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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1 月, 2025 7:13 上午 #3586
CaCO3
参与者1
初到修道院的当晚,年轻的暗黑骑士就被送上了祭司的床。
他不是没有试过挣扎,但他还太小,太瘦弱,空有反抗之心,却没有能与成年人匹敌的强壮体格。越是又踢又咬,对方下手越重,鼻梁断了,牙齿也掉了,眼睛充血到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一度以为自己要瞎了,直到最后,重伤到无力挣扎的程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死了,我要死了,再继续下去的话……
男人笑着抚摸他肿胀的脸颊,说,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很好,牙也会再长出来的,如果你继续这么不听话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牙齿全都打掉,这样用起来反而更方便,更舒服。在成为大人之前,就先忍耐一下吧,我们会感谢你的自我奉献的。
就这样被撑开,被填满,被抵到喉咙最深处,好想呕吐,但因为受了太重的伤,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反抗。浊液灌进他的喉咙,咽不下的部分混着眼泪和鲜血从鼻子和嘴角溢出来。黑骑翻着眼睛,因窒息而昏厥,又被缺乏润滑的粗暴插弄强行唤醒,精灵族男人仅仅用手指埋进他那稚嫩的、不曾使用过的畸形雌穴,便让他在撕裂的剧痛中睁大眼睛,淌出热泪。
对方的语气里带着惊喜又带着埋怨,惊喜是因为总算有人送来了罕见的货色,埋怨是嫌弃他那穴生得太窄太小,连两根手指都粗到能破了他的处,离能容纳成年人的性器还有一定距离,贫瘠得就像云雾街本身。
好痛,好痛,舌头舔到缺失的地方,空荡荡,滑溜溜,血流不止。黑骑昏沉地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自己第一次掉了乳牙,吓了一大跳,不敢继续啃手里那硬梆梆的黑面包,她则笑眯眯地把牙擦干净,说,这证明我们的小查罗要长大啦,会有仙女来给你送礼物哦。晚上,她把那颗牙放在枕头下面,醒来后,它真的变成了一枚闪闪亮亮的金币,而趁母亲不注意,他又偷偷地把这份礼物塞回了母亲的口袋。
而在再一次把身下的孩子掐至昏迷后,祭司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间混着血丝的浊液,露出一个斯文和蔼的微笑。
白天,黑骑同其他孩子一起认字、一起进食、一起祷告,但沐浴和入睡时间,他总会更加忙碌。孩子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米白色麻布长袍,保暖,得体,足以掩盖所有虐待的痕迹。没人提问,也没人胆敢与他搭话,他只是阴沉地站在角落,舌尖一次次抿过牙龈,感受着那几颗同他的反抗计划一样尚未萌发但已初显征兆的新牙。
他很幸运,比那些在圣雷马诺大圣堂苦苦祈求的穷人见过更多的高位圣职者。每晚,黑骑的身体都会被手指、幻杖和木质玩具轮番造访,撑到撕裂,撑到出血,撑到他无法忍耐地发出痛呼。那些年老体衰、慈眉善目的上位者心有余而力不足,摸着他的头发,命令他当众表演如何自我玩弄,而他唾上一口,不屑一顾。他知道,对方迟早会耗尽耐心,举起戴满宝石戒指的拳头,亲切和蔼地痛揍他的脸颊,直至血在他的鼻腔和床单间拉出长长的细丝,翠绿的橄榄石被染成沉重的深红。
这一系列举措不可谓不成功,总算有成年人族能捅进这具青涩的身体,尽管光是塞进膨大的蕈头便疼得他攥紧床单,而当那圈尚未发育完全的紧闭的宫口被强硬顶撞时,男孩浑身颤抖着,齿间泄出两句基础层的流行脏话。
“等一下,这是什么?我可不希望你总是怀孕,”似乎有了什么全新发现,祭司拔出性器,转而用手指探入稚嫩的阴道,用指尖打着圈剥弄起那紧闭的小口,空闲的另一只手则圈住上端疲萎的男性器官,恶趣味地套弄起来,“但也不一定,看看你这不男不女的身体,怪物一样,也难怪会成孤儿……哎哟!”
身下的男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弓起身子,一口死死叼住他的手臂,咬出血来,甩都甩不掉。祭司怒火中烧,死死掐住男孩的脖子不放,顺势往床头猛砸,一下、两下……黑骑终于松口,咬牙切齿,嘴角带血:“我才不是,被父母抛弃的……还不是,因为你们,你们这些,畜生、混蛋……杀人犯……你们把妈妈……你们会下冰狱的!”
“该下冰狱的是你这条养不熟的狗!要不是我们大发慈悲,你们早就饿死在街头,还轮得到你顶嘴?”男人掰开他的双腿,强行挺入还在痉挛流血的雌穴,怒火已经让他那停留在措辞层面的礼貌和素质消失得无影无踪,“给我夹好,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就把你操得子宫都脱出来,再打断你的腿,扔到外面,路过的随便什么人都能上你,你就怀着不知哪来的野种,在贫民区饿死或者被轮死,明白吗?”
黑骑已经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词了。
低低地笑着,祭司挺身射进已被驯服熨帖的内里,一次又一次,撑得那小腹拱出一个微微的、怪异的形状:“你要学会感激现在的生活。”起初,黑骑也试过拉拢同伴。他静心观察过,有人的手臂和脖颈出现过与他类似的伤痕,在例行的祈祷过后,用餐时间,他试着与旁人交谈,问他们对修道院的看法,别的孩子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的回答千篇一律:“生活在这里不幸福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黑骑挽起袖子,露出大片的青紫淤痕,“你们明明也……”
“在外面也是一样的呀。”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真的,修士们给我们吃,给我们穿,还给我们睡觉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战女神赐予我们的考验。”
“我不知道,对不起……但是还是不要顶撞他们比较好吧,祭司大人也说过,他会引荐听话的孩子去神学院,我……我想……”
“你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才会说出这种话,好可怜,或许你需要驱魔,祭司大人一定会帮你的。”
看来道理暂时是说不通了,他感受到一阵清醒的悲哀,但他也理解同龄人的木然和迟疑。他静静等待着适宜逃脱的时机到来,融入人群,一切如常。
夜间对他百般凌虐的正教徒们,白天也会为他们分发食物、诵读教义,偏偏是从这些人的嘴里道出那些耳熟能详的与龙族作战的英雄的故事,以及那些崇高的、慈爱的、教育的话语。他们道貌岸然地呼吁,要压抑个人的欲望,全身心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正教、奉献给对龙的圣战、奉献给伊修加德这片神圣的土地——黑骑坐在桌前,向台上滔滔不绝的衣冠禽兽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哈罗妮啊,在此地代行你的旨意的,竟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渣……这真是千年以来众人奉行的正义吗?深夜,再一次被粗暴捅进体内的性器顶出痛苦的哀嚎,内脏被凿弄的感触清晰至极,在强烈的割裂感中,黑骑的胃无可避免地抽搐起来,他趴伏着,死死攥住手头能触及的所有东西。
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禁水禁食,经受比往常更细致的洗浴,他知道今夜自己必然要接待和往常不同的大人物——星芒节的夜晚,他们总会对孤儿们格外关怀。面对他看不见的来客,就连平日颐指气使的祭司,此刻的语气也变得低微且讨好,伸入两指,剪开,将狭窄紧涩的入口撑圆,殷切地展示在上级眼前。
“您可以放心使用,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当然,我们只用了一些恰当的道具……这孩子很干净,还是处子之身。”
尽管无法言语,黑骑还是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骗,这群正教垃圾还真是毫无道德底线。
往常那没人舍得在他身上使用的昂贵润滑,今日毫不吝啬地在他穴内挥霍,灌到几乎溢出,滑腻、粘稠,令他肚子深处都在因微凉而抽搐——视觉被蒙蔽后,他的其他感官无可避免地变得倍加敏感,自俯身贴近的来客身上,他闻到了保养得当的膏脂香味,插进穴内试探的宽厚手指也并不粗糙,想必每天都被高级的绵羊油精心滋润。
对方夸他听话,懂事,拥有美丽且实用的身体。但他只是没有力气挣扎,额头滚烫,可能是洗浴的水里放了什么药,令他浑身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松弛且乖顺,以至于开拓与扩张都变得没有那么痛苦和艰难了,甚至就连被整个地套在精灵族粗长到恐怖的性器上时,他也只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他的内壁紧紧包裹着年长的男人,使对方发出舒服的感叹,可惜他还太小、太浅,只能吃下大半根,头部便已经顶到穴道的终点,挤压着青涩的、紧闭的颈口,若是继续向内强行开拓,也只能撑开穹窿,向已经缩成一团的内脏再借些空间,而代价是撕裂般的疼痛与难以抑制的呕吐欲。被掐着腰大力凿弄时,骨瘦如柴、毫无多余脂肪的腹部显出一个恐怖的凸起,随着每一次顶撞,都能视见那柄性器的深度,对方还轻轻地隔着皮肤按揉,告诉他,看,现在大概只能到肚脐下的位置……好孩子,努努力,让我再进去一些,好吗?
