没那么容易了。

     

     

     

    本章后记:

    李莲花加载进度100%——

    方多病:既然把跟我酱酱酱的事情都忘了!好吧!没关系那就再做亿次!

    李花:汗流浃背!

    因为之前的大纲已经剧透了所以大家应该也都猜到了老狐狸又开始撒谎了!刚醒来就开始脑筋急转——

    基本还是以小宝视角来叙述,后面会有李莲花视角的感想。(小花的心情其实更加波澜,但是他很贴心的明白朋友对自己的付出,这个时候优先考虑了别人的心情。)

    写这篇的时候又从头捋了一下时间线。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7W字了!感觉再更新三次以内就能完结了!争取10W字收尾——

     

    Ps:我自己蛮喜欢小宝对花说“带我走吧”。其实虽然是小宝把小花带回来,可实际上真正困在名为“李莲花”的“深渊”里的反而是方小宝。是他不肯放下,不愿放弃。

    然后最近又去看了下莲歌会上对小宝性格的解读,说方小宝小时候一直在找一个人他叫李相夷,长大之后一直在挽留一个人,那个人叫李莲花。他始终没有达到自己心中所想,但是他一直坚定心中所想,没有放弃。

    画情为牢,只希望这一次李莲花能够“带上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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