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立场。
最令人恐惧的是,与之前不同,在痛苦和折磨以外,另一种陌生的感觉居然在他体内慢慢滋生,他的身体在顶撞中逐渐汁水淋漓,变得柔滑,变得顺从,变得主动配合,这不该是他从暴行之中获得的东西,这不该……可是快感还在繁殖,以下腹为起点不断扩散,逐步控制他的四肢和大脑,像粘稠的菌种一样在皮下游走,无论他如何反抗,那种生理上的愉悦都会超越他的意志,令他陷入接近恐惧的极乐,或者说是接近极乐的恐惧。
紧咬着对方不放的穴道逐渐松弛,最后一道防守如决堤般溃散,被趁虚而入、凿进发育不良的子宫的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只是痛苦和屈辱,而是一种可以自此放弃反抗的错觉。
孩子们的声音在黑骑的脑内久久回荡: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只要顺从,只要听话,只要放弃那些多余的怀疑和思考,就可以像这样,拥有安全的快乐和幸福,而几乎不需付出任何尊严以外的代价……
“谢谢你……”恍惚间他听见这样一句话,但他被操得失魂落魄,完全听不真切。他尚且沉浸在无法控制身体的恐怖感之中——在此之前,黑骑从未体会过潮吹的感觉,身下的水液泄得太突然,随着每一下插弄,又滴滴答答地漏出来,使他身下的床单变得湿濡又温热,他一度以为自己被干到失禁,一种被侮辱、被摧毁的羞耻感令他动弹不得。
对方想必也察觉到了他的茫然,主动解开了他嘴上的布条,一边缓慢且用力地奸着那窄小又温热的宫腔,一边俯在他耳边,温柔地、不容拒绝地重复:“谢谢你为正教做出的一切贡献,愿战女神保佑你。”
黑骑满脸冷汗,粗喘着恢复清醒,忽然拼死咬住对方的脸颊,以一圈深到见血的齿痕,作为知恩图报的应答。2
第一晚祭司的话似乎要成真了,在一顿几乎令浑身骨头破碎的痛殴过后,是榨尽最后价值、接近惩罚的轮番奸淫,而黑骑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完全无力抵挡与反抗,就这样被拖出修道院的后门。
他原本该被推下护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云海的乱流之中,可或许是出于对这些孤儿的怜悯,修道院的看门人只将他扔在小巷阴暗的死角,解开勒得双手发紫的绳索,最后瞥了他一眼,便缓缓离去。
此时的山岳之都尚未被灵灾的严寒侵袭,但时值灵一月,天气冷到夜间的石砖都结起冰霜,最低限度蔽体的罩衣之下,他赤裸的半身几乎失去知觉,手脚疲软无力,即便路过的醉汉将他抱到木箱上、抚摸和使用他的身体、在见到容纳不下的体液自他软烂到无法合拢的穴中涌出时发出嫌恶的声音,他也没法自卫和逃跑,不,他甚至没有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力气……
……自不安稳的睡眠中苏醒时,他躺在光线昏暗的、有着奇妙味道的屋子里,很热,很闷,身体还是很痛,但比先前更为干爽,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件不知谁的女式上衣。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后,他的视线立即与满脸好奇的女人对上了。
确切地说,女人们。
更确切地说……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们。
无需对方自我介绍,黑骑就本能地从她们的衣着和气味里辨出了与情欲挂钩的东西,尽管他能看出,聚在这里的人多半过着穷苦的生活。洗涤到发白的床单,干涸且浓烈的体液气息,面对那些不加遮掩的身体,黑骑识趣地移开了视线。一个温柔的、让人想起母亲的声音令他再次抬起了头:“你住在哪里,爸爸妈妈呢,怎么会一个人睡在那种地方?”
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坐到他身边,贴得很近,而黑骑有些无所适从地并拢了腿,尽量不让自己靠在对方身上,他仍旧保持紧张和警惕:“你们是谁?”
“肯定是被丢了呗,要么就是哪家的野种,谁家爹妈会让小孩躺在巷子里被人操?”自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句冰冷的讥嘲,“抓只猫回来好歹能抓老鼠,捡个小孩有什么用?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但你看,他还挺白净,不像那些流浪的……”
“也不是不能当宠物养,瞧这脸蛋,多可爱。”
“好了好了,”在一片调笑中,女人慈爱地摸了摸男孩凌乱的紫发,令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从今天开始,你就先住在这儿吧,比睡在外面好,不是吗?外面多冷啊。”
“我……”
“……”
黑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抓住了女人的衣摆。
这儿还称不上是妓院,只是穷苦的女性们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地方。白天她们大多做些零散的裁缝活,像每一个传统的伊修加德良家妇女那样,或是去谁家做临时的帮佣和洗衣工,用劳动换取几度盘剥后的报酬。夕阳西下,她们将扫帚立在门外,沉沦的夜幕自此开演。当然,在暗处招揽顾客的女性也并不少见,有的甚至会就地为男人们解决需求,倒在巷子里的黑骑没有孤零零地冻死,也是拜此所赐。
洗浴时间,她们奢侈地烧开一盆热水,聚在一起,在房间里轮流用毛巾擦拭身体,平日众人也总是穿着随意地晃来晃去,习惯了这样的工作,隐私和羞耻心在同性面前已经逐渐消隐。而在蒸腾的热气之中,房间里唯一的异类也被轻轻牵住了手腕。
黑骑并不抗拒,他只是稍有些羞赧。他明白,把他捡回来、照顾他的女人们并没有恶意,治疗用的药膏,和属于他的那份食物,都是从在场很多人的手里凑出来的,尽管其间也有争论和拉扯。盐味更加寡淡的汤,夜间烧得不那么暖和的炭火,以及拥挤到有些展不开手脚的床铺,从一点一滴里,她们节约出了收留这个孤儿所需的一切。
“我们要教你一些重要的事。”
——转眼间,他快要十四岁了,自以为已经长大,在异性面前袒露身体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只是,她们太温柔了,他……没办法拒绝。他咬着嘴唇,靠在谁柔软的怀里,将双腿朝向众人微微张开,并清晰地感觉到,纤细的手指正点在他腿间,比起强硬的侵犯,这种不带任何恶意的耐心教导反而让他稍稍有些紧张。
“真的全都有诶,我还是第一次见。”
“来,告诉姐姐,你觉得自己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有人捧起他的柱身,轻轻地揉搓和套弄着,她以前似乎读过书,或是做过医师,用词准确得不像云雾街的流民:“这是男性的部分,像这样刺激一下就会变大……你体验过射精吗?早上偶尔会勃起,那样也是很正常的,不用害怕。”
黑骑点点头,为这直白的陈述感到无所适从,分身之下,那道曾被暴力对待到红肿外翻的细缝翕张起来,淌出些自体分泌的清液,把阴唇润得晶亮。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惊人,在药物的作用下,撕裂出血的部分已经开始慢慢痊愈,她们太擅长处理这样的伤口了。
“这是你的阴道,和我们一样……正常的男女交合,就是插进这个里面,你应该知道吧?”一根手指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抵着一度被操开的充血的宫口,轻轻揉了两圈,一种奇妙的麻痒在体内渐渐扩散开来,“再里面是你的子宫,是孕育生命的地方,男性射出的精液可能会让你怀孕,所以千万要小心。”
“可他又男又女的,不一定有那个功能吧。”
“你每个月会流血吗?”
“万一……”
“废这么多话干什么,他听得懂吗?直接跟他说别随便让男人插不就得了,”又是那个尖酸的嘲讽声,“拿手打出来,或者用嘴舔,都行,别射在里面,男的脏得要死,容易得病,除非加钱,事后自己抠出来,这也要教?”
“哎呀,跟他说这个好像有点早,他应该不想……”
“是是是,我知道,嫌脏呗,谁他妈天生爱干这个啊。”女人抚着肚子冷笑起来,她瘦得惊人,两眼因凸出而显得明亮又锐利,与她干瘦如骨架的身躯完全不相容的,是她微微膨起的腹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寄生在其中,不断汲取着她的养分与交流的耐心。
在纷乱的议论之中,黑骑的脸已经彻底红透了,羞耻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想并拢膝盖,可是女人们还在好奇地研究他腿间那拥挤的、错乱的器官,最后他只能捂住脸作为替代。
他的父母没和他说过这些,生前,他们只是反复强调,不要让别人知道,不要让别人发现,不要让别人看见,记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结构常规且正确的男性……在知晓何为“正常”之前,他先一步认知到了自己畸形的事实。
现如今他总算理解母亲了,在修道院的遭遇令他明白,这先天的缺陷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厄。虽然这份教育来得有些太迟,方式也太惨痛,但此刻,在女人们温水般的簇拥之下,他逐渐放松了身体。
抱着戏弄新成员的心思,有年轻些的女孩凑近,轻轻地抚摸他的外阴,从浅薄的双唇,到尚未露头的青涩的阴蒂,她以一种取悦和引领的心态,像抚慰自己一样,玩弄起男孩的身体。
“碰这里会很舒服哦?”
“哎呀,你真是……别逗他啦。”
那种令他感到害怕的感觉又来了,像热腾腾的水汽一样,扑面而来,把他整个人恍惚地裹在里面,下面也不自觉地挽留起正在为自己上药的手指。黑骑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偏过头去,发出几声短促的、惹人怜爱的轻喘,就这样晕乎乎地承受着亲吻和拥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去忘忧骑士亭洗盘子、打扫鸟房、搬运建材、替忙碌的工匠和士兵跑腿、帮猎人们打打下手……黑骑找遍了以他的体格能做的所有工作。运气好时,他赚得的金币够他一个人吃饭的花销,偶尔还能攒下一些,反哺给照顾过他的众人。
他度过了一段平稳、快乐、安全、与这个年龄相符的时日,身上再也不会出现瘀痕和勒伤,也长出了更结实、更漂亮的牙齿,适当的体力活令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壮健硕,在深夜的生长痛中慢慢抽条。
而与工匠们打交道,也让黑骑耳濡目染,学会不少技巧。他讨来被淘汰的、半损坏的练手工具,又捡回石与木的边角料,加工成简单的玩具和物件。住所的木门总是吱呀作响,他察觉到合页的锈蚀和松动,简单修缮一番,夜间便再也不会被风吹出恼人的声响。大家夸他手巧,长大些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工匠,或许从现在开始当学徒也不错,对于出身贫寒的基础层平民而言,这几乎是参军以外最好的归宿……被众人夸得七荤八素,黑骑虽然一言不发,但却扭过头去,悄悄挠了挠脸颊。
几个月来,黑骑已然慢慢融入这个群体,就像她们亲生的孩子一样,被众人共同抚育。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也逐渐熟悉了每个人的性格:有人会温和地安慰他,也因这亲和的性格成为团体的中心;有人更年轻,更轻快,还保留着一丝底层生活中颇为奢侈的乐观,总会缠着他问七问八;有人性情安静,偶尔视线交错也不会打招呼,但会为他细细地缝好磨破的衣袖;有位夫人年龄大些,轻微发福,像个胖胖的谢尔达莱凤梨,总抓着他讲年轻时的辉煌情史,即便这故事已经重复了十遍有余……至于那位怀孕的女士,虽然不怎么露出笑容,说话的声音也尖锐高昂得有些刺耳,但他奇妙地理解,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一日下午,黑骑带着报酬回到小屋,见众人紧张地进进出出,才知道对方意外早产。分娩已近尾声,屋内,痛苦的哀嚎已经逐渐转弱,骂声变为类似喘息的轻泣。那些帮不上忙的女人局促地挤在门口,念祷着,祈求哈罗妮保佑她们可怜的同伴,他被血的颜色和气味晃得几乎站不住脚,但还是冲到床边,握住因清宫而挣扎痛哭的女人的手。盆内,那孱弱如猫仔似的新生儿已经有手有脚,完整的一团黑红色,蜷缩在血液、羊水、胎盘和其他不知名的碎块里,一动不动。
当晚,黑骑沉默地扛起铁锹,一铲一铲,在西部高地为那孩子挖了一方小小的坟墓,女人们的祈祷声仍然萦绕在他脑内,在冰凉的夜风里,男孩不禁陷入长久的沉思。他从未如此希望夏天能来得更早一些——不用担心衣服被褥的厚薄,也不用为缺少炭火而犯愁,寒冷也不会那样致命。
白天他加倍努力干活,夜间他就默默守在虚弱的女人身边,随时提防意外发生。流产过后,女人自始至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不,不只是黑骑,对每个人都一样,绝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盯着残破的天花板,呼气、吸气,胸口仍旧胀痛着,为哺育她那永远失去的、尚未成型的孩子做着无用的准备。等男孩在浓稠的困倦中闭眼,她才慢慢、慢慢地转过头,凝视起黑骑熟睡的脸庞。3
黑骑似乎一夜间长大了,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成为了这个小家庭的护卫和支柱,当然,手段还很稚嫩。
他每天都在静静观察来客:自以为穿着低调足够掩人耳目的贵族、满身灰尘的劳累工匠、消极怠工的神殿骑士——事实上他们还不如工匠爽快,总要克扣些嫖资拿去喝酒,说是他们保卫皇都劳苦功高,云雾街人民该感念他们的无私奉献。偶尔有一些士兵装扮但眼神更为木然的家伙,这种人最危险,他们做着做着会忽然扼住妓女们的脖子,像与龙族眷属徒手搏斗。
见到纠缠姑娘们的客人,他学会了从房顶或者拐角朝他们砸石子砖块,精准无比,等人不堪其扰、怒气冲冲地找他算账,他就把人一棒敲昏,趁机顺走这些游手好闲者的钱袋——他认为这不算抢劫偷盗,而算是劫富济贫、行使正义、替天行道。
不过,他确实需要钱……他真的需要钱。
尽管医生给予了足够的怜悯,她们的储蓄还是所剩无几。小产后,补充营养迫在眉睫,在猎人们分割皮毛和肉脂时,黑骑会低声下气地讨来些边角料,连着那些无人问津的脏器一起清理干净,加进晚餐的炖菜锅里。偶尔他会去宝杖大街碰碰运气,能从垃圾堆里找到品相不错的叶子和块茎,同一些尚未被打碎的瓶瓶罐罐一起收进口袋,拖着一袋沉重的战利品,他浑身泥土,与来购物的贵族子弟们擦肩而过。
那些孩子和他年龄相仿,穿着板正漂亮的神学院制服,来买书,或者什么更奢侈的东西,有说有笑,充满和那白色领巾一般无忧无虑的纯真,令他想起在修道院时那个美好但对他毫无吸引力的承诺——即便是贫苦的孤儿,也有被祭司们引荐到神学院的机会,和贵族子弟坐在同一个教室,成为修道士后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
一种强烈的不平衡感令他心跳加速。
往常路过那些宏伟漂亮的贵族府邸时,他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径直走下阶梯,回到他该在的地方。但今天,黑骑破天荒地抬起了头,望向高耸入云的漂亮尖顶。冠以初代教皇之名的大圣堂,以及这座城邦的心脏,伊修加德教皇厅……那么遥远,远在天穹之上,住在高处的人或者神真能听见他们在底层痛苦的哀嚎吗?还是说,其间本就有道无可跨越的天堑,比冰天和冰狱的距离更远?
但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觉得,或许确实只有接近那穹顶,才有改变伊修加德总体现状的力量。只是那与完全平民出身,如今又向下不断坠落的他完全无缘了。
不过,若真有那样的家境和际遇,又何必为他们发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幻想有些漂浮和贪婪。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黑骑匆匆走进小巷,却有两人拦住了他,看穿着,像是砥柱层的悠闲贵族,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有些奇怪。其中一人好声好气地问他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另一人自他背后接近,有意无意地将手搭上他的肩与腰,像拂过皮肤的虫足与触须一般,令他警戒地绷直脊背。
图穷匕见地,寻欢作乐的贵族们比出一个有些下流的手势,又报出一个连做一周苦工都可能赚不出的数字,背后那人急切的呼吸已经热乎乎地喷上他的后颈,但男孩想都没想,跳起来给面前的精灵族男人一耳光,抓起袋子,拔腿就跑。
他以为这跟不小心踩进污水一样,纯属一时倒霉,谁知过了两天,他沿老路往回走,却被人从背后用手帕蒙住口鼻,麻痹药生效极快,快到他还没能挣扎几下,便被两人抱起,拖进暗巷的死角,本就捉襟见肘的漏风衣裤也被扯得稀烂。
一人自背后架住他的胳膊,另一人泄愤般重击他的肚子,侮辱的词汇也随之流入他的耳朵:不知好歹的贱种!白眼狼!好好说话不听,非要逼着人动粗,不懂得尊重别人……没关系,没人追究,难不成还能去神殿骑士团告状?人家只管有没有异端活动,可不管穷鬼是不是被人操了,在这种地方站着,不就是出来卖……等等,哈罗妮在上,怎么还长着这种东西?听说这些底层的垃圾容易怀上些畸形和怪胎,说到畸形,该不会真跟异端有些牵扯吧?那种亲龙的叛徒,听说他们大部分都出身于云雾街,这可实在是不太妙……算了,无所谓,正好两个人可以一起……
被强行侵犯的不仅仅是他好不容易得到治疗和休养的雌穴,还有他从未被人使用过的后庭。尽管干涩的穴道用起来不太顺畅,但贵族们实在太心急了,用几乎可称暴力的手法掐住他的阴蒂揉弄,逼迫这具身体进入状态。他被夹在二人中间,像性玩具一样被抱起、被使用,同时承受着双倍的操干,性器如楔子钉进他下身的窄缝,时而轮流顶弄,令他毫无喘息的空隙,时而同时进攻,几乎将胃肠肝脾都顶到移位。
麻痹药单单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却没能屏蔽一切痛苦和快乐,他甚至能感受到精液射进身体深处的饱胀,体液浓厚腥臭的气息,以及混乱又得意的粗重呼吸。黑骑绝望地意识到,决定他是否能从这命运中逃开的,不是他的年龄,不是他新长出的牙齿,也不是肢体的力量。
“喂,醒一醒,”模糊地,他感觉到有谁扯着他的耳朵,“奖励时间到了。”
操进他身体里的性器退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又一枚冰凉的金币,其上凹凸不平的纹样划过穴壁,留下一阵清晰的坚硬触感,他忽然就从一个会惨叫会怒视的人,变成了一个破旧的、任人使用的囊袋——是的,对于贵族们而言,基础层的贫民就是这种东西。
“这就玩松了?”
“多吃些,吃饱一点,像我们这样的好心人是很少的,你要珍惜机会呀。”
填到大半时,对方故意向内多按了几星寸,堆叠起来的金币抵上他在性交中被顶到肿烂的宫口,引发一阵模糊的、荒谬的快乐,要是再勉强些,指不定就要再次突破那顽固的细颈,挤进仅能容纳头部的宫室,那里已经被浓稠的精液灌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了。
直到黑骑抽搐着,用小穴绞住他的手,露出疼痛不已的痛苦表情,他们才满意地起身,退后几步,满意地欣赏着他们的慈善成果——本就瘦到薄薄一层的皮肉像被内容物进一步撑开,拱起一个诡异的色情弧度,与因痛苦喘息而凸显的肋骨轮廓完全不相容。而后,他们讨论着明天晚餐想吃肥美诱人的烤魔蛇鸟,一人猛力一踏,狠狠踩上贫民男孩的小腹,另一人用走线考究的皮靴鞋尖重重踢上会阴,欣赏他惨叫着抽搐漏尿的凄惨模样,拍掌大笑。
……醒来时,黑骑仍旧保持双腿大张的姿态,靠在角落的旧木箱上。腹里胀得惊人,沉重的硬物把他前后两穴撑得鼓鼓囊囊,仿佛仍有两根粗硕的阴茎堵在甬道内,几乎令他寸步难行。他试图站起,一枚金币被他的动作挤出,在粗糙不平的砖面上轱辘辘地滚出不到一星尺的距离,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黑骑跪在地上,一边像分娩一般努力诞出浅处的异物,一边用发软的手指努力往里探,好不容易勾到边缘,却被外溢的滑腻体液所阻挠,顺着腿根流下来的只有牦牛奶油一般的白浊。被彻底操软操湿的肉穴甚至学会了热情地吸紧任何侵入其中的事物,即便那是自己的手指。而随便什么外物,只要刮过内壁,就会令黑骑的身躯经历如触电般的欢愉。折腾太久,疲累的小穴抽搐起来,贪婪地吞吃着,将已挤出一半的金币重新咽回深处,他便又在敏感点被碾过的强烈快感中趴伏下去,颤抖着吹出一大股水液。他希望这种讨好只是一时间的自我保护。
艰难诞出最后一枚裹满精液的金币的瞬间,黑骑脱力地看向腿间那滩水潭般蓄积起来的体液,忽然完整地回忆起贵族们拿他取乐的全过程,继而联想到几星时前自己望着教皇厅的穹顶时那幼稚的幻想,他沉默片刻,露出一个近乎绝望的笑容。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盘点强奸犯们给他留下的赏赐,至少这两周内足够他去宝杖大街的肉铺挑选上好的雪花肉,还能买点干净的甜菜与茴香,而不用仅仅依靠干瘪廉价的岩盐和香料根须来调味,为小产的孕妇,为其他人,为他自己,稍稍补充些营养。如果单拿这个钱买凯撒面包,他们每天还能吃主食吃得更饱一些……
……代价是他的身体,他年轻的、奇异的、富有利用价值的身体。想到这儿,忽然有种强烈的悲哀死死掐住男孩的喉咙,令他无法言语、动弹不得。
矛盾,无穷的矛盾将他淹没:说到底,妓女们也是用出卖身体赚得的钱养大了他,事到如今,在她们需要帮助时,他又何必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尊严……可是,他再次回想起记忆中看向亲生母亲的最后一眼,拒绝了神殿骑士们的“奖赏”,同样被侵犯到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但仍然反抗到底的妈妈,这或许不是她期望的结果。
——不,归根结底,是什么东西逼迫着云雾街的人们,必须出卖自己的一部分,或者即便牺牲健康与劳力,也无法得到安稳富足的生活?妈妈,你会对一事无成的我感到失望吗?
仿佛握着的就是数年前那枚神殿骑士塞进母亲衣领的金币,松开紧攥的拳,尚未成为暗黑骑士的少年忽然捂住小腹,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或许是清理不干净的缘故,当晚,他立即发起难以消退的高烧。身体内仿佛有一把毒火,灼得黑骑头痛欲裂、满头大汗,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分地滚动,泪水和汗水将他的额发浸湿,仿佛刚从沸水里捞出。女人们摇他、叫他,他都毫无反应,沉浸在泥潭般的梦魇里,极度痛苦地、声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他明知自己是在睡梦之中,可他睁不开眼,视觉和嗅觉被烤到失去效用,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有谁抱住了他,让挣扎着、颤抖着的他靠上柔软的胸脯和腹部,用冰凉的手抚摸滚烫的额头,再用湿毛巾不厌其烦地擦拭满是瘀青和体液痕迹的身体。
与年长女性肌肤相贴的感觉,以及那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忆起已经逐渐变得遥远的童年。他嘴里不断重复的字词慢慢地被嚼碎了、抿化了,从沙哑痛苦的嘶吼,渐渐变为亲昵的母子间的耳语,在温柔的怀抱里,男孩沉沉睡去,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始终把他搂在怀里,直至病热逐渐消退、美丽的清晨来临为止。
等他从高烧中苏醒,亚麻色头发的女子坐在他身边,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与前额,见他睁眼,便递给他一杯温水。他道谢,咕嘟咕嘟地喝下,叹了口气,仍然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下身隐约的疼痛也尚未消散,但处于某种奇妙的共识,二人都对昨日发生的一切默契地闭口不谈。
黑骑的声音变得疲惫又沙哑:“这种生活会结束吗?”
“……”
“不,我该怎么做才能……我受够了!凭什么——”
“我们都试过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令黑骑僵在原地、哑口无言。
“没有人自愿沦落至此,不过,如果你觉得有一股力量缠绕着你,试图迫使你堕入和我们一样的命运之中……”
女人从围裙口袋中掏出一把有些陈旧的雕花匕首,珍重地放在黑骑的掌心,他有印象,它常被用来切分面包或者绳索,但经过精心打磨,仍然锐利到可以捅进人的皮肉。
她轻柔地嘱咐,宛如在念诵某种祝福的魔咒:“就用它来反抗吧。”
黑骑犹豫了一瞬,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她丈夫的遗物,可是,女人的态度和语气都比黑骑更为坚决:“那就由你替我保管,直到你找到能保护自己的新的办法,再把它还给我,可以吗?”
黑骑抬头,有些茫然地望向这位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女性,而她满目慈爱地再次摸了摸男孩的脸。他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谢谢你,也谢谢你昨晚……一直陪着我……”
“没关系,”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昨天一直在你身边的可不是我哦。”
“咦?”
屋外,枯瘦的妓女靠着紧闭的木门,她的目光不再如平常那样毒辣和尖锐,而是若有所思地遥遥望向云雾缭绕的巷尾,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已经变得平坦的小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4
小屋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那男人跌进门内时已是深夜,一身暗色的战神钢铠甲,遍布的不知是锈蚀还是血渍。黑骑吓了一跳,但其他人竟然毫不意外,反而主动扶起他,带他进了里屋,娴熟得不像第一次。
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涌上黑骑的大脑——他听说过,他知道,他知道!那柄不祥的武器……即便在修道院里,也私下流传着那样的故事:挥舞大剑的异端,不死的可怕怪物,放下盾牌,摒弃地位与荣耀,与伊修加德的穷人为伍,永远站在黑暗之中,监视着每一个圣职者——他们竟然真的存在?
黑骑疑惑地扭头,却只见女人们将手指在唇上点了点,暗示他不要多言,而他也迅速理解了现状,主动帮忙擦去地板上拖曳的暗红痕迹。
不过十几分钟,铠甲碰撞的声音便越来越近,神殿骑士们比往常巡逻时脚步更快,更慌乱,女人反而主动打开了门,朝他们招招手,故意俯身,让丰满的胸乳从领口溢出大半:“哟,骑士老爷们,都这么晚了——进来玩玩?”
被那雪白的颜色晃得不敢直视,神殿骑士咳嗽两声,照例往内看了两眼,妓女们大半衣衫半褪,正帮彼此梳洗,像一团互相舔毛的母猫,见有来客,她们或是往门口抛来媚眼,或是做作地飞吻,神殿骑士们即便有点什么想法,但一想到要在这云雾街速速追捕那该死的异端,立即胃口全无,不敢久留,匆匆离去。
过了好一阵儿,她们才锁上大门,而也是直到此刻,身份不明的男人才不再屏住呼吸,粗重地、艰难地喘息起来,任由女人们摘下他几乎要生锈的头盔,剥开破损的铠甲,露出血肉模糊的腹部。
“抱歉了,又麻烦你们一次……包里有药,还请帮我拿过来。里面的钱就当是今晚的住宿费了。”
“哎呀,说什么呢。”女人们嗔怪着,娴熟地为他上药包扎,末了还不忘顺手拍拍他的脸颊和胸口,亲密得就像老朋友。而黑骑始终杵在门前,即便其他人纷纷离开,也不愿挪动哪怕一步,直到靠在床头的男人主动朝他搭话:“怎么一直站在那儿?进来吧,孩子。”
“你是——”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但请不要把那个名字说出来,”男人脸色苍白,语气里却仍有种奇妙的定力,“请随时保持这个好习惯。”
男孩不说话,只是默默走进去,坐在床沿,打量起这位新奇的来客。
“我太久没回皇都了,决斗裁判之后异端审问官还是死缠烂打,近两年我只能在外围活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下可算是撬开了黑骑紧闭的话匣子。他们几乎聊到天亮,从进修道院之前的遭遇开始,一直说到与妓女们共处后见证以及亲历的种种,贫穷、饥饿、强奸、流产……年长的暗黑骑士陷入沉默。
“这么多年了,现在神学院还保留推举制?”
“至少我周围的人真的相信他们能通过这条路脱离泥潭,他们虔诚到让我感觉有点恶心。”男孩的语气里有着完全无法掩饰的怨恨。
“说到信仰,我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认为造成这一切的本质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反正对正教徒没什么好感……你呢?身为一名……”他谨慎地放低了声音,“……暗黑骑士?”
“在伊修加德,人人都信哈罗妮,你看她们,她们也会向战女神祈祷,但远比那些犯下可耻罪行的祭司和贵族更加虔诚和纯净。而且在修道院以外,也有以个人身份纯粹赈济穷人而不求回报的修道士,不是吗?”
“可是那些——”
“孩子,我接下来可能要说点真的会让我被指控为异端者的话了。”身经百战的暗黑骑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你说吧,随便说,我只会说得比你更难听。”
“你读过正教法大全吗?即便是正教的正统典籍,也记载着人人平等的思想,”明明被指控为不祥的异端,但他那慢条斯理、咬文嚼字的腔调,更像是一位真正的圣职者,“当然,神学院的祭司在正式授课时,一讲到这部分就会含糊其辞、草草略过,不知道现在是否仍是如此……贵族也许不会察觉,不过,平民出身的学生完全明白他们在害怕什么。”
“……”
“我个人觉得,信仰哈罗妮和信仰正教虽然有所重叠,但不能混为一谈。至少现在,正教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给一些人提供称手的工具,让他们在战争期间掌握不该拥有的权力,踩在别人的头上,我对他们的信仰心表示怀疑。”
这确实是足够让人被异端审问局找上门来放把火的危险发言,男孩眨了眨眼,当然,他现在不但不再信战女神,甚至连冰天和冰狱的存在都抱以微妙的怀疑态度了。
“我以为暗黑骑士会更……听上去,你好像也是那种会祈求哈罗妮保佑的人?”
“你大可猜猜我从前做的是什么工作。”男人不禁失笑。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我有成为暗黑骑士的资格吗?”
尚未成为黑骑的黑骑语速比往常还要快,他的紧张、兴奋和期待几乎写满了整张脸。而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还在成长期的小家伙,颇为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没说过我要收学生……你还年轻,没必要每天东躲西藏,神殿骑士和异端审问官不会让你睡一天好觉。”
“但是我想复仇。”
“暗黑骑士不是为了复仇而挥剑,我们主要是为了保护穷人、惩罚恶人……”
“云雾街的穷人得到应有的酬劳了吗?没有。那些毁了我人生的家伙,他们遭报应了吗?没有。退一万步说,暗黑骑士们出来救我了吗?也没有!”
“……我们能力有限。”
“……”
“选择成为暗黑骑士的人屈指可数,而这片土地上的不公太多,你不能总指望有外人来干涉。”
男人习惯了,这样的抱怨几乎磨钝了他的耳朵,受害者们总是指责他们来得太迟,指责他们太过绵软无力,尽管暗黑骑士们也自顾不暇,对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他同样不抱什么额外的期许。
——但男孩的回答略微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我要加入,我要亲自动手,我要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既然伊修加德的律法庇护不了普通人,那我就亲自砍烂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贵族的头!”
听完这话,暗黑骑士重新开始审视面前的年轻人,那对灰色的眼睛里还有些危险的稚气,却闪着他也曾拥有过的激情,仿佛已经准备好随时为信条献身。但沉思片刻后,他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
“……”
“不过,如果你真有此意,可以先思考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独立于需要保护的平民之外,俯视他们,还是始终与乞丐、小偷和妓女为伍?”
“我……”
“先听我说完。如果是前者,那我不建议你成为暗黑骑士,但如果是后者,当被你帮助的可怜人,反过来恐惧你、排斥你、背叛你、出卖你……你是否还能坚持认为你是其中一员?不是每一次都能像我现在这样幸运,你应该明白她们今夜究竟冒着怎样的风险。”
见对方陷入长久的沉思,男人闭上眼睛,躺了下去:“睡吧,我不会在这里久留,顶多一天之后我就会离开——我已经和你聊得太多了。”
“你要去哪儿?”
“去需要我的地方。”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也许,等时机成熟,等你真的展现出足够的决心……自有命运指引你我重逢。”黑骑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不出意料,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他甚至一度怀疑,那漆黑的甲胄不过是他梦境的一部分,但又偏偏真有一袋金币沉甸甸地压在床头。
余下的时间,他反复咀嚼二人之间的对话,全新的视角和观点令他头晕目眩——他确实没想过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也确实混淆了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当然,对于他人的意见,黑骑觉得自己也不能照单全收。他决心回到曾经给他带来噩梦的修道院自行考证——他要亲自读一读那正教法大全的后续章节,毕竟当初,祭司确实给孤儿们讲解过前四本的基础内容,他认字,他有自信,撬锁对他不是难事,偷,不对,借几本旧书应该也不算伤天害理。
凌晨时分,他准备充分,披上能遮掩面容的兜帽斗篷,匕首妥帖地贴身携带,甚至还揣了根随手捡来的铁丝,以备不时之需。但在开门前一刻,有谁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有些紧张,干瘦的女人紧绷着脸,却只是为他理好凌乱的衣领和帽子,用粗硬如枯骨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这么晚了,天冷,早点回来。”
“谢谢你。”
黑骑点了点头,手攥成拳又松开,飞速扫了正准备休息的众人一眼,便默默合上了木门。走出不到十步,一种淡淡的不舍莫名其妙涌上心头,即便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此生与妓女们的最后一面。
他走上一条稍显陌生的路——离开修道院以来,他始终不愿靠近那给他带来过无尽痛苦的魔窟。夜晚的云雾街比以往更加宁静,基础层的小巷细长狭窄,错综复杂又肮脏,走起来和闻起来都像家畜的肠子,路边三三两两横着不知是否还有呼吸的酒鬼与乞丐,他不得不屏息经过。
真稀奇,这一路竟然一个神殿骑士都没有撞见,想必他们也不乐意在这片脏污中久留,浸透油污的石砖上,只有乱窜的肥硕老鼠险些一头撞上黑骑的脚,因而,迎面和他一样裹得异常严实、慌慌乱乱跑来的那人显得格外瞩目。
黑骑原本已经主动拉低兜帽侧身让路,但擦身而过、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疾手快,抓住对方,一把扯下那宽大的帽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即便已经过去几年,他已经长大一些,接近脱胎换骨,他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挥着拳头,打掉他的牙齿、对他百般奸淫的,虔诚又道貌岸然的正教祭司,明明已经远远逃离,仍会在无数个噩梦里朝他狞笑,如今却佝偻着身子,满脸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神情。
被抓住的那一瞬间,神经紧张的祭司自然吓了一跳,眼里流露出了片刻的困惑,但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他活见鬼般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还活——”
而后,男人的呼吸便短暂地停滞了。
一把匕首轻而易举地捅进了他的腹部,像给野外的便宜魔物放血或开膛。在能发出任何声音之前,被他侵犯和侮辱过的男孩一手死死掐住他肥短的脖子,另一手拔出匕首,再次深深地捅了进去,这次是下腹。
为什么只是用刀刺一下就失禁了?他甚至还没有尝试给人去势呢。弄脏了这么宝贵的、别人借给他的武器,他只能用肉与血来擦拭、来洗涤了。
他上挑着,像锯开顽固的木头,或者切割龙族坚硬的表皮一样,内脏热腾腾地贴着刃面滑了过去,比蟒蛇还要灵活和狡诈。
……
对方挣扎得有些太厉害了,但是没关系,他长大了一些,即便面对身形高大且发福的成年精灵族,他也不再像当初那样被动了。
既然他能用铁镐凿碎石块,扛起成袋的泥沙,如今也就能挥起匕首,用力、用力、用力地捅到最底。
……
拔出来,再插进去,比强奸一个手无寸铁的幼童还要简单。
……
先是不成形的惨叫,而后是本能的求饶,但在对方毫不留情的接连捅刺之下,祭司绝望地理解了自己的命运。忍痛反抗的同时,他开始胡乱咒骂:你这不讲理的畜生、死了爹妈的孤儿、怪物、杂种、杀人犯、婊子养的——
“对,我就是,然后呢?”
挑衅毫无用处,黑骑用匕首直直刺穿男人掌心,握住雕花的柄部左右研磨,语气轻快,像刚领到辛劳一日的报酬,望着对方在疼痛和失血中扭动,却没有半分复仇应有的快感。
见求饶和咒骂无用,祭司终于意识到说什么才能约束面前的疯狗了,他用缺斤少两、血流如注的手掌捂住腹部,气若游丝:“……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热血涌上头顶,黑骑没太听清,他催促般踢了男人肥胖的肚子一脚,感觉有什么如炖蛋般颤动。
“……你不是很,关爱……你的朋友们,吗?还是说,你宁愿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哈……哈哈哈……”
听完这话,男孩猛然抬头,怔怔地望向天空,爆发般的火光将云雾街的一角照得宛如白昼,混合着模糊的惨叫和倒塌声,刺透了寂静的黑夜。这一部分黑骑记不太清了。
他放弃掩饰自己的身份,修道院已被烈火彻底吞噬,基础层廉价的、四处透风的木质建筑脆弱得仿佛立刻就会化成灰烬。
神殿骑士呢,那些本该在这附近巡逻的神殿骑士呢?!他只见到几个附近的平民提着木桶匆忙赶到,三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在外围缩成一团,比上次见面要长大不少,奇怪,他们竟然也还认得自己。
听到还有人没逃出来,黑骑夺过旁边的水桶,把自己从头到脚淋得湿透,淌着水就往火海里冲。数年未归,他仍然轻车熟路,一手捞起一个孩子就往外跑。
烈火灼得黑骑眼睛发痛,木头和清漆燃烧时的烟雾也毒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折返第五次时,整个修道院已经摇摇欲坠,但无论如何清点,偏偏还缺一个。
在焦急、混乱与争吵之中,黑骑有个可怕的设想。不顾他人的阻拦,他粗喘着,再次冲了进去。祭司的房门果不其然锁得严严实实,高温令门框严重变形,他不得不多花些气力才把木门撞烂,抱出赤裸的、流血不止的、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个男孩。
他不敢多耽搁一秒,但还没来得及跑到正门前,房梁便不堪重负,坍塌下来,将他整个右半身死死压住,而他用最后的力气把怀里的幼童推远,留他一人在熊熊大火中拼死挣扎,发出被烤炙的、嘶哑的惨叫。
这是最后一个了,年轻的黑骑意识模糊地想,他好热,好热。什么东西黏在了他的身上,他好冷。好沉。好痛、好痛。好热、好冷。好重。好重。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现在开始,他不冷也不痛了,他没有感觉了。过了很久、很久,让黑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又睁开了眼……尽管只有左眼。他躺着,一动不动,眼前很暗、很模糊、很扭曲。一个熟悉的男声隔着纱布钻进他的耳朵:“不要害怕,你安全了。看得见吗?没关系,你的视力过一段时间会恢复的。”
是那个暗黑骑士。……他回来了?等等,他们在哪?这里好黑,好黑。
“别动。”
黑骑说不了话,他浑身被什么东西绑起来了。一种异常的酥痒和疼痛迟缓地苏醒,笼罩他的全身。有什么冰凉的、粘稠的物质缓慢地流淌着,从男人的掌心滴落,融入濒死的男孩的身躯。
“……你会好起来的。”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到镜子。在换药时他能看见自己的右手,低头勉强能瞥到臂膀和胸口,那里泛着紫红,像新换的血肉。他想摸摸自己的脸,但是男人不允许,他说,还没长好,再过段时间吧。
那个暗黑骑士——现在是他的养父和老师了——把他藏在远郊的住处,用自制的草药,混合着奇妙的魔法,与溃烂、感染和发热对抗,让这年轻的小家伙不至于太早升上冰天。
结痂期间,奇痒无比,疼痛不堪,仿佛有虫蚁啃食着黑骑浑身的骨肉。无数次,从火刑般的噩梦中,他怔怔地坐起,呼吸急促不堪,脑内一片混乱。
老师说:“你想不想听点什么?”
于是他知道了初代暗黑骑士的故事,知道了那个明明身负战功、衣食无忧的骑士,放弃爵位、放弃荣华富贵、放弃代表荣耀的盾牌,只为保护被圣职者玷污的孩童、伸张在正教统治下注定无法轻易获得的正义的故事。
简直是睡前童话,这种美好的故事就该由云雾街的孤儿们口口相传,和星芒节的传说一样,想到这儿,黑骑不禁露出一个牵扯的、疼痛的微笑。但如今,他已经不用期待别人来救他了,他要自己成为救人的那个黑暗里的英雄,不,他已经尝试过了。
换药时间,黑骑坚定地说:“我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
“我能接受。”
这一次老师默许了。一圈一圈被稠液浸成淡黄色的绷带被解下,望着镜子里自己严重烧伤的半边脸颊与身躯,那褐黑焦卷的碎片般的表皮,萎缩扭曲、缺失毛发的眉眼,以及大片新生的嫩红,恰巧如同当初盆里早产的破碎的死胎,黑骑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以这样的姿态,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可以替我转告她们吗?……我还活着,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5
卫月正在迫近。6
灵灾后的第二年,无法驱散的严寒仍然笼罩着库尔札斯。人族女孩拖着重病初愈的身躯,埋葬了这房子里最后一个收留她、爱护她、温柔拥抱过她的养母。从隼巢到云雾街的短短距离已让她气喘吁吁,因而在被搭讪和纠缠时,从身到心,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有谁粗暴地攥住她比扫把杆还要细瘦的手腕,把无力挣扎的少女按在冰冷的石砖墙上,正当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能施舍她几枚金币作为报酬时,一道黑影自屋顶跃下,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的声响,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直击后脑,径直撞在墙上。
女孩几乎能听见骨骼变形、牙齿掉落的碎裂声响,她怔怔地抬头,与一身漆黑重甲的剑士面面相觑。来客个子不高,大概是人族男性,即便戴着头盔,她仍能感受到对方正用锐利的目光俯视着自己。
是……是异端者?!
黑骑不再看她,而是蹲下身,掐住哀嚎不已的嫖客的脖子逼他闭嘴,用膝盖顶住他臃肿的身躯,抬手又是一拳,这次破裂的是眼球。
面对此情此景,少女自然没有劝阻,反倒为有人替自己出气而兴奋无比、浑身颤抖,等意识到血越来越多、男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时,恐惧也后知后觉地攀上了她被冻僵的脊背。但这位陌生的暗黑骑士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只是用尖利的金属手甲,一拳、一拳、一拳地凿……待到猎物彻底失声,不再挣扎,才长长舒了口气,摘下溅满鲜血和碎肉的头盔,如刀剜般瞥过被吓到不敢言语的少女。
时值傍晚,他背对光源,一头紫发凌乱垂下,挡住大半张脸,表情与神态又太恐怖,少女没敢细看,但在短短的片刻对视中,她牢牢地记住,这人有着一对灰白色的、狼一般凶恶狠绝的眼睛。
“这种人既懦弱又吝啬,还总是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黑骑擦干净头盔戴了回去,站起身,拔出背后的巨剑,面容可怖、语气冰冷,“而杀这些败类是我的个人爱好,你不必为强奸犯求情,我也不会听。”
“他,他罪不致死……”
或许是错觉,她竟然听见黑骑轻轻笑了两声:“这位女士,我又不是判官,你认为我是在执行伊修加德的法律?这是私刑。”
第一剑掉在地上的是半边臂膀,第二剑是头颅,热血和脑浆猛然溅开,喷了她半脸半身,吓得她瘫软在地。当暗黑骑士再次伸出手来,惊魂未定的少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对方没有扶起她,更没有伤害她,而是拎起那具无头男尸,像拖一袋泥沙一样,轻松地、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她飞速逃回小屋,反锁上门,拼命用凉水洗去满头满脸的人血,即便自己险些遭到侵犯,但有人惨死在眼前的事实更令她无法回神。等她洗净亚麻衣裙上的血渍,微微发抖着,走出破旧的盥洗室,那黑甲的剑士正如无法驱散的鬼魂一般坐在椅子上,姿态自然,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她吓得高声尖叫,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黑骑身上砸,但暗黑骑士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把接住飞来的烛台,稳稳放在一旁,从头盔里幽幽地传出的声音沙哑,却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我是来还东西的,住在这里的人呢?”
“你是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冷冰冰地原样重复了一遍,“我从来没见过你,玛丽、艾德琳、格温诺莉和奥莉维亚,她们去哪儿了?”
女孩的尖叫停止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试图将面前浑身冒着不祥气息、残忍杀戮的黑甲剑士,与妓女们在无数个日夜中为她讲述的往事联系在一起。
“你……你就是查罗,对吗?”她的声音颤抖着,却不再是因为恐惧,在空荡荡、黑漆漆、只剩下两个活人的房间里回荡,“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今夜,女孩奢侈地燃起了所剩无几的木柴。他们两个坐在久未生火的壁炉旁边相顾无言,暗黑骑士在行李里翻来找去,掏出一颗孤零零的晶亮苹果,又不知从何处抽出把匕首,一分为二,递给对方更大的那一块。女孩低声道谢,她太饿,太饿,连内脏都抽搐着搅成一团,身体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咽下的每一口,吃着吃着,眼泪便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她抽噎着,乱七八糟、毫无重点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个遍:她是灵灾之后才被收留的,来这里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之前只是一直在街头游荡的孤儿,然而严寒与饥饿很快夺去了同龄伙伴们的性命。
自然地,他们谈到这房子曾经的住客,她说,她也记得那个瘦瘦的女人,剩余的食物和柴火都由她来分配与保管,虽然晚上必须挤在一起才能不被冻僵,白天又只能吃个半饱,中途还有暴徒砸破窗户,掳走不少房内的物资……但她们撑过的时间,已经比云雾街大部分的穷人要长。
“死前,她不吃不喝,把药和食物全部留给我,说……她不想第三次失去她的孩子了。”
“……”
“……”
“我以为她们是在灵灾里……”
“不是灵灾,也不是龙,是一种怪病,降温之后,她们开始呕血,一个接一个……现在只剩我了。”
“……”
“我不想再说了,”她摇了摇头,“你又有什么打算,以后就住在这儿?”
“不,只是我和师父在云雾街的据点最近被清掉了,我会在这里住一两晚,不会太久,但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在这里藏身,你介意吗?”
“你一个人?”
“现在是一个人了。”
他再次摘下头盔,缓慢转过头来,这次女孩终于看清了,他左半脸是清秀冷淡的青年模样,右半脸却像烧尽的蜡烛,扭曲可怖、凹凸不平,右眼被草率长出的血肉挤压和牵扯,睫毛缺失,眼皮坍塌,几乎只剩一道刀锋般的细窄缝隙。在她震惊不已的注视下,黑骑坦然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咀嚼起来。
“有什么感想?好奇?还是觉得恶心?”黑骑颇为狰狞地笑了一下,而女孩只是露出一个心痛又悲哀的表情,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当暗黑骑士肯定很辛苦,受这么多的伤,又要拿那么重的剑……”
“想试试吗?”
黑骑来了兴致,三两口把苹果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遥遥指了指靠在床头的大剑,而女孩慌忙摇头:“不行不行……”
“握一下,感受感受重量也行。怎么样,能拿动吗?”他起身去拿大剑,把剑柄交到女孩手里,等对方握紧,才谨慎地松手。女孩掂量了两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难想象,白天她面对浑身是血的黑骑,还会怕到发抖,但现在,对往事的追忆忽然就将二人的距离拉近,近得像一对同母异父、素未谋面的兄妹了。
“还,还好。”
“你稍微蹲一点,不用直直地站着。”黑骑左看右看,从旁边随手抄起一个扫把,摆出一个标准的持剑姿势,而女孩也有样学样地放低重心,紧紧握住粗糙的剑柄。
“想不想挥起来试一试?我教你最基础的剑技,这样的斩击很简单,不需要学习魔法,就算不是暗黑骑士也可以试试……或者,如果你对魔法感兴趣……”
他看透了女孩眼中浓重的好奇和渴望,但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缺乏自信地放下了手里沉重的大剑:“对不起……还是算了。”
黑骑也不再坚持,他把巨剑和扫帚放回原位,打了个哈欠,向女孩道过晚安,便在床铺上直挺挺地躺好,闭上了眼。
在没有梦魇造访时,他睡眠向来很浅,能清晰感受到有谁走近,脚步停顿在身边时,他警觉地将右眼睁开一条细缝,发现女孩一边低声说着对不起,一边提起自己的剑,蹑手蹑脚地走远了。虽然有那么短短一瞬,黑骑脑内闪过对方可能要去跟神殿骑士通风报信的可能性,但他仍然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装睡,待对方走出门外,才偷偷起身,跟在后面。
见女孩只是跑到空地,用极其不标准的姿势试着独自挥舞那把大剑时,他忽然松了口气,但又开始忍不住操起心来。对方每练一小会儿,就会停下来,紧张地左顾右盼——即便现在还是深夜。
大约过了半星时,黑骑故意踢倒了墙角散乱的酒瓶,意在提醒对方小心行人,早点回来休息,望见对方慌乱地抱着大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坏心眼地笑了笑,轻快地溜回了小屋,假装睡得正酣,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们的关系变得比想象中更好。
尽管女孩数次挽留,黑骑还是坚持另寻住处:“小心那群正教的走狗。”
她的身份给她带来了不悦,但同时也让她获得了一些小小的便利,黑骑偶尔委托她收集情报,她也常见到他一身便服挤在街头的孩子堆里,或是和不好惹的窃贼并肩,同他们窃窃私语。她隐约猜测到,对方必然有什么宏伟的计划,不然,为什么会向她打听那么多,又为什么偶尔会露出那与他平日形象完全不符的,释然又期待的表情?或许……
她半抱着八卦的心态:“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黑骑一声不吭,脸拉得老长,而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捂着嘴,暗暗笑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难得见到黑骑露出这种吃瘪的表情,“不是那种……情情爱爱的……”
这种词竟然会出现在一向作风冷硬、表情凶悍的暗黑骑士嘴里,女孩乐得更厉害了:“别的也可以啊,偶尔也和我分享一下嘛。”
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黑骑还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不愿与满脸好奇的少女对视,但嘴上倒是还挺诚实:“……我只是找到新的同伴了。”
“也是暗黑骑士?”
“不是。”
“嗯——?”女孩故意拖长了声音,对着黑骑抽搐的脸,笑得前仰后合。唉,熟络起来之后,她发现,调戏这个一本正经的铁皮罐头真是乐趣十足。
第一晚之后,黑骑没再提过教她暗技的事,但却时常在她面前挥舞那把巨剑,完全不介意她在一旁观摩,还有意无意地提起暗黑之力的原理。她半夜拿起拖把、木条或者沉一些的钢管,有样学样,模仿对方的动作轨迹,竟也有种充实的快乐涌上心头。
她回到家,看见黑骑坐在许久无人使用的梳妆台前,对着蒙尘的镜子发呆,便坦然走过去,拿起梳子,试图把黑骑那一头因常年戴头盔而乱到打结的头发梳直。黑骑也没反抗,任她折腾,但坐着坐着,他突然开了口:“她们以前是怎么说我的?”
“什么?”
他抬手,指着自己毁容的半脸,露出一个生涩的苦笑:“其实前几年,我和师父偶尔是会回到云雾街的,在她们注意不到的地方,观察和保护她们……直到灵灾来临。”
“一直都没和她们见过吗?”
“当时我坚决不想让她们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但事到如今,我又在想,即便一次也好,我是不是该和她们再说说话,亲口告诉她们,我成为了暗黑骑士?”
“我想,她们即便看到你的脸,也不会被你吓到,或者讨厌你的,”女孩轻轻地、小心地撩开对方刻意蓄长的头发,俯身凑近,“她们提起你的时候,总露出那样怜爱的表情,我一直很羡慕你哦。”
注视着镜子里的女孩的双眼,黑骑的目光短暂地变得感伤,但他又很快垂下眼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珠宝盒,式样朴素,女孩几乎能想象到他自己锯木头的模样:“……帮我保管一段时间我师父的遗物,好吗?”
“咦?”
“我感觉放在这里比较安全,没人会乱翻女孩子的东西吧,”黑骑想了想,又翻出那把精美的雕花匕首,一起放在梳妆台上,它被软布包裹着,柄部的花纹擦得锃亮,“还有这个……虽然已经不能物归原主了,但留给你也一样。”
她倒也信守承诺,一直没再动过,尽管女孩隐约感觉到,那时,总是冷冰冰的青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的、热烈的光。
但她的暗黑骑士朋友再也没有回来。
她四处秘密打探,甚至冒着风险,与忘忧骑士亭内休息的神殿骑士们拉近距离,可始终没人知道,或许也没人敢说。
过了很久、很久,等到连绵延千年、一眼望不到头的龙诗战争都已结束……半是好奇,半是期望有任何与对方下落有关的线索,她还是没忍住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块遍布裂痕的红褐色的水晶。
下面压着一张小字条:“接下来交给你了。”7
有人敲开女孩的房门,告诉她,不用再住在这里了。
战后,伊修加德不再闭关锁国,全艾欧泽亚的工匠和冒险者涌入大审门,大家都可以住进天穹街去,那里修建起了温暖坚实的房子,即便是独居者也可以分到一栋小型的住宅,人人有份,他们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大概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完工,”对方告诉她,“愿意的话,你可以去现场看一看。”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以为有人发现她与黑骑的关系,但这段话实在是美好得像一个他们曾经一起做过的梦……不,现实比梦还要光怪陆离。天穹街挤满各式各样的冒险者,没见过的种族,式样新奇的衣服,每一样都让女孩感觉新鲜不已。四周,叮叮当当的响声此起彼伏,锅里的炖菜咕嘟嘟地冒泡,还有园艺工抱着建材跑来跑去,险些撞到呆愣在原地的她。
她忽地想起某个深夜,黑骑一边帮她修理被虫蛀得摇摇欲坠、打不开抽屉的木头柜子,一边同她闲聊:“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工匠,给大家修东西、造房子,那时同龄的朋友笑我没出息,他们都想当兵。”
“工匠啊……”
“但现在也差不多,当暗黑骑士怎么不算是在修理整个伊修加德,”黑骑眨了眨眼,“你呢?你想过吗,以后想做什么?”
泪水慢慢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
一声口哨,众人忽然都往同一个方向狂奔,她也茫然地跟去,发现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帮忙搬运石材和木材,于是她擦擦眼睛,挽起袖子,也快活地加入其中。
即便天气严寒,她仍累得满头是汗,靠在一边,环顾四周,发觉这里也有贵族的身影。很奇妙,尽管他们素不相识,但她总是忍不住把视线停留在那个微笑着和众人交谈的精灵族青年身上。对方想必家境殷实,穿着有着大片华丽刺绣和皮毛装饰的羊毛大衣,说话慢条斯理,礼貌十足,正为每个劳作完的匠人发放热汤。
从旁人的闲谈中她听闻,果不其然,对方是上议院的议员、功勋显著的神殿骑士、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谈话时,那对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会微微眯起,明明看上去亲切又温柔,但当他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背着手独自离开时,她莫名地觉得,对方的背影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寂寥与忧郁,而她也毫无缘由地,有种想冲上去搭话的冲动。
……因为很熟悉,很熟悉。
明明看上去是贵族,无论是地位还是实际的住所,都离她很遥远很遥远,可她却忽然想到了她久久未能归来的朋友,他们的眼神里有着同样的东西,在麻木困苦,浑浑噩噩的生活中,如星星和火焰般微微闪光的希望。
但她回头,却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只是目送对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那抹身影彻底融入烈火般炫目的夕阳余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